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暮雨记录中若有妖魔基本都是这些弟子能处理的,偶尔超出能力范围也不会有太大威胁,信件都是告捷报平安。
何霖刚看完,伍武的声音就在门边响起:“师尊。”
“嗯。”何霖整理好所有卷宗信件,起身走出桌案后,“去外面坐着说。”
两人在议事厅的下方坐下,伍武道:“师尊传音叫我过来,可是为了今日商讨如何封印压厄令一事?”
何霖点头:“是。”
伍武虽然木讷,但在要紧事上抓重点还是可以的,三言两语直奔结果:“最后定下的是各派派人月底在祥运峰的和连山封印,掌门的意思是让二长老前去。”
“嗯。”何霖挑眉,“没有别的了?”
伍武看着他,蓦地叹气道:“还有关于您的。”
何霖:“直说。”
伍武:“依旧有人质疑您是夺舍,又说张家被灭门必然与您有关,掌门师叔以证据不足压了下去。”
何霖笑了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伍武道:“掌门师叔既然知道您是谁,自然是要维护您的。”
何霖不置可否:“今日其他三派要在苍下巅歇下吧。”
“是,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何霖颔首:“知道了,去忙吧。”
等人走后何霖本想着去找顾九乘问一下关于何玲的事情,但其他三派既然要留宿,只怕他现在根本抽不开身。思及此何霖直接回了醉袖危栏,无事就修炼,不论后面事情怎么发展,最要紧的还是实力要够用。
小厨房上炊烟袅袅,何霖拎着几坛酒进门时,几人已经在里面忙开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凉菜热菜,伍武正端了一盆香气扑鼻的炖汤放在桌上。
何霖哭笑不得:“做这么多,如何吃的完?”
伍武道:“不多,都在这儿了,除了后厨煨着的醒酒汤,再没有了。”
寒若拿来干净的碗筷放下,笑道:“师尊的酒拿来了可就别想着还能带回去了,二师兄做这么多菜都是为了下酒。”
何霖放下酒坛,道:“也就是你,最能喝。”
寒若笑着也不反驳,将碗筷分开放好。
何必饿拿了酒碗来,看向桌面讶异道:“六坛!师尊今日可是真舍得。”
何霖淡淡道:“今日不许喝醉,酒量多少就喝多少。”
何必饿大惊:“那岂不是都归师尊和师姐了?”
寒若眼神幽幽看向他:“怎么了?”
何必饿顿觉周身一寒,立时正色道:“师尊和师姐应得的。”
何霖刚要让人坐下,扫了一眼屋子道:“你们大师兄呢?”
不等几人回答,何霖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扶暮雨温润的嗓音:“师尊。”
何霖转身看过去,见青年脸色相较于之前好了不少,“嗯”了一声道:“都坐下吃吧。”
师徒五人围着坐下,何霖开了酒封,何必饿兴冲冲伸手就接过酒坛:“师尊我来。”
寒若斜睨了他一眼:“急不可耐。”
何必饿嘿嘿笑着:“我先给师尊和师姐满上。”
扶暮雨不能饮酒,这个早就交代过了,伍武给他舀了碗热汤:“大师兄喝点汤,我特意调的清淡的。”
扶暮雨接过:“师弟有心了。”
何必饿倒着酒,嘴上叭叭不停:“师尊尝尝这几道凉菜,尤其那个泡花生,二师兄最近才学的,下酒最好不过了。”
伍武有些不好意思:“师尊别听师弟说,刚学的还没做熟,不顶其他好吃的。”
何霖夹起一颗花生笑道:“你做的放在外面都是首屈一指,谦虚什么。”
他端起酒碗,眉眼含笑看了扶暮雨一眼:“让你们大师兄喝汤,我们喝酒。”
几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扶暮雨也嘴角弯起,举起自己被伍武拿来盛汤的酒碗,温声道:“今日逃掉的酒,来日都补上。”
寒若笑道:“若还是师尊的酒,大师兄不用补,都让给我们也好。”
扶暮雨嗓音清浅,带着笑意:“这可不行。”
何霖一碗下肚,看向寒若笑道:“那为师可要好好搜罗搜罗,免得都被你馋没了。”
伍武也喝完放下,道:“那师尊得辛苦了,师妹的酒量一两坛可哄不住。”
何必饿喝完满足地叹息一声:“好酒。”
何霖笑出声:“吃菜,这一桌好菜,只喝酒可就辜负了。”
夕阳将落,晚风温柔,屋外树繁叶茂,飘散开的饭香中夹杂着轻松愉悦的谈笑声,这个孤寂了许久的小厨房再次迎来五人同席。
酒过三巡,菜足饭饱。
师徒五人走在路上,何必饿时不时笑出声。
何霖走在前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事笑成这样?”
何必饿上前一步笑道:“和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一起吃饭就很开心。”
何霖伸手在他脑门不轻不重弹了一下,语气却很轻快:“就你是个嘴贫的。”
“师尊爱听就好。”弹的并不疼,何必饿还是揉了揉额头,看见前面的山间小道,一拍脑门道:“肖初说晚点再约我带他看看苍下巅的,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忙完了没啊。”
寒若没好气道:“想去找人直接说,还拐弯抹角的。”
何必饿撇嘴:“师姐!”
何霖了然:“肖初比不得你这个大闲人,你再不去,明日人都走了。”
“那弟子明日再好好陪师尊。”何必饿嘿嘿一笑,跑远了几步还回头向他们招招手再走。
少年欢快的身影渐渐没入暮色之中,何霖笑叹一声,刚想让身后的三人各自回去,忽地心头一跳,猛然转身。
身后三人微愣,扶暮雨道:“师尊?怎么了?”
何霖还未开口,他们身后倏地火光冲天,腾腾烈焰穿透半个山峰映照过来,将何霖一身白衣映成霞色。
扶暮雨三人紧跟着回头,俱是脸色阴沉,伍武道:“灵眠台的方向。”
灵眠台,苍下巅故去之人灵体存放处,方台阴寒,停放的都是玄冰筑成的棺椁,用来保存灵体,除去十几年前故去的上任掌门和几位长老,何玲必然也在其中。灵眠台外设结界,所有人无故不得踏入扰故人安息。
这动静太大,玄冰所在之处微火难存,只有火系灵根自爆才会有如此动静。
几人瞬息间已经掠出百丈,沿途有弟子门生源源不断涌向灵眠台,哄叫声不断,何霖眉头微皱,太乱了。
何霖只看了一眼扶暮雨,后者立即会意,一挥手一道结界竖起,拦住了筑基以下的弟子。
几人沿着山路越过重重弟子冲到灵眠台,眼前景象让几人不得不刹住脚步,扶暮雨身形微晃,被何霖一把扶住。
整个方台被强劲的火系灵力包裹,本该寒气森森的地方被烈焰席卷,夜色被强行撕开,热浪奔腾出滔天火海,灼得灵力低微的弟子不断后退。
一眼看去灵眠台下还有几道微弱的灵流涌入,是一些水系弟子试图压制,但在这肆虐的火光下简直是杯水车薪。
身后是一众慌乱无措的弟子门生,何霖注意到身边三个徒弟掩在火光下隐隐发白的脸色和细细颤抖的身子,无论如何,里面终究是他们面对了八年的师父,何霖占用了八年的身体。
何霖不知道这是什么境界的人自爆,时间越久里面的灵体越危险,低声道:“让所有水系弟子上前一同压制,或许还有机会。”
语毕,数丈冰蓝自手下展开,排山倒海扑向方台,寒气霎时挡住大片热浪,在滔天火光中格外闪耀。
那几个试图压制的弟子缓了口气,又瞠目结舌起来,周围顿起阵阵惊呼:“冰系灵力!”
寒若自丹田发出一声历喝:“所有水系弟子上前压制。”莹莹素手抬起,更为温润的水蓝灵力同样展开扑了过去。
扶暮雨是木系灵根,伍武是土系,两人帮不上忙,分开两头去疏散其他灵根的弟子,给水系弟子腾出空间施展灵力。
顾九乘距离这边相较于何霖他们更远,刚刚赶至,他本就严峻的眉宇间戾气暴涨:“谁进去了?!”
其他三派掌门也紧跟其后,震惊后劝道:“顾掌门,当务之急是先压下来这势头,否则会波及到苍下巅其他地方。”
顾九乘一眼看到带头压制的何霖,但他是金系,无法上前。
许有生踏出一步,捋着花白的胡须道:“许某的灵力是水系,尚可尽绵薄之力,外面那道结界拦住了不少人,顾掌门快去集结水系弟子吧。”
顾九乘郑重拘礼:“多谢许掌门。”
何霖目光紧盯着方台,手下灵力不断涌出,冰蓝范围扩大,带头压向方台内部。
正凝神间,身侧突然多了一道强劲的灵流,何霖没有看过去,只听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道:“小小年纪修为如此了得,何公子果真是少年英杰。”
何霖淡声回道:“不敢当。”
许有生有着金丹中期的修为,他一加入,何霖都觉得轻松了不少,随着越来越多的弟子加入,蓝色灵流终于盖过火光向内压下去,自爆散发的灵力会持续一段时间,何霖见机直接掐指竖起一小方结界,困住了火光源头。
方台外部分弟子灵力耗尽跌坐在地,被其他弟子扶起到一边去休息,何霖灵力也耗了大半,伸手扶住了身侧因为着急透支了灵力的寒若。
方台外的结界早已被两相抗衡的灵力震碎,寒若跌跌撞撞奔过去,何霖扶着她到了方台,却只站在外面没有进去,抬手布了“销声匿迹”围住灵眠台。
在苍下巅灵眠台只有亲传弟子及以上的人有资格进入,何霖也不打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进去看,这里还有别的门派的人,他知道寒若是进去看谁,自然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刚刚只粗略扫过一眼,大多冰棺都有所损毁,程度不一,何霖只希望所有冰棺内的灵体无恙。
顾九乘赶来,只看了他一眼便进去了。
扶暮雨和伍武过来先问了他怎么样,得了回答后才入内查看,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南无离和顾九乘的几个亲传弟子,先他们一步进了结界。
何霖一袭白衣守在这里在一众浅蓝中格外显眼,却无人上前要他一个外人离开。
结界是何霖布下的,结界内的事情他能感知到,内心一阵颤动后不由得暗叹一声。
“阿霖!”
何霖抬眼看去,何必饿慌慌张张赶来,气都没喘匀就问道:“可有受伤?”
何霖摇头,看见他身后肖初到了潘系身边细细询问,他转头看向何必饿,轻声道:“进去看看吧。”
何必饿一呆,愣愣问道:“能看吗?”
何霖一时间分不清他问的具体是什么,只道:“去了才知道啊。”
何必饿的脸“唰”地白了,扯住了何霖的衣袖,唇瓣颤着:“我……我不看了。”
“嗯。”何霖拍拍他的手,“那就不看了。”
忽然,何必饿身后一个黑影闪过,何霖眼疾手快将人扯到身后一掌迎上,那黑影对不过何霖急速撤后。
何霖一声历喝:“魔物入侵,所有人警惕。”
尽管那个魔闪的很快,何霖还是看清了,是封印下的面具魔。
乌压压一群人闻声大惊,纷纷戒备。
何必饿已经握了有时在手:“哪儿来的魔无声无息就进了苍下巅?”
何霖刚想回答,顿觉头晕目眩,抬手扶住了何必饿。
何必饿一惊:“阿霖。”
何霖气的要吐血,那不是人的东西带了魅魔的毒!他一时情急,又没防住!在同一种招数里栽了两次,何霖恨不能把魅魔揪出来让她自己尝尝这滋味儿。
何霖咬牙道:“无妨,你去叫……”
话音未落,他脸色变了变,转身就冲进了灵眠台。
方台上一片狼藉,几个小结界护着人,所有冰棺碎裂一地,齑粉飞扬遮住大半视线。
…………
死一般的寂静。
何霖定在了原地,第一次觉得不是所有情况自己都能找到方法处理。
紧跟着进来的何必饿短暂的呆滞后是无措的茫然,他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爬去一处,捧着地上的灰白往怀里拢,泪水无声砸下,落在衣襟、手心、地面,他浑然不觉,跪坐其中小心翼翼又极其用力地想要拢住更多。
齑粉纷纷扬扬飘洒后又轻飘飘落下。
尘埃落定后何霖方才看清所有人。
最呆滞的莫过于南无离和顾九乘的几个徒弟,他们刚刚得知三长老早已故去,却连遗容都不得见上一面,本就不知道该组织什么语言安慰这几个肉眼可见崩溃的师弟师妹,下一瞬中央结界内的火光忽然暴起炸开,他们只来得及撑开结界护住这几个反应迟钝的人,连冰棺中的骨灰都无力护住。
顾九乘的脸色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何霖从未见过他如此极力压抑着怒气的模样,可某一刻何霖又觉得,这个掌门似乎比他那跪地拢骨灰的徒弟更茫然。
他不敢去看那三个徒弟的表情,也没有去拉跪地的何必饿,垂下眼帘手中灵力聚集,又分散到结界内的各个角落。
何霖的眉头越来越紧:“顾掌门,有魔物入侵苍下巅,堕沌山的封印应该出问题了。”
闻言,南无离猛地起身:“封印出问题了?那我师尊呢?”
何霖错愕抬眼:“二长老去了堕沌山?”
南无离没有思考这个少年怎么知道他师尊是谁的,心慌之下抬脚就想走:“我去一趟。”
顾九乘冷冷开口:“你去做什么?还嫌不够乱么?”
南无离还不及回话,更乱的发生了。
何霖忽然半跪在地,手中的灵力霎时溃散,一口闷血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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