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都没再看冯喆,从牢里出来,眼前的阳光驱散了他们在牢里沾染上的阴霾,田遥笑着去拉郁年的手:“咱们走吧,这里晦气。”
郁年点了点头,他们也不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等在驿站里的韩尚书。
郁年这些天逃避了很久,但该见的人总是要见的。
郁年深吸了口气,带着田遥去了驿站,韩尚书早已经在等着他了。
“我以为你还需要多几天的时间。”韩尚书并没有看田遥,而是眼神都落在郁年的身上,他的身上穿着棉布做的衣裳,身上没有任何一件配饰,唯一一点亮色是头上的簪子,但也不是玉,而是石头做的,他的生活如此拮据。
“不用,早些解决,早些回家。”郁年在他的目光下坦然地站着。
韩尚书却会错了意,他这次看向田遥:“我们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说话的语气跟他平日对他的护卫下人说话没有区别。
郁年拉住田遥的手:“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韩尚书抬起头看郁年,面上有些不悦,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差,田遥拍了拍郁年的手背:“我还是先出去,你们想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也听不懂,我就在外面等你。”
郁年看田遥的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甚至还担忧地看着他,他才说:“那你别走远。”
田遥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韩尚书,才出了房门。
韩尚书看着郁年,表情已经有不悦了,但想起什么,还是忍了下来:“这次回京,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的外祖母想见一见你。”
“韩大人。”郁年顿了顿,才把自己做的决定原本地告诉了韩尚书,“我的娘亲名叫韩樱,不是大人要找的韩英。”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韩尚书一巴掌拍在桌上,此刻的怒气也达到了顶点,“你是不是小英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吗!”
“我只是多了那么点运气,长得跟大人有些相似罢了,我并不是大人要找的人。”郁年其实在看到韩尚书的第一面之后,就已经做了今天的决定了,“一开始没有否认,只是为了请求大人帮忙翻案而已。”
韩尚书看着郁年,想起韩鹏说的他先前受的苦,稍微冷静了一点:“我知道你在怨家里,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及时地给你帮助,我答应你,这次带你回京城,我们全家一定好好补偿你。”
郁年摇头:“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见他油盐不进,韩尚书的脾气也上来了:“当年你娘不要家族的荫庇,落的是什么下场!但凡这冯家人知道她是京城韩家的姑奶奶,她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还有你!你只要跟我去了京城,就有大把的好前程,为什么要把自己埋没在山村里?”
郁年的声音很冷静:“韩大人,人各有志,我认为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喜欢的,我并不想要什么远大前程,我要的也不过是安稳的生活而已。”
“安稳生活?”韩尚书被他气笑了,“没有权势,你过什么安稳生活!再出一次这样的事情你又怎么办!”
“那就真的是我的命不好,我会认命的。”郁年笑了笑,“明日待我打理好家中老宅,我就会跟我的夫郎一起回家了。”
“你的夫郎!那是你哪门子的夫郎。”韩尚书捂着心口,“那是别人用来侮辱你的工具而已!不说你是不是我们韩家的后辈,就说你从前的身份,那样的哥儿也是高攀不上你的!”
“你跟我去京城,我会给他补偿,他要钱也好,还是想要别的,我都能给他,你完全不用担心甩不掉他。”
郁年嗤笑了一声,看向这位韩尚书,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为什么娘亲要离开那个家了,光从他说的这些话,就足以知道那个家,有多么令人窒息了。
“韩大人,那是我明媒正娶拜过堂过了明路的夫郎,我会跟他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至于我们的未来,就不劳您操心了。”
郁年觉得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朝韩尚书深深地鞠了一躬:“无论如何,多谢大人为小民翻案。”
随后打开房门,就看见田遥从外面跑过来:“怎么样?”
郁年摸了摸他的头发:“都处理完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田遥点头:“好啊好啊,咱们去把那里收拾收拾吧。”
他本以为他们只是临时去那边一趟,没想到郁年直接收拾好了行李:“咱们晚上不住这里了,我带你去原仓府最好的客栈去住。”
田遥挽着他的手臂:“好啊好啊,我还想吃一吃原仓府的特色菜呢、”
“都带你去。”郁年背上包袱,“但要做好心理准备,肯定没有你自己做的菜好吃。”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韩鹏,韩鹏看着他们背上的包袱:“要走了?”
郁年点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明日就回家了。”
韩鹏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郁年带着田遥,往原先郁家的宅子上去,他们在半路上碰到了良叔,看着他身上带着背着一个木梯,手上还提了一个木桶,田遥赶紧过去接过来。
“良叔,这是要做什么啊?”田遥毫不费劲地扛着这些东西,跟在良叔身后。
良叔换下了身上那些夹着黑棉的衣裳,这会儿换上了新衣服,身上也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的气质也天差地别,良叔慈爱地看着田遥:“想去把宅子打理一下,这么久没人住了,肯定很乱了。”
田遥笑起来:“我们也去帮忙。”
郁年跟良叔在一起,郁年问:“良叔,我们打算明日去接爹娘,接到爹娘之后,就回云溪镇了。”
良叔停了下来:“少爷不留在家里吗?现在一切都好了……”
郁年摇了摇头:“良叔,现在的云溪镇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朋友,我的狗,我的家。”
良叔抹了一把眼泪,想起那段时间郁年的遭遇,从前的好友都对他避如蛇蝎,想来少爷应该也是看清了那些人,他现在的朋友,跟他相识于微末,应当都是真心换真心:“也好也好,在哪里生活都好,只要能够过得好就行。”
“良叔,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良叔摇了摇头:“少爷啊,你的人生要一直往前,我已经老了,就想着守着自己的家。我会在这里,守着郁家的根基,要是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总是能给你做一餐热饭的。”
郁年点头:“好,那您也先跟我去一趟云溪镇,见见我的朋友,看看遥哥儿开的店,然后我再送您回来。”
良叔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很好,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我一定会去一遭,但不是现在,少爷,我现在想盯着看把家里打理好,过年吧,过年我就去云溪镇寻您。”
他们说话间就走到了从前郁家的老宅,这会儿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撤了下去,田遥把梯子架在了门口,就想往上爬,被郁年握住了脚:“让我来吧。”
田遥就给他了位置,只是帮他扶着梯子,他看着郁年用帕子,先是扫去了结在牌匾上的蛛网,随后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了在牌匾上积攒着的灰尘,蒙尘许久的郁宅终于在今天重新干干净净。
郁年把牌匾扶正,手在那个郁字上轻轻摩挲,似是眷恋,又像告别。
把匾额扶正之后,郁年才扶着梯子下来。
他们推开大门,原先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前院如今已经是杂草横生,九曲连廊风雨飘摇,一切都是萧条破败。
郁家的房子太大了,他们三个人根本就打扫不过来,田遥还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大的院子里,至少这个院子比以前他去过的刘员外家的宅子还要大得多。
他们干脆就撂开手,没再去清理,郁年牵着田遥的手,带着他去了后院。
他们走进了西跨院,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路上的草肆意生长,已经遮住了原本的路了。
田遥看着眼前的这个跨院,伫立在跨院前面的是一道假山做的屏风,走进去就看到这个院子,比他们在槐岭村的房子大得太多了。
郁年挨着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郁年就安静了下来。
田遥看着他,随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今天这个不算暖和的艳阳天里,郁年紧紧搂住田遥的腰,泪水浸湿了田遥的衣襟。
第126章
郁年的脆弱只展现在田遥一个人的面前,在他哭过这一场之后,整个人像是把身上最沉的枷锁给卸了下来,整个人都松快不不少。
良叔在打理主院,他没有贸然过来打扰他们。
没一会儿,院子外面就有了嘈杂声,良叔这两年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得太多,一时间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会儿面上都是警惕。
他走到门口,才发现来的都是从前郁家的家仆,在郁家遭难的时候,他们就被遣散了,有些回了村里种地,有些在城里做苦工,因为冯家人的关系,除了背叛郁家的人,其余心里念着他们家的,都没有过得很好。
听说了郁家沉冤得雪的事情,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郁年还在他们就有主心骨,说不定还能继续回来做工。
郁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会儿全都添上岁月的沧桑。
他们看着郁年,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少爷……”
郁年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了,甚至见到他们都有些胆怯。
还是良叔开了口:“感谢大家还念着郁家,如今遇见已经洗脱了罪名,冯家也已经倒台,咱们以后,也能过咱们自己的好日子了。”
良叔这话,他们都看向郁年,郁年朝他们弯下了腰:“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郁家的贡献不离不弃。”
至少在郁家遭难之后,他们家的人都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良叔还说,有两个人是冒着风险,帮着他给爹娘收了尸。
郁年记得他们的恩情。
所以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郁年带着所有人,包了酒楼,为的就是跟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先前因为错判被充公的家产实际并没有到衙门,而是全都进了冯家人的私库里,在案子结束之后,充公的家产全部兑换成了银票,这会儿都在田遥那里。
良叔不肯跟他们一起去云溪镇,他说他想守着郁家的老宅,他的根在这里。
所以郁年留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厮,让他陪着良叔,拿出了一笔钱,让良叔分给那些因为郁家而过得不算太好的人家,算是郁年给他们的补偿。
一切都安顿打点好了之后,田遥跟郁年就要踏上回程的路了,走之前,两个人又去逛了一圈原仓府城,他们出门在外,总要给在云溪镇的好友带些特产回去的。
田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跟沈桥一样的习惯,喜欢去逛调料的店,郁年都陪着他,只是这里跟西辛府的调料店也一样,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以后要是能到处去走走,就能知道别的地方都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了。”田遥从一家调料店里出来,有些遗憾地对郁年说。
“以后总有机会的,等孩子大了,把店交给他,咱们就到处去玩。”郁年跟在田遥的身后,重新走在原仓府的街道上,这会儿看到的东西跟从前看到的好像很不一样了。
从前他从不会去注意什么街上的调料店,不会刻意去看哪里又开了家什么新店会不会对旁边的店有什么影响。
而现在,怀着这样的心情重新去看一条街,会得到很多不一样的心得体会。
他们从调料店出来之后,又去了一些卖特产的地方,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太热,吃食也还能存放得住,所以田遥买了好多,打算回去跟沈桥和刘之分享。
他们没再去关注韩尚书到底走没走,郁年只知道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意味着他跟那个家族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临走之前他们又约了周老还有良叔一起吃了顿便饭,主要还是想请周老多多照顾一下良叔,良叔的年纪其实比周老要小一些,但因为先前的变故,他整个人身上全是老态,看起来比周老年纪还大一些。
周老自是应了,说日后会常去跟良叔作伴,他现在也不去医馆坐诊,只是有疑难杂症的时候周宣才会向他请教,平日里也就是喝茶听曲儿,也没什么意思。
良叔也笑着说:“我也不打算请人来归置宅子了,我都自己来做,每天一点点的,总能做完的,少爷不用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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