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年之中开设的大小商铺数以千计,能在一个地方长久留住并无太多亏损甚至还有可能有所盈余,便就已经是极大的本事了。
唐演看上的这几家铺面是前世时候唐家给他的起点,原本他是顾念这一点,才会特意想要盘下这些铺面,免得因那些变化横生变故。
却不想这几家铺面背后的主人家竟是谢寅,但转念一想,唐家与谢家有合作关系,当年唐家将铺面交给自己的时候谢寅已然身死,唐家自然会为他留下那一个个铺面作为念想。
这么一想,倒也是理所当然。
约莫是没有听见身边传来回答的声音,谢寅探手轻轻捏了下唐演的脸颊,其中有些柔软的手感倒有些叫人爱不释手。
“你在想什么?”
唐演瞥了他一眼,“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这铺子原是梦中我的发家之地,我真不知晓这些铺子竟是与你也有关系,梦中我与他人关系密切,殊不知其实你我缘分早已悄然定下,偏偏我还花费了一大段时间才意识到这其中利害,白白浪费大半年时间自我矛盾和纠结,我要早知道你我缘分天定,必然大梦初醒之时鞋也不穿就从安河镇跑到京都来寻你。”
将前生的事情都同谢寅说过以后,如今唐演在谢寅的面前也实在是没有了其他包袱,也不顾嘴里说得是什么。
结果才听完,谢寅的眼眸便就垂了下来,看起来极为可怜的模样。
他身体病弱,脸色苍白,搭配上这幅神情,不客观地说——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唐演见状,才回想起来方才是自己哪句话多了嘴,忙坐直身体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与他人关系密切也没有很密切,说是朋友都不为过了,我们两人之间至多就是利益关系,不做数的。”
“我们?”谢寅就好像是掉进了牛角尖里,一对浓眉拧得更深,就连语气都低下去好几个度。
“不是我们两个!”唐演抬手掐了一下谢寅的后脖颈,“是和我在梦中世界有关系的人,他和我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利益关系,当年我快死的时候,他连半点风声都没了。”
谢寅这回眉间是真的彻头彻尾地皱起了一个“川”字。
唐演还想解释,却听见谢寅张口:“是谁?”
唐演一愣。
“我问,那个和你关系极为亲密,却在你将死之时,半点援手都不肯给你的人,是谁?”
感觉到谢寅的语气里似乎是有些生气,唐演眨了眨眼,再是瞥开了视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倒不是李昭有多么拿不出手,只是在不希望谢寅与李昭再继续扯上更多关系的情况下,他实在是觉得李昭与谢寅比起来,也确实是……一文不值。
大概是察觉到唐演不愿意说出那人姓名,谢寅便也没有继续逼问,反倒脸上的苦闷半点没有消减。
颇有一些怨妇的风范。
唐演受不得谢寅摆出这么一副可怜的表情,特别是谢寅长得漂亮,哪怕是嘴巴撇一撇也能将唐演这个看脸的迷到晕头转向。
“我的好将军啊。”唐演顺势将捏在谢寅后脖颈的手顺着肩背抚摸过去,“那如果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听见这话,谢寅的眼才微微有了些光,他摇头:“我一贯不生你的气。”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左右前世许多事情他都已经同谢寅说了个七七八八,唐演再继续遮瞒倒显得自己有多心虚似的。
不过到底是在现任面前聊前任,这种话题不论是放在过去还是未来,向来都是送命题。
唐演留了个心眼,他将身体贴在谢寅的肩头,再凑在他耳边又重复了遍:“当真不生我气啊。”
“不生。”谢寅又答。
眼见对方如此执着,唐演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此人你认识——正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叔,李昭。”
言语之声才落,谢寅的瞳眸便就先为之一震。
见状,唐演忙将另外一只手也环上了谢寅的身体,连带着原本放在地面上的腿也抬起来架在了谢寅的腿面,整个人仿若是八爪鱼般挂在了谢寅的身上,他见谢寅不说话,有些急切:
“你说好不生气的。”
谢寅:“没生气。”
“真的没生气?”唐演凑过去看谢寅。
温热的呼吸在两人贴近的时候相互扑洒,谢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然被包围,顿时耳朵就开始有些发红,他扯住唐演的手腕。
“……你先下来。”
唐演自然是不会听谢寅的话,他把玩着谢寅圆润饱满却发烫的耳垂:“虽说早就发现了你禁不起撩拨容易变红的事情,可真要这么看着,也实在是有趣,你瞧瞧,你耳朵变得这么红,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我变红的,还是被我说的话气红的了。”
这一番话撩拨意味极重,特别唐演就凑在谢寅耳边说。
原本谢寅就是禁不起撩拨,这一下更是直接红到了里子。
“……真没生你气,只是没想到,你会和李昭这没品……扯上关系。”谢寅话说一半,硬生生转折了过来。
唐演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先是愣了下,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品的。
倒也确实。
“世间的阴差阳错罢了,好在这回是拨回正轨了,不是吗?”
唐演也不再逗弄谢寅,眼见天色不早,他顾念稍后唐严致似乎寻他还有事情,便主动从谢寅身上滚了下来,再从桌面上捡起那几张商铺的契约准备塞到谢寅的怀里。
“既然都知道是自家的,我便就不花大钱买下来,你回头让人去官府要个盖章的租赁凭证,这件事便就算是妥了,我家还有事要找我,等之后处理完了,我再来找你。”
谢寅倒也没有多少异议,他本身今日亲自前来也就是为了探探这才入京商户的底细,以免是玄家细作,最终要不要卖的权利都是在他自己手里。
现在既然发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便也就没有了那么多顾及。
唐演不知道谢寅的这些小心思,他起身正要出去,却又突然间被谢寅叫住。
“你在梦中的年纪是比我大还是……”话说一半,谢寅像是想到什么,兀自叹息了声音:“应当是比我大点的。”
他盯着唐演才是逐步长开的身体,又微微叹了口气。
“你要是再长大点就好了。”
第62章 荒唐的救济
唐演后知后觉谢寅话中含义,顿时感到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谢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闷葫芦性格,这没由来的调戏让唐演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虽说他今生加上前世的年纪早不知道大了谢寅多少轮,但对谢寅来说,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刚到十五还没多久的小屁孩。
纵然大周男子娶妻婚嫁都早,多的是人家这个年纪娶妻生子,但到底是顺应世俗,前生唐演走访各处,也听不少人说过男人一辈子也就是那些精元,若是早早损耗,对身体无益。
谢寅身体不好,知道这些事情的时间只会比他早而不比他晚。
了解谢寅的其中深意,再配合谢寅眼中的失落神色,唐演也忽地感觉耳根是有些发热的。
前生他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断情绝爱,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回到今生,有了谢寅这个稳定的伴侣,之后那些事怕也是得逐渐熟络起来。
想到这里,唐演又想起来早先自己在书院里面做得那一帐春梦。
其中谢寅与自己袒露相向,隔着好几层的帷帐,唐演只觉自己就像是一方才被揉发的面团,被温热的手按着揉圆搓扁,那只手苍白却是有力,偶尔会在面团的中心弄出一道小小的坑,令浑浊的面团水溢出。
更多的细节唐演倒记不清了,只记得梦中谢寅呼吸急促又沉重,而自己的声音娇软而沙哑,换做是他平常说话的声音,唐演是万万联想不到一块儿去的。
最后隔着那几道帷帐,自己这个小面团倒成了一舟浮在河面的船只。
墨发散披,起伏无序。
联想到此,唐演顿时脸上便就开始犹如火烧火燎。
——他调戏谢寅,多是言语与行动并行,谢寅几乎就不会在他的面前隐瞒。
而谢寅调戏自己,却是实打实能凿在自己心间实处。
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谢寅只需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便就可以轻而易举勾起他的联想,叫他直接软了腿。
但
这实在是……
唐演想不到其他形容词来表达自己此时心境,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鼻尖,想要遮掩住脸上的表情。
可这欲盖弥彰的地方反而是引起了谢寅的注意。
和唐演调戏人得逞后的表情不同,谢寅脸上并没有太多多余的神情,更多是关心与担忧。
“你的脸变得好红。”
谢寅声音低沉,若再搭配上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情欲声调,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唐演唯恐自己再让谢寅撩拨两句便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忙抬手推搡着谢寅的后背:“行了,别多说了,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已至此,谢寅便也不再多言。
他们两人并肩一同出了酒楼,却见一辆马车已然被人牵着不知道在酒楼门口等待多时,见他们两人出现,那马车夫便就搓着手主动上前。
“两位公子,小的被安排送两位回府。”
不用多想便也知道,这是焦燕的手笔。
不过只安排一辆马车——就不知道是打得什么心思了。
即便自己与谢寅关系匪浅,但应当也不至于能叫人一眼看出暧昧吧?
唐演在心里腹诽焦燕察言观色的本事时,谢寅已经将马车的车帘揭开,另外一只手则是已经朝着唐演伸了过来。
“谢府与唐府有一段距离,你有急事,便就先送你回家。”
安排合理,唐演自然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他正欲将手搭在谢寅的掌心,却见到身边有七八个身着布衣的百姓嘴里喊着:“快来快来!那傻瓜公子哥又来布施了!”
这话里话外讥讽与兴奋并行,唐演疑惑地往那几个人身上瞅了一眼,却发现刚才那一嗓子又吸引了一批人跟着凑过去。
坐在车上的马夫也听见了这动静,言语里面尽是不满:“整日里面想尽办法坑蒙拐骗的要他人布施的银两,天天堵在路上,真是烦死了!”
听语气,看来这情况已不是一日两日。
唐演与谢寅先后攀上马车,两人听见马夫这么说便也对视了一眼,再是由唐演先开口。
“诶,大哥,这街上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这么多人跑去凑热闹?”
马车车夫没想到身后的两位公子哥会向自己搭话,他一边驱使马车转弯,一边给两人介绍。
“哪儿是凑热闹啊,都是去捡银子的。”
“捡银子?是城里有新金铺开张吗。”唐演调笑。
新金铺开张为了讨个好彩头,都会在开业当天洒金粉或者金纸吸引顾客,民间的人爱凑这种热闹,也称这是捡银子或者是金子。
马车车夫却摇头否认了唐演的说法:“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前段时日便就在这街道附近开始派发银两说是用来救济穷苦百姓,一出手便就是一锭实打实的银子,若是把自己说得再惨一些,就是一枚金子派发出去也是有的事情,一连来了好多日,这下好了,这原本要干活的人都不干活了,都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自己说得凄惨去骗钱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唐演有些吃惊。
这京都的贵族唐演不说全部认识,好歹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能一连来好多日派发银两的人也不是没有,可他们是家底雄厚,也不是蠢货一个,哪儿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唐演和谢寅对视了眼,谢寅便就立马明白了唐演的意思,“麻烦您从那布施的街道过吧,我们两人还未曾见过这种状况,想去开开眼。”
那车夫倒没有什么异议,对他来说多绕些路还能多赚些马车钱,在确认了两人都不介意绕路和会多给些车马费后便也继续驱车朝着那目的地行了过去。
谢寅家店铺所在的位置也算得上是京中的商业街,能在这周边生活或者做生意的虽说谈不上都是非富即贵,但也大多不至于要依靠乞讨才能度日。
而会在这边布施的人,除非是对京都大大小小环境极为不了解,否则也不会被人蒙骗如此之久。
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银两,还不懂京都事的人,除非是外来富商,剩下便就是皇宫里面的人了。
距离不远,很快车夫便就在另外一条街驻足,他替两人拉开车帘,再对另一边努了努嘴。
“喏,两位公子,就在那边了,现在那边人多,我这马车不好过去,得劳烦两位走几脚路了,要是要过去看看,我便就在这里喂喂马等两位。”
说话之间唐演已经跃下了马车,他朝马车里面的谢寅摆摆脑袋,示意对方一起。
谢寅也不多扭捏,也跟着跃了下来。
令他们意外的是,所谓过来领取接济金的人并未挤作一团,反倒是成了两列,开始在街道上大排场龙。
如果不是唐演和谢寅一眼看见了站在队伍最前面正拿着整整一袋子银两在发放的下人,他们怕还以为这是什么卖新奇小物的店铺。
不过这也给两人行了不少方便,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正要从那些穿着打扮显然不是什么贫苦人家的排队人间走过。
结果还没两三步,唐演的袖子便就先被路边一个老妇拉住。
那老妇眼神挑剔地上上下下将谢寅和唐演打量了个遍,再是翻了个白眼:“看你们这两人穿着打扮的这么干净,怎么还做插队这事儿?想领钱,先去给脸上抹把灰再来吧!”
“是啊是啊,本来这两日过来排队领钱的人就多,现在如果不把自己弄得再惨点,怕是都分不到什么钱了,你们两人穿得这么光鲜亮丽的,那人才不会把银钱给你们呢。”
两人还没回复,后面排队的又是一人出声。
唐演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到一个四肢完好无损,身材矮小的男人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皮肤上还生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疹子来,看着倒像是什么皮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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