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每天给郁年针灸的时间都在巳时末,今天田遥刚好在这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老拿出了他一直都很宝贝的银针,田遥的手指都颤了颤,看着冒着寒光的针扎进了郁年的腿上,这个时候他又希望郁年的腿没有知觉,这会儿就能不那么痛了。
他紧盯着郁年的脸,在针全部扎进他的腿上的时候,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周老收拾了东西:“跟他说会儿话吧,我去外面了。”
田遥撇着嘴,蹲在郁年的身边,有些手足无措,郁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不疼。”
“腿都扎得全是窟窿了,还不疼啊?”田遥不敢贸然碰他,生怕碰到了他腿上的针,再被他没轻没重地完全扎进腿里。
“咱们说说沈桥的事情吧?”郁年说,“后来那个哥儿来找周老,让周老给他抓让孩子不要长那么快的药。”
田遥张大了嘴巴:“为什么啊?这样对孩子不是会有什么危害啊?”
他记得刘之怀孕那会儿,连染了风寒都是自己扛过去,根本不敢吃药,生怕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怎么这个哥儿还想给自己用药啊?
“他是不是怕孩子长得太大对自己的身子不好?”田遥只能往这里想,
“不,有可能是因为孩子太大了,就跟他的月份对不上了呢?”
田遥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就是说,孩子可能不是宋耀的。”
田遥被这一连串的事搞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是说,这个哥儿怀的孩子不是宋耀的,但他要让宋耀认为孩子是他的!”
郁年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那他不就成了活王八了吗?”田遥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第一次打桥哥,不就是认为桥哥跟他那邻居有什么吗?就让他当个活王八好了!”
于是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该怎么才能帮到沈桥。
“菜地里第二茬的果子要熟了,我打算全部摘了拿到集市上去卖,也算是一点进项,还有就是辣椒,辣椒也成熟了,青青绿绿的,很好看的,我打算一起卖。”
郁年却摇了摇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辣椒的辣味,他们买回去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把辣椒和菜谱都卖给客常来?”田遥问。
“如果咱们想长期以此为生计的话,这个方法也不好。”郁年说,“你把菜谱给了出去的话,客常来从你这里要的也就只是辣椒,等他们知道了种植方法,也就不吃香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田遥看着他:“那怎么办?”
“你先前不是想去外面摆摊吗就卖辣椒做好的成菜,先慢慢地积累。”
田遥点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那我今天就要回去,把灰灰带回去,明天再上一次山,捉些兔子什么的。”
“过两天就准备把摊子支上。”
“好。”
第54章
下午的时候田遥就带着灰灰回了村里,和离这件事,还是应该要跟沈桥和刘之商量一下的。
临走的时候灰灰有些不乐意,它用嘴努力地去拽郁年的轮椅把手,发现拽不动之后又用前爪去推轮椅,想让他跟他们一起走。
田遥只能蹲下来跟它讲道理,说了好半天,灰灰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你们养这狗,还挺通人性的。”周老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狗慢慢远去。
郁年想起他们刚刚养灰灰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叫声还奶声奶气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记得田遥曾经说过要它好好保护爹爹,所以它才会这样。
果然是谁养的狗就像谁,田遥养的狗,性子就像他,一样的重情义,郁年笑了笑,心中被那两道背影填得满满的。
“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大运了,竟然能遇到遥哥儿这样的夫郎。”周老吹了吹胡子,想起自己家里那一大家子糟心的后辈,就没一个像田遥这样让人窝心的。
“确实是我的幸运。”
能在那样泥泞不堪的日子里,遇到一个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田遥,所以治腿的痛,只是他先前受过的苦难的千分之一,他又怎么能不为田遥坚持下来。
“先前他还跟我说,想要带你回一趟原仓府,说想把你爹娘的尸骨接回来。”周老说,“他什么都念着你,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郁年却是愣在原地,这件事田遥从来没有跟他说过:“遥哥儿说要去原仓府?”
周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没告诉你吗?上次他知道我是原仓府人士之后,问了我些关于你家后来的事情,我便如实地告诉了他,你爹娘的尸首并没有像往常被斩首的犯人一样扔进乱葬岗,应当是你家的忠仆把尸首收敛了起来,遥哥儿听说了之后,就想带着你去,把他们接到这边来。”
郁年的眼眶发红,他爹娘的牌位是田遥找人做的,甚至爹娘的尸骨,他也想要去收敛回来……
\"您能告诉我,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无非是把跟田遥说的话,再复述一遍给郁年,郁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一句:“我的户籍,在原仓已经销户了?”
周老点了点头:“是这样,所以你现在有户籍吗?”
郁年点了点头:“有,我的户籍现在在遥哥儿的名下。”
“那还好,有户籍做什么事都方便。”
他现在没有双户籍,原仓府的郁年已经死了,有的只是槐岭村的郁年。
“周老,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
田遥回到家里之后,第二天就带着灰灰上了山,一人一狗就像上山扫荡的土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带着满满的猎物,田遥兴高采烈地下了山,夕阳西下,田遥在山林中看着自己家里房子的残影,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虽然郁年现在没有在家里等他,但他知道,等郁年治好腿,他就会回来的。
第二天田遥在家把那一块地的果子全部摘了,看起来不太大的一块地,竟然也收了不少,田遥决定,果子拿去卖掉,收的辣椒就像他们原先想的一样,在周老的厨房里做了,然后拿去那边去卖小吃。
在做完家里的事情之后,田遥就去了沈桥的家里。
太阳下山,他正忙着把晒在院子里的粮食收起来,田遥到了之后就帮着他一起,没过一会儿刘之也抱着小宝过来了,是田遥约他一起来的,为的就是商量沈桥的事情。
刘之带着孩子,没有办法干活,所以就坐在一边,田遥的动作很麻利,几个太阳晒过之后,沈桥晒的粮食都已经全部干了,这会儿田遥帮他装进了麻袋里,放进了他们家的堆放粮食的谷仓里。
今年的收成并不太多,缴纳了粮食税之后应该也剩不了多少。
沈桥做完这些之后,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水,几个人坐在桌边说起话来。
“前两天我去镇上,郁年说,那个哥儿已经怀孕了。”田遥没有把孩子不是宋耀的事情告诉他们,“所以我想,宋耀很快就要回家来说这件事了。”
沈桥本来在给他们倒水,听到田遥的话,手颤了颤,但水还是稳稳地倒进了碗里。
刘之使劲儿拍了桌子,把小宝都吓了一跳,瘪着嘴差点要哭。
“郁年说,如果他不愿意和离的话,他可以帮桥哥写状纸。”田遥稳了稳自己的声音,“你并没有犯七出,他又还在孝期,只要咱们说出诉求,应该是能够成功和离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娘家的问题。”刘之很冷静,“要是他们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做?”
“会劝我大度,自己生不出孩子,难道还不让别人给他生吗?”沈桥自嘲道,“要是他们知道的话,更离不成,这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田遥嘶了一声,咬了咬牙:“好,我最近会去镇上,想想办法让那个哥儿知道宋耀已经娶亲的事情,说你跟他之间感情甚笃,这样他就会用孩子威胁宋耀以正妻之礼娶他。”
刘之发问:“那到时候闹到村长那里,要叫你的家人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知道。”沈桥说,“至少不能那么早知道,等到和离了之后,我能养活自己,能给他们点什么利益的时候,再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刘之点了点头,把小宝嘴里的手拿了出来:“幸好平日里两家不怎么往来,应该能瞒不少的时间。”
“我想好了,桥哥,你和离之后就先住我家吧,郁年最近在治腿,都不在家里,我也只有每天晚上才会回来,等郁年的腿好了,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等你家人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怎么能住你家,这像什么话。”沈桥却是不同意。
“就当你帮我看家的报酬吧,我还养着鸡,种着菜,而且我以后想去镇上做生意,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所以也很需要你的帮助。”
刘之想了想:“要不还是先回你娘家去探探口风,先不把这件事说完,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沈桥垂下眼睫:“那我明天回去一趟。”
“我陪着你吧?”田遥说,“反正我明日也不去镇上。”
沈桥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田遥就跟着沈桥一起往他娘家走,为了不让他们挑理,沈桥还是从家里找了找,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拿了两张自己绣好的帕子,当做是礼物。
沈桥的娘家离槐岭村还是有些距离,他们在路上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才到了他们的村子里。
沈桥出嫁两年,回来的时间并不多,但回家的路还是记得很牢,他边走边跟田遥说:“我小时候常在这边玩,那边有个水渠,小的时候就在那里摸鱼,摸到了就能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
田遥只是安静地听他讲,走进村子里之后,路上也遇到了他们同村的人,只是他们看沈桥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同情,又像是看笑话。
沈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带着田遥往前走,走到他们家的时候,沈桥愣住了。
原来每天都没个安生日子的家里,今天静悄悄的一片,往常总能听见他两个弟妹在掐架,今天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他推开门走进去,从房子里出来的男人却不是他爹。
“四叔?我爹娘呢?”
被沈桥叫做四叔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哦,是沈桥啊?你爹娘他们一家人搬走了。”
“搬走?”沈桥扶住门,竹做的篱笆有些倒刺,扎进了沈桥的指腹,“他们搬去哪里了?”
他四叔说:“早就搬走了,这个宅基地给我用了,家里的土地也都卖了,可能是你的兄弟在哪发了财吧。”他嘴上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发了财也不知道念旧情,总之一直在抱怨。
沈桥僵在原地:“那他们搬去哪里了?”
“我哪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他四叔推开沈桥,“你以后也不用回来了,这里没你的娘家了。”
沈桥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村子,田遥跟在他的身边,有些担心,他以为沈桥的娘家只是不重视他,却没想到,举家搬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
沈桥停在原地,看到田遥担心的目光之后,笑了笑:“松了口气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来阻止我和离了,是好事。”
他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是一片晶莹,大滴大滴地落在被太阳炙烤的地上,那些泪珠很快地就消失了痕迹。
“桥哥……”
“没事。”沈桥捂住眼睛,手上被竹子扎出的血痕本来已经干了,这会儿混着眼泪,变成了一片粉色,“我没事的,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田遥看着他的背影,内心一片苦涩:“桥哥,日子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沈桥点了点头,却还是有眼泪不停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粉色的痕迹渐渐被泪水冲刷干净,变得透明无色。
明明是艳阳天,田遥总觉得不断地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来,他不知道一直处在这样的阴冷的环境里的沈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到底是解脱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而往后,又还有多少坎坷在等着他,而他们作为朋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
把他拉出一个泥泞滩,又是不是会陷入另一篇沼泽里面。
沈桥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伸直了腰杆:“遥哥儿,我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都会好的。”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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