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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停顿了一下，“你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于小安心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他和航磊不是一起长大的，或者根本不认识，那样的话，他现在也就不用难过了。
那男生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拍了拍于小安肩膀，“这事太突然了，节哀顺变。”
这是最空洞无力的词。
殡仪馆，让人感觉凉飕飕的，纵使在骄阳下，依然让人觉得寒气袭人。
于小安跟在送丧的队伍里，捧着航磊的遗像，觉得一切如同做梦一般。他怀里不应该是冷冰冰平面无动的照片，而应该是那个大嗓门还会在电话里亲他的发小。
安啸禹一言不发，走在他旁边，顶着两只黑眼圈，从没想过参加的第一个丧礼竟然是自己的同龄人。
当开完追悼会、走完流程，真的要开始火葬的时候，于小安突然惊讶地觉悟：航磊这个人从此以后就要在世界上消失了，这将是两个人真正的告别，而因为他面目全非，于小安真的连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就远远的模糊的存在于他的印象中，变化成一捧灰……
于小安愣在原地，眼神中全是绝望，而眼眶通红。
他这样子吓坏了安啸禹，把人连拖带拽拉到空旷开阔的地方，轻声问：“你怎么了？”
于小安说不出话，突然间扑在安啸禹怀里大声哭起来。
他不再压抑，声音悲戚怆然，仿佛用尽气力都不足以描述他此时的悲伤。
墓园里到处都有哭声，但唯有于小安的这一道，如同刀剑，一声声穿进安啸禹的心里，让他疼的忘了呼吸。
“航磊是个王八蛋……他明明说好跟我们一起买房子一起住的……”
安啸禹除了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没想过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会这样住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
那盒子纵然昂贵精致，却不该是他现在该在的地方。
航远明捧着儿子的骨灰盒，沉默不语。
于小安却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哭得停不下来。
安啸禹说不出安慰的话，他知道自己也哭了，虽然没像于小安那样哭出声，眼泪却不停。
第399章 你的花儿呢
回到C市，已经是一周后了，对于于小安突然“消失”一周这种事，几个室友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室友们都知道他是有同性没人性的人。
可是这次好像不同于以往，于小安回到学校上课时候人瘦了一大圈，面色也非常不好，就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张嘉煜想问问他是不是纵欲过度来着，后来想想怕自己撞枪口上，看着于小安的时候，目光深沉了几分，最终还是瘪了瘪嘴没说话。
杨云趁着上课前老师还没进教室，赶紧问于小安，“小安子，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不问还好，一被问到这个问题于小安就像是命门被掐住一样，张开嘴，顺了顺气，却觉得这话很难说出口。
特别是一方面想要保护航磊的秘密，另一方面，又不想让这几个真正关心自己的室友和他陷入同样的悲伤。
尽管他知道早晚会被这群舍友问到，而且也不得不把他们也拉入和自己一样的悲伤。
于小安缓缓抬头看坐在身边的杨云，又看看坐在前排侧身回头的张嘉煜和赵宇，于小安知道自己眼眶又红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航磊，不在了。”
说完，他迅速按着自己的鼻子，仿佛这样做就能防止眼泪流出来一样。
杨云感觉一阵耳鸣，这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
“你特么的开玩笑呢吧？”赵宇问。
于小安苦笑一下，他也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
杨云拿着手里的笔敲了一下赵宇的头，“这特么的是开玩笑的事儿嘛！”
赵宇还是不信，“他前段时间不是还来请咱们大伙儿吃火锅呢吗？”
那场面分明就在昨天。
不信归不信，嘴上不信，心里信了，于小安虽然嘴贱，但正经事上绝对分得清轻重，再说，谁也不会拿自己哥们的命开玩笑。
“那就是他想给大家最后的告别吧。”张嘉煜冷哼，却不自然的别过头，偷偷擦了下眼泪。
“邵翀的事儿，他接受不了，却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于小安说。
一说起这个，他就只有一肚子懊悔，埋怨自己没有尽早发现航磊的异常。
刚说完，老师进来了。
于小安几个人都按着老师的要求翻开书，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只能机械地在书本上划线，在笔记本上抄写老师在课件上标记重点的内容……
一个小时过去，于小安发现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了一堆，连自己都不想看。
讲完一章，老师宣布课间休息。
于小安合了书本就走出教室——静不下心来，完全静不下心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自控力这么差，无论多么努力地想要专注，却只是能想起航磊，不断的想起航磊。
既然听不进去课，不如出来透透气。
春末夏初，校园里的绿植渐渐旺盛了起来，于小安在校园里边走边欣赏风景，和刚进入大学时候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回头想想，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新的人闯入他的生命，也有旧的人沉默离开。
杨云紧跟着追了出来。
于小安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杨云觉得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抬手撑在眉间，“你想去哪儿？”
于小安问：“你出来干嘛？”
“陪你散散心。”
于小安没心情，却还是笑了一下，“你上课去吧。”
“不要说我了，里面那俩人在教室心也不在，这么大的事儿，我不吃几盒消食片，是真的消化不了。”杨云故作轻松，心里却并不比于小安轻松。
于小安了然，“喝酒去？”
“走起。”杨云把书夹在腋下，一只手勾起于小安的肩。
想想邵翀和航磊，突然觉得能够“及时行乐”也是人生幸事！
两个人买了两件啤酒，不敢明目张胆地搬回寝室，拆了箱子装进不透明的袋子里，一人拎着两大包。
在寝室楼下遇到宿管的时候佯装是买的活动用品，鉴于这两个学生平时表现不错，听说还是班干部，他也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放行了。
两个人拎着啤酒进了寝室便反锁了门，于小安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和已经消失的人，宁愿此时一醉解千愁。
他想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就能不用想起航磊了，哪怕是暂时的。
杨云把啤酒一罐罐地掏出来摆在自己桌子上，像是超市整理货架一样，一罐摞着一罐，放成一堵啤酒墙。
“你要干嘛？”于小安和他不一样，随手把手里装着啤酒的塑料袋扔在了桌脚边，打算喝一罐开一罐。
“没喝的放桌上，就是我面前的难题，将要攀登的高峰，一点点攻克之后——喝完的放在脚下，这特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杨云做出一个向于小安展示商品的手势。
于小安难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特么的有病吧？还高峰？是高度抽风。”
杨云不在意地拉出椅子坐下，打开啤酒易拉罐的拉环，“cheers！”
于小安也应声将刚开的啤酒罐撞上去，“干了。”
说完真的将一整罐啤酒一饮而尽，冰凉而苦涩的液体顺着食道冲进胃里，他随即打了个酒嗝，“人，真扯淡，活着活着就没了，”嘴角撇了撇，仿佛尽是不屑，“你说，这辈子，我还得活好几十年呢吧！我会不会时不时就想起航磊那孙子？”
杨云浅浅地笑了一下，坦言道：“是。”他心道：不止是你，大概我也会想起他。
“多特么的好啊！”于小安拿起第二罐，“他丫的说不定都投胎做直男了，我却被他用紧箍咒铐死了。这辈子，都得困在他给予的魔咒之下。”
“还是那句老话，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杨云也想尽快把自己手里的啤酒喝完。
于小安正拿着易拉罐给自己灌酒，视线越过杨云看到对方桌上，突然发现了什么，曾经他养的绿植不见了，连带自己桌上的也消失了，他把空掉的易拉罐拉环扔进垃圾桶里，问杨云，“你的花儿呢？”
第400章 随缘
杨云第一反应是“什么花儿？”，紧跟着反应过来于小安问的是什么，是他刚和周甜甜在一起的时候，周甜甜送他的两盆绿植。
杨云毫不在意脸上闪现的一点点难过，“被我养死了，都扔了好几个月了，你刚发现。”
不是责备，却想起了乔蓉说杨云准备出国的事儿，于小安抿抿嘴，“要分？”
“随缘吧。”杨云仰头喝酒。
不知道为什么，于小安总觉得这事，如果想要在一起，两个人至少还会保持一种共同努力的状态。
但是看杨云的样子并不像，真如他所说，就是要“随缘”，如果分隔两地，彼此遇到更合适的对象，会“随缘”分手，开始新的恋情；如果没有遇到更好的人，就这样“随缘”维持关系。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周甜甜？”于小安问。
杨云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于小安，“是啊，比起她，我觉得我喜欢你更多一点。”
于小安抬脚踹在杨云小腿上，“滚蛋。”
杨云假装被踢得很痛，夸张地抱着自己的腿，“于小安，你要废了我吗？”
“你说你一直男，跟我开这种玩笑不是找打吗？”
于小安在这种事上多少还是有些敏感的，他很介意自己真的掰弯别人。特别是自己的好朋友。
当初对安啸禹都一直小心翼翼地。
“就因为我是直男所以你才不会相信呗。”杨云信誓旦旦地说。
于小安沉下脸来，“这不是特么开玩笑的事儿，你想想航磊，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不至于走到这步。”
始终，话题还是绕不开航磊这个罪魁祸首。
杨云失意地笑笑，笑容非常牵强，“你说的对，其实从小到大，我没有真正喜欢过女孩儿，当然，”他立刻澄清，“我也没有喜欢过男孩儿，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在我心里，所有人都差不多，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朋友，或者情人。”
杨云说完，发现于小安正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都是审视，他这下笑得尴尬，轻咳一声，“这么说起来，我是不是还挺渣的。”
于小安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所以我对甜甜，可能是比其他人更亲密吧，却也没让我觉得和她分开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感觉。不舍得是有一些，但也仅此而已。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于小安形式化地点了点头，但是其实他并不明白。
如果说杨云这种算是薄情寡义，可是对他而言，杨云又的确是个不错的、可以信任的朋友。
对他而言，连邵翀这个只要碰面就会和他杠个没完的人都能让他心像是被挖掉一块，更不要说其他人，他自己假设过万一和安啸禹分手，他会怎么样，结果就是，他打住了这种无聊的想象。
怕被那种恐惧感吓死。
“你高兴就好。”他说不出别的。
杨云知道自己大概已经被于小安打上了“薄情寡行”的logo，也不争辩，默默转动着手里的易拉罐，目光飘远，“让我意外的是，我以为甜甜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可是没有，或者也是因为我这个男朋友不太合格吧，让她爱着爱着也没了激情。说不出分手，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淡了也挺好。”
他们俩为什么在一起、怎么在一起的，于小安都还历历在目，当时那股甜蜜劲儿，见者有份的狗粮他都吃过，可转眼就都不一样了。
还是在他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杨云和周甜甜的感情已经变质了。
“我们还没毕业呢。”于小安突兀地说。
杨云一时没听懂，一脸疑问地看着他。
“都说大学四年很漫长，可是咱们才过了一半，对我而言，却感觉经历一个生命历程一样，真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怎样，却在不断地看到一件事或者另一个人的结局……”
于小安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觉得为什么突然之间时间就变得异常匆匆，仿佛一不留神，就要画上句号了一般。
杨云认真地看着于小安喝着啤酒感叹人生，突然表情明朗了起来，“小安……”他打断他。
杨云把啤酒罐举到他面前，示意要和他碰杯，于小安将自己的啤酒罐迎上去，杨云在碰杯之后微微一笑：“至少，你和安啸禹还在一起啊，”稍作停顿，继续道，“而且感情很好。”
于小安怔忡。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沉浸在航磊去世的悲伤中，毕竟那个曾经替他撑腰、对他照顾有加的人选择了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方式离开人世，对他的冲击太过强烈，他总是在想着他失去的，朋友，却没想过自己所拥有的，爱人。
见他眼神中闪出的光芒，杨云继续说，“航磊的事，的确叫人非常遗憾，但是我想，作为最好的哥们儿，他也不希望你的生活会因此受到影响，相反，他应该希望你会更好的生活，连带他失去的份额。”
航磊怎么想自己，于小安从来没想过，对于航磊的想法，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航磊只在想念邵翀、回忆大姑、和他自小就几乎失去的母爱和父爱。
至于他有没有希望自己过得好，或者希望他于小安有个怎样的人生，他一点儿都不曾考虑过。
“这话说起来就像是写作文，但人生却是就是这样的，有起有落，有得有失，无论谁，都不应该被眼前困难吓住而拒绝前行。”
眼前的杨云像是蒙上了一层光彩，于小安在惊讶之余，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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