各家俱乐部一直把谈恋爱这件事视作洪水猛兽,出于对职业的尊重,他也不例外,但江驰是个比较特殊的个例,他对江驰特别放心。
敏锐的洞察力让Chris将昨晚和现在统统串联起来,他眯起和沈琼差不多的宿醉肿泡眼,直接看向跟在沈琼身后黑着一张脸的江驰,如临大敌的撅着嘴巴鼓起了腮帮。
“地下恋情就要有个地下恋情的样子,你俩别这么嚣张好不好,钟少爷现在临门一脚了,给我继续转移地下,等钟少爷掏完钱你俩再谈。”
第19章 18
Chris给江驰批了五个小时的短假,让他把沈琼送回家。
作为经验丰富的前辈,Chris显然是见多了电竞圈里的恋爱故事,江驰是个难得的老实孩子,进队到现在,没内斗、没跳槽、没睡粉,状态优秀,态度积极,于同圈选手相比,属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苗子。
所以,他对江驰有一种天然的放心, 况且就江驰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和沈琼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管多了绝对引火烧身,祸水东流。
玩战术的人,看起来再傻也揣着八十八个心眼,Chris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大程度的送了个人情,快到季后赛的节骨眼上,他才不会横插一脚,打乱江驰的备战状态。
只要江驰心态稳定,状态稳定,地下恋情隐藏稳定,三者合一,换来钟少爷的投资稳定,那一切就万事大吉,就算东窗事发秋后算账,大不了他舍生取义,自己代替江驰肉偿。
回家路上江驰开车,半路去加了一箱油,沈琼坐在副驾驶上,喝着江驰在加油站里买给他的酸奶,服务员给错了吸管,偏细的口径被果肉堵得严严实实,他一连吸了几口也没喝到多少,反倒把自己累得头昏眼花。
沈琼药物敏感,守身如玉那么多年,冷不丁一开荤还是借着药劲和酒劲,路程没过半他就烧得眼前发白,起效的退烧药没能顶住来势汹汹的高热,江驰在等红绿灯的功夫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躲了一下没躲开,绵软无力的脖子扭来扭去,把脑袋里的浆糊晃得更匀了。
酸奶没喝上,烧也没退下去,沈琼偏头抵着车窗,把腿缩到了座椅上,他这些年确实瘦得过分,上午阳光刺眼,他拉过兜帽戴在头上,把脑袋挡得严严实实,像是被江驰的衣服囫囵吞了进去。
江驰尽可能快速的开到了家里,沈琼迷迷糊糊的蜷缩着,半张着干涩的嘴唇,手里捏着还剩大半的酸奶,整个人又轻又热,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还闭着眼睛哼哼了几声。
楼上卧室里有医药箱,里面有东西齐全,该有的都有,保质期是江驰负责检查,过期了会及时更换,沈琼只知道给他买推拿用的药酒,一打一打的往他床头柜里放,压根不知道自己屋里还有这么个小箱子。
沈琼打娘胎里就识时务,人一烧傻特别听话,让吃药吃药让喝水喝水,从来不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论伺候沈琼,江驰比江牧之更专业,他给沈琼加了一片管头疼的止疼药,又把沈琼没喝到的酸奶撕掉盖子,拿勺子挖出来,一勺一勺送到沈琼嘴边喂了进去,
双人床很宽敞,江牧之当年定床的时候满脑子龌龊思想,如今沈琼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上面,江驰坐在从书房搬来的椅子上,遵守着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
他父亲没留下多少东西,沈琼很迷信,怕江牧之黄泉路上手头紧,按习俗送盘缠的时候把该烧的都烧了,江牧之骚包,喜欢衣服,不喜欢手表,整整一个衣帽间的名牌衣服,沈琼一件都没留。
最后还剩两块手表,沈琼手腕细戴不了,留给了江驰。
十八岁生日,江驰穿着沈琼给他定的西装,戴着江牧之的手表照了张相,沈琼在摄影师旁边站了五六分钟,愣是没缓过神。
卧室的床头柜上摆过一张照片,是沈琼和江牧之的合影。
热闹喧嚣的夜场,黑衬衫的江牧之敞着领口,宽肩长腿,潇潇洒洒的倚在吧台上拗造型,一手抓着酒瓶子的细颈,一手搂着沈琼的纤腰。
那年沈琼二十岁,满脸胶原蛋白,吹弹可破的漂亮脸蛋让周边的一切黯然失色,拍照的时候赶上万圣节,为了让江牧之这种没文化的土豹子感受一下外国文化潮流,他特意在脸上画了一个荧光图案,是个长角长尾的小恶魔,呲着和江牧之差不多的虎牙,嚣张得骄纵又可爱。
这张照片沈琼没舍得烧掉,只收了起来,江驰把空掉的酸奶盒放到空荡的床头柜上,沈琼抱着被角想把脸往枕头里埋,他伸手挡了一下,托着沈琼的后脑勺让他躺平,以免闷得喘不过气。
沈琼不是个善于告别的人,他表面上做得很好,也像是接受了新的生活,而实际上他在浴室里保留着江牧之的毛巾和牙刷,在床上保留着江牧之用过的枕头和被子,他甚至没有买过一件新的床品,眼下用的床单上还有江牧之抽事后烟时烫出来的小孔。
——但这不能怪他,因为他和江牧之,本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告别。
“昨天是俱乐部临时安排的,我和Chris都以为是意向赞助商,等见了面才发现是钟云亭。”
五个小时的短假,算上回程,不剩多少时间,止疼药的药劲来得快,沈琼没过一会就困得眼皮打架,江驰不知道沈琼能听进去多少,但他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
“投资的事情涉及到战队整体,我跟你保证过,我不跟他牵扯,昨晚我想一进包间就跟他摊牌,结果咱俩在走廊里遇上了。”
抛开沈琼被人下药的插曲,江驰昨晚其实很心虚,他答应过沈琼不跟钟云亭见面,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依旧认为自己这种行为不守男德。
“我回去之后会跟Chris他们说一下情况,然后再给钟云亭打个电话。俱乐部现在需要这笔钱,如果公事公办,我没有意见,我会告诉他们,不要把这件事情侧重到我身上。”
江驰才十九岁,一板一眼的成熟模样与他的年龄是违和的,挺直脊背的少年人真诚得可怜,沈琼眯着沉沉的眼皮,渐渐平和的心跳又开始新一轮的起伏。
“实在不行我就转会,别的队伍也有位置。反正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小叔,你给我点时间,我真的能处理好。”
一千两百万的注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到了江驰身上反倒成了一颗雷。
吃进肚的酸奶化开,留下甜丝丝的余味,沈琼陷在枕头里打了个呵欠,突然对钟云亭充满了同情。
他家小孩哪都好,就是心思太实,钟小少爷顺风顺水的人生路上,应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坎坷。
“……他心甘情愿撒钱,你靠正经本事赚钱,该拿就拿。”
沈琼沉默少顷,哑着嗓子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盖住了下半张脸,凌乱细软的发丝遮过他的额头,他闭上眼睛嘟囔出声,没敢再看江驰的脸,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扛不住江驰这种坦诚到离谱的打法。
“好不容易把自己熬值钱,高兴点,我能有你一个零头就偷着乐了,别钻牛角尖,干嘛和钱过不去……”
第20章 19
止疼药和退烧药一样,带有一些安眠的成分,沈琼一觉睡到傍晚,江驰怕他蹬被,临走前特意从自己屋里拿了一床厚被子给他盖上。
两层被子让他出透了汗,他迷迷糊糊的掀开被子,挣扎着倚住床头,湿热的皮肤终于迎来了流通的空气,温温和和的清凉透过皮肉传向四肢,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总算是把这股难受劲扛了过去。
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沈琼打开台灯,斑驳破旧的保温杯杵在手机边上,看起来饱经风霜。
保温杯是江驰原来打球那会用的,容量大,密封好,在那场断送了江驰运动生涯的群架里,有人使坏下黑手,抄起场边观众的椅子往江驰背后砸,好在江驰反应够快,抡着保温杯往身后一挡,撞碎了木质的椅子腿。
杯壁上有明显的凹陷和掉漆,杯盖也歪歪斜斜的,沈琼拧开盖子尝了一口,温热适口的陈皮水,放了两块冰糖,喝起来有些许甜味。
他一直以为这杯子已经扔了,毕竟家里还没有寒碜到换不起保温杯的地步,沈琼垂下眼帘又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温水带着柑橘类的味道,在缓和口干舌燥的同时,还能安抚一下病恹恹的肠胃。
换到往常,他一定会感慨于江驰的细心与体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寻常人家都难得一见的亲情,但现在,他见识到了江驰的心意和目的。
——所以,他在腹诽小崽子花样挺多的同时牵了牵嘴角,并抱着再喝一口就停手的念头,咕咚咕咚的喝完了大半杯。
喝完陈皮水,沈琼续上了半条命,他下床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睡袍,溜溜达达的下楼办公。
充满电的手机后盖微烫,他一手拿着手机刷消息,一手打开冰箱门,江驰上次储备的存货还没怎么消耗,他挑了一盒速冻煎饺,又摸了一个鸡蛋,打算一起扔进锅里煎着吃。
点火,架锅,倒油,沈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单手敲蛋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仍旧有些干痛的喉咙强调了一下存在感,他看着锅里渐渐冒泡的热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不应该吃这种油腻的东西。
手机上的消息刷到最后一条,是来自银行的转账信息,锅里的热油被火力激出特有的香气,沈琼打蛋的手一僵,准确无误的把蛋液打到了煎锅外头。
——十六万四千八百三十四元六角二分。
单次转账限额五万,江驰一共转了三次,转账时间从上午十一点二十二分到十一点二十五分,最后一次转账写了备注,写得是:164834.62/2000000。
目标2000000,现已达成164834.62。
江驰用得是游戏里对任务统计的记录方法,这一次沈琼反应得很快,立刻意识到了江驰想做什么。
沈琼的第一个念头是把钱转回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驰的财务状况,这点钱是江驰从小攒到现在的,有江牧之给的零花钱,有旁人庆祝他过生日升学的喜钱,还有开直播做代练的辛苦钱和根本不舍得乱花的工资。
两百万刚好是一千两百万的的零头,他一句玩笑似的调侃,江驰认认真真的掏出了全部身家。
锅里的热油散发出糊味,沈琼的转账原路退回,江驰显然早有预料,提前冻结了自己的银行卡。
转账失败的提示停留在屏幕上,过热的油星蹦蹦跳跳的溅到锅外,黏糊糊的蛋液流下灶台,沈琼捏着手机神色莫名,大概几分钟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关掉灶火,收拾好灶台上的狼藉,把还没开封的煎饺放回冰箱,并重新取了一盒速食粥烧水泡开,连包榨菜都没配,老老实实得吃了个干净。
江驰队里的另一个C位选手腕伤发作,影响了季后赛的备赛,俱乐部用了替补选手补位,双C联动配合是个重头戏,加练必不可少。
电竞是个苦活,江驰真忙起来也是没白没黑的,隔天一早,沈琼早起出门,打车去工厂的路上,他思索半晌,到底没舍得给江驰打电话。
江驰骨子里的倔劲是天生的,看着老实懂事,实际上认准的事八条牛都拉不回来,临近季后赛的节骨眼上,沈琼知道跟他掰扯也是白费劲,反倒还影响他比赛状态。
事情只能暂时放下,等到不那么焦头烂额的时候再坐下来好好详谈,沈琼抱着这个念头进到办公室,打算再催几笔年底能回钱的单子,江驰的保温杯被他随身带着,办公室的茶缸被浓茶摧残太久,喝白水都带苦味。
沈琼打开电水壶,打算喝点养生的白开水,等水开的功夫,走廊里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他右眼皮一跳,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秒钟之后,廖森雨和阿海几乎同时撞开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沈哥——廖工他——”
“我有话和你说。”
廖森雨的轴法和江驰的轴法不一样,江驰是倔脾气的耍赖小狗,廖森雨是钻牛角尖的臭屁小孩。
廖森雨面沉如水,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沈琼瞥了阿海一眼,后者皱着鼻尖和眉头,明显是没把人拉住。
“……没事,你忙你的,把门带上。”
沈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总是在面对廖森雨的时候心里没底。
他对着阿海摆了摆手,将这个少有的老实孩子打发走,又拉开抽屉,找出了不知道过没过期的花茶,抓了一大把扔进保温杯里,加上刚烧开的热水,放弃了养生的念头。
现在的小朋友一点也不体谅老年人,一个比一个的难对付。
“说吧,什么事?”
第21章 20
廖森雨和江驰是两个帅法。
廖森雨的长相更符合传统古典审美,眉目清俊,惊才艳艳,高鼻梁薄嘴唇金边眼镜,十指瘦长,窄腰直腿,一年四季白衬衫,妥帖匀称纤尘不染,从头到脚连点汗渍都找不出来,什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只要是碳基生物,没有廖工拿不下的。
工厂这么多年,账上资金流水常有波动,偶尔也会有延迟交付工资的情况出现,头两年刚起步,工资标准和年底分红只能算是说得过去,但厂里的在岗人员以及上工情况却一直特别稳定。
究其原因,厂里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话:沈总和廖工,总有一款美色是你抵挡不住的。
“是不是前天晚上饭钱没签单子,人家让你结账了?”
沈琼审美定型,对他来说,廖森雨这款只可远观,他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口烫人的茶水,又苦又涩的花茶在他齿间晕开,没有留下像样的香气。
办公室里的一切桌椅摆设都是按照江牧之的身形定的,沈琼靠坐在纯黑色的转椅里,瘦削单薄的身板几乎被椅子吃进去。
沈琼总是这样,用得着人的时候逢场作戏,用不着人的时候翻脸无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将所有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和大多数人一样,廖森雨一度认为沈琼聘用自己的目的不纯,他甚至为此做了心理建设,准备咬牙接受,而后才发现自己早已由惴惴不安中变成了心生期待,继而变成了自作多情,求而不得。
沈琼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想法,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最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沈琼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跟工厂生产线正常运行有关,剩下那一个则是严防死守,不让他跳槽跑路。
“说话啊?怎么廖工还上我这磨洋工了。”
“你事先知道方锐给你下药。”
廖森雨没有坐下,他绕到办公桌后面,抓住了转椅的椅背,这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动作,更不应该出现在他和沈琼之间。
但正如前天晚上那些无疾而终的暧昧举动,他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如果没有江驰,可能得偿所愿的那个人就会变成他。
9/27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