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苦笑:“不久前,进了兄长屋里发现的。兄长瞒我瞒的好苦。”
兄长虽然暂时不在了,但他还是会将兄长房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因为他始终坚信,兄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那日,他偶然看到了一本上古秘录,那里面有兄长的批注。
神君叹了口气,将已准备好的神源递了过去。
“这里面倾注了我与诸神的神力,等这些神力用完,你前往冥界一趟将残魂送入轮回,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轮回的苦果……”
“我来承担。”君子敬目光坚定。
昔日兄长对他的好,对他的包容与宠爱历历在目。莫说只是轮回苦果而已,就算在他身上破开上万道窟窿,将他魂魄尽数碾碎他也毫不犹豫。身心的痛?灵魂的痛算什么?失去兄长的痛,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这些年他依靠着与兄长相处的点点回忆活着,却生不如死。每每午夜惊醒,包围他的是无边痛苦。
梦魇里他也曾一次次呼喊、无助,可曾经那个疼爱极了自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白舍醉酒那日,他本是想好了去找兄长的。却无意从白舍口中得知九幽惊秘,才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
君子敬按照少司神君的说法,小心翼翼蕴养着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残魂。
等神力用完,他到冥界时,阎王本是说魂魄不齐是入不了轮回的。君子敬闻言,差点直接掀了阴司府。他说:“既然我兄长都入不了轮回,那这轮回路就没必要存在了。”
然后,阎王情急之下忙给出了办法。
若有人用左肩火为容器,倒是可以一试。君子敬毫不犹豫摘下自己的左肩火,顺利将九云上神的残魂送入了轮回......
*
再次睁眼时,牧九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手下意识的抚了上去。
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君子敬倏地睁开双眼。
看着那温和又心疼的目光,他声音温沉:“......兄长。”
牧九云没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抱住,下巴抵在他左肩上。他虽然并未恢复记忆,但内心深处的疼是真切的。
九云上神想他的少年过得无忧,可他以身为祭,少年怎么可能过的好?
也许支撑他活下去的,不过是少司神君当年的那番话罢了。
殊不知活着的人,远比逝者更痛苦。
“......兄长,我好想你。”
君子敬的话,让牧九云更心疼了。可自己现在并没有那些记忆,无法用九云上神的口吻安抚他。
他道:“子敬,我不想欺你。那些过往我大致能感同身受,可那些记忆,现在的我并没有。所以......”
君子敬却道:“兄长,于我来说无论是怎样的你,只要是你,便是我的恩赐。况且兄长已入了多次轮回,孟婆汤也饮了那么多次,记不得......也属正常。”
是恩赐是劫,谁也说不好。
于少年来说,九云上神是照亮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于九云上神来说,少年是燃暖他心中孤寂的一把火。
光不刺眼,火不灼烧,他们彼此照亮。
他们是星辰是大海,海里有星辰,夜空中繁星点点,似大海中闪烁的珠光。
“我这是第几次轮回?”
君子敬声音微颤:“......百世。”
百世轮回?
牧九云微惊,那得过了多少年?这些年君子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问:“子敬,是不是每一世轮回,你都会来寻我?”
“嗯。”埋在他颈肩的人蹭了蹭。“我也不想扰了兄长的轮回,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兄长。哪怕兄长不记得我了,我也想陪在兄长身旁。”
不然,兄长在轮回中要是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勾了去,他怎么办?哪怕只是一世也不行。
此刻,在牧九云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闪过了暗芒。兄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那当时梅香镇初见,你的伤......”
君子敬被问的有些心虚,却还是如实回答:“我自己捅的,就是想让兄长心疼心疼我。”
“......”
牧九云想过他疯,可没想过会那么疯。
他心中难受:“你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不疼吗?”
“疼的,可这都是我应受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兄长也不会以身为祭。”
可是比起当年失去兄长的痛苦,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子敬,都过去了,以后那些不要再提了。”
即便没有记忆牧九云也知道,上神从未怪过他,有的只是自责。
少年是他的责任,可他却没教导好、保护好少年。以身为祭,固然是为了镇压里面的东西,更多的也是自我惩戒。只是这惩戒,却是几乎要了少年的命。
或许少年宁愿他的兄长责他、打他,□□上的伤可以愈合,可心中的伤却是一生不可愈。
上神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在少年心中的重要性,星辰和大海,缺一不可。
“好。”
君子敬回应,眼下这种情况,他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兄长现在没有了以前那些记忆,但兄长还是那个兄长。
君子敬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改被动为主动,牧九云被他抱的太久、太紧,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似缺氧。
他呼吸沉重,轻轻推了下抱住自己的人。却没推动,“好了子敬,放开我吧。”
时间不早了,他们还要去阴司府一趟。
君子敬却舍不得这难得的一次,“兄长,再让我抱会儿,再一会就好。”
即便轮回多次,可兄长身上的气息依旧是他所熟悉的,这气息能让他心安。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这样光明正大抱着兄长的,他舍不得、也不想放开。
牧九云有些无奈,君子敬比起以前高了很多。再像以往那般莫他的头总觉得怪怪的,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永远是子敬的兄长。”
君子敬闻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是扯了一抹苦笑,可他对兄长的情,已不仅仅是当年那般了。
“兄长,我......”
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般。
他还是害怕,怕兄长知道了会对他生出厌恶。
他的兄长,是高高在上的神,便是入了凡尘,也是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他明知道自己不该生出这般心思。可心,又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怎么了?”牧九云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还在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君子敬却是忽然松开了他,“没什么。”
牧九云面对他如触电般后退一步的动作,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君子敬道。
“兄长,我们去接十三还是去阴司府?”说话时,君子敬目光没敢看他。
牧九云思索了下,才道:“先去阴司府吧。”
十三还小,冥界阴气过重,会伤了他。
说起小十三,牧九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子敬,那对麒麟角认主,那小十三他是不是?”
他后面的话没问出,但君子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是。”
牧九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习惯性的去牵君子敬的手,“走吧,去阴司府。”
君子敬目光暗了暗,握着他的手稍稍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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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前尘篇 八
下了阴司府,君子敬并没有带牧九云去往阎罗殿,而是直闯拘魂司。
对于这位曾大闹阴司府,后面又成为冥界默认的半个老大,众鬼还是有眼力见没敢上前阻拦。毕竟谁敢贸然上前,估计直接就成为下一个轮回的对象了。
牧九云余光瞥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熟络的打招呼:“哈喽,白无常先生。”
一旁低头且拼命降低存在感的白无常:“......牧阁下,您好啊!”
君子敬瞥了一眼,声音清冷:“你家老大呢?”
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白无常不自觉一颤,明明他们才是鬼。可这位大人浑身散发出的寒气却让他们自愧不如,实在是受不了。
“已经……命鬼去请了。”
不多久,拘魂使匆匆而来。
看到君子敬的时候,他一脸恭敬:“大人,您找我?”
君子敬看了他一眼,便贴近在牧九云耳旁道。告状般的口吻道:“兄长,就是他。”
牧九云上前一步,看着来人的模样。倒是和杨衣姑娘描述的大差不差。
“严格来说,是我找你。”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那副画卷:“拘魂使阁下觉得,这画眼熟吗?”
拘魂使没说话,但是黑袍下的目光沉了几分。
牧九云权当他是默认了,“果然是你,不知我是如何得罪过拘魂使了?这般想要我的命?”
牧九云话音一出,一旁站着的白无常是冷汗直流。
要他的命?阴司府谁不知道这位大人有多宝贵这人,他们家拘魂使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拘魂使却道:“本使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这是否认了?
“从梅香镇到极阴之地,拘魂使不会那么快就忘记自己做的好事了吧?”
牧九云并不怀疑君子敬的判断,既然子敬说了是这个拘魂使,那便是了。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这儿有位朋友,想找拘魂使叙叙旧。”
说着,牧九云从袋子里拿出油纸伞,将杨衣放了出来。
杨衣一出来,有些不适应阴司府的环境,晕头转向了好一会,才定住了脚。
等杨衣站稳了后,牧九云才出声道:“杨衣姑娘,这些鬼差中,可有姑娘说的那个?”
杨衣闻言,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拘魂使身上。
“是他,就是他将我囚在画中还创改了我的记忆。让我伤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而拘魂使,早在杨衣出现的那一刻,便知事情已经败露。原本将牧九云收入画中,双方是只有一方能站到最后的,可他忽略了君子敬寻人的速度。又或者说,君子敬的力量,不是他能算计的。
反正已经败露,拘魂使索性道:“是啊,是我又如何?”
牧九云蹙眉:“你为何这么做?”
“为何?”拘魂使阴阴笑道:“这不很明显吗?当然是想你死。”
话音落,他直接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吐了口血,他爬起来。看着那一脚踹飞自己的人:“......大人。”
君子敬居高临下看着他,抬脚碾住那只伸出几近成为白骨的手。
“本君竟不知,阴司府还有你这等不知死活的鬼!?”
拘魂使艰难抬起头:“可我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大人您啊!!”
君子敬觉得可笑:“本君放在心尖上的人,你狗胆包天胆敢伤害?本君看是这阴司府鬼气太重让你脑子不清楚,不若丢下血池洗洗脑?”
牧九云却在其中听出了问题,他走上前。拉了君子敬一下,示意他抬脚。
君子敬本是不愿,敢伤害兄长的人他恨不得立马打的他魂飞魄散,但兄长开口了他还是收了脚。又将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紧紧扣在手中,这才勉强压下了一点点的怒气。
想着兄长差一点点再次受到伤害,他既自责又心疼。
“兄长,都是我不好。”
都是他的疏忽,没能及时揪出这种狗胆包天的东西。
“这怎么能怪你呢。”牧九云伸手抚平了他蹙起的眉,又给了他安抚。
随后,他目光又落向狼狈站起的拘魂使,“你方才说,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子敬,是什么意思?”
拘魂使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因为你,你的百世轮回,几乎是大人用命换回的。”
他话音刚落,君子敬立马呵斥:“你闭嘴!”
刚要动手让他永远开不了口,牧九云眼疾手快阻止了他。“子敬,不许动手。”
“......兄长。”君子敬声音瞬间低了几分。
牧九云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对么?”
见他不语,牧九云几乎是确认了君子敬还有事情没说。便道:“子敬,你不说我不愿逼你。就让他说,你不许动手,不然我真生气了。”
君子敬怕他真生气,忙道:“好,我不动手,兄长你别生气。”
不知那狗东西到底哪里得知的这些,又知道多少,君子敬警告的目光落了过去。
牧九云生怕他一言不合又动手,便将他一双手都抓住。
自己的双手和兄长的扣在一起,君子敬自然是高兴的。当然,若兄长只是单纯这样牵他的话,他会更加高兴。
一脸高兴的君子敬往牧九云身旁又靠近了几分,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连呼吸间都是兄长身上熟悉的气息。
牧九云一心想着拘魂使方才的话,并未发现两人之间此刻离的很近。又或者即便发现了也并不觉得什么,因为在君子敬给他看的记忆里,少年从小就很喜欢粘着他。
牧九云看着拘魂使,“你继续说。”
拘魂使故意忽略君子敬那警告的眼神,“你魂魄受损,需百世轮回方能保住灵魂不散。可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这百世轮回需得世世寿终正寝,缺一世便是失败。”
“想来你自是不记得我了,在你第九世轮回时,你我本是同门师兄弟,当年师门遭灭顶之灾,也是大人出手相救......”
当时,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那一世他在君子敬赶到之前为救牧九云而死。但因生前功德不够,他死后无法入轮回。可也正因他舍生救了牧九云,所以得君子敬照拂入阴司府当差。
后来他看着大人在牧九云每一世轮的回中,都以几乎相同的方法出现在他身旁,护他一生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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