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伤心可怜,唐文则是沉默地跪在唐兵的面前,好像真的被折断了一身傲骨。
这使得唐兵看起来更是为难了,他抓耳挠腮,不知道先让唐若儿止住眼泪好,还是先让唐文站起来好,只能是一边朝着唐文伸手,一边侧头对唐若儿说。
“姑姑,我们这次去不是出去踏春也不单纯是巡逻的,是去剿灭山匪,还是青虹山,是会出人命的!表弟错过今年的考试没关系,如今距离科举也就还有三年时间,倒不如让表弟在家中安心备考来得好啊!”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想让唐若儿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可偏偏唐若儿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她一抹眼泪,对唐兵说:“他在家中压根就无心看书,姑姑想过了,倒不如让他去同你们过过苦日子,到时候他知道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他自然就会收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掷地有声,仿佛当真是位能为了让自己儿子有出息而用心良苦的严母。
如果不是唐演知道她个性的话,怕也会被她这怜子之心骗过去。
唐兵本来就是不善拒绝的性格,特别是沾到自己这些所谓亲人身上,不然在上一世的时候,他也不会栽得那么痛苦。
其实唐演想过,唐兵就算是再怎么蠢,也是有些防身的本事在的,怎么会但就那样轻而易举被掀到天翻地覆?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唐若儿抓住了唐兵的软肋,然后趁其不备,杀之而后快。
奈何前世他看不明白,现在看着唐若儿那恍若是鳄鱼的眼泪,唐演只觉得无动于衷,还隐隐有些想要发笑。
唐文是何等高傲的人?
现在竟然被逼迫到要大庭广众跪倒在众人面前?
京都的清晨来往的人并不多,可也难免会有从外来的人要进京,在看见这情况的时候,便也好奇地驻足观看。
唐演真是好奇,过去两年唐文到底过成了什么样子,现在竟然已经可以放下身段来了。
他眯眼回想了一下,在想到自己安排人在书院里对他孤立欺凌,在自己的及冠礼上破坏了他的文人名声,以及在科考当日命令人把他关在书院里的事情,唐演便就有些憋不住笑了。
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干的。
与其是让唐文发展起来,倒不如最开始就把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在想坏事。”谢寅的声音像是微风,轻轻飘进了唐演的耳朵里,让唐演只觉自己脖颈是有些发痒。
也正是如此,唐演没忍住轻笑了出来。
他这笑声引来了唐若儿和唐文的注意。
原本唐文是没有注意到在人群里的唐演的,两年的时间,他们两人已经天差地别。
这两年的时间,只让唐演周身的气度变得更为内敛温和,偏偏笑起来的时候,又绚丽又危险,仿佛带有致命的吸引力。
反观唐文,邋遢。可怜。一无是处。
唐演的笑脸在瞬间刺痛了跪在地上的唐文,他呼吸短促了几秒,放在腿面上的手也在瞬间抓紧了布料,而在片刻后又倏然放松,转而换上了一副无尽哀怨和悲苦的表情看向唐演。
“……你且笑吧,我已走上如此路途,又哪里还怕别人笑我?”
这话说的,好像害他走上这条路的人是唐演一样。
唐演转念一想,不过似乎还真是他自己害的。
不过唐兵如今的状态在让唐演欣赏的同时,也难免会产生些忌惮。
有些人就是下水道里肮脏却顽强的耗子,打不死又恶心人,要是一个不注意,就会窜出来恶狠狠咬下人的一块肉来。
如果想要避免这情况,最好就是把老鼠从下水道里抓出来,摊开晒在阳光下,把他开膛破肚,让众人看看他内里的腌臜,再折断手脚,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我自然不是笑你。”唐演说,“我是欣赏你有要跟着我们去的志气。”
说着,唐演上前来,“不说我们是去行军打仗那种大事,剿灭山匪也难免是会出现意外的,大哥的队伍里都是实打实从军营里出来,像我和谢寅这样跟着去的,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是不会有赔偿的,如果表哥可以接受,就当着我们众人的面签下一封生死状好。”
听见这话的但唐若儿愣了一下,她由听见唐演说“他们这些人出现意外不会有赔偿”时的欣喜,在唐演要唐文签下生死状的时候都消失殆尽了。
特别是回想到刚才唐演脸上的笑容,唐若儿只觉得心绪不宁。
唐兵不擅长面对这景象,更何况唐演说的也没错,唐演和谢寅这两个编外人员,确实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不过他有信心可以保护到自己这两个兄弟就是了。
但要是再加上一个唐文,唐兵心里还真是有些没底。
所以唐兵并未蹦出来反驳唐演的话,二是他希望通过唐演这番话让唐文知难而退。
毕竟他再怎么顾不上唐演,想必谢寅也会用尽法子去保护唐演的,所以唐演压根就不需要他多在意。
唐文脸颊上的肉颤抖了下,与唐若儿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我签。”唐文最终咬着牙回答。
哪怕他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唐演给他安排下的坑,哪怕只是为了讨好玄家,他也必须跳下去。
这回答让唐兵格外意外,他接连看了好几眼唐演,想看看唐演是不是真打算让唐文签下什么生死状。
唐演却没有唐兵那样顾忌什么兄弟情义,他一挥手,身后一个低下头的小士兵就快速递上了张生死状的纸张,想必刚才他说话的时候,这份契约书就已经有人在拟写了。
唐兵没想到也不过就是短短的小半个月,自己的队伍就有人如此对唐演唯命是从,他往那名小士兵的身上瞄了几眼,却发现对方在递交纸笔过后就缩回到了队伍里,他根本无从寻找。
哪怕心里疑惑,唐兵也没有怀疑过唐演,只不吭声地看着这场闹剧,在唐若儿投来恳求的视线时,他也是下意识偏开了脑袋。
反正胡璇樱说过,在外面听他这个弟弟的话准没错,他是不爱动脑子了,唐演聪明,那就把大局都放给唐演就好。
在唐演笑着的视线中,唐文快速签署下了那张生死状。
像是担心唐文反悔,唐演在对方交还的时候就迅速收回了那张薄薄的纸张,在端详了一番后,又拔高了嗓子冲周边人说:“鄙人唐文,自愿跟从唐家统领一并前往青虹山,若有丝毫损伤,自己负责,与任何人无关。落款,唐文。”
喊完后,唐演再朝着唐兵一摊手,“大哥,你的落款印章给我。”
“喔……哦。”听见自己被点名,唐兵在身上忙翻了一圈,最后才抖出一枚小印章放在了唐演的掌心。
唐演扬起拿着印章的手对唐文晃了晃,“契约立下,盖了章可就生效了,表哥,你想好了?”
他声音轻轻慢慢,带有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唐文最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看见唐演脸上的表情,他后槽牙都险些要碎掉,可奈何在众人面前,他根本不好发作,只能是硬着头皮再次点头。
得到这样答复过后,唐演才是盖章,再对旁边满脸都是担忧的唐若儿扫了一眼,最后又当着众人的面把唐文从地上扶了起来。
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唐演忽地抱住了唐文,像是对待好兄弟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只听他小声对唐文警告。
“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但你要记住,这生死状你是签下了,别到时候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唐文,我劝你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后,他又笑着把唐文推开,站回到了谢寅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独是唐文露出了就和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这两年时间里,尽管唐文有猜想过自己的那些不顺遂都与唐演是有些关系的,可唐演实在是距离他太远了,他更多在其他人的嘴里听说唐演的身影,在别人口中,唐演是风光霁月又或者泯然众人中的,可唐演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这样的攻击力。
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他的后背吓到湿透。
特别是对上那双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时,唐文只在那其中看见了自己——简直就和贯穿了他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倒影进了眼睛里,让他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表哥,由于你是半途参与,马匹需要自备,我们就先行一步了,青虹山您应该知道怎么走,记得早些追上来。”
在唐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演已翻身上马,他身边是等着他一并离开的谢寅。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演分明是背对日光,可却让唐文感到灼热到吓人。
直到一滴冷汗浸入衣中时,唐文才惊起唐演已经随着队伍离去。
唐若儿见唐文脸色不好,刚准备上手去扶,却被唐文一把甩开。
唐文面目狰狞,与方才表现出来的柔弱实在是大相径庭,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唐若儿有些犹豫,但还是靠了过去,想细细听唐文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唐若儿吓了一跳,忙想伸手去捂住唐文的嘴,结果却被唐文一个冰冷的眼神吓退两步。
她解下腰间为唐文准备的盘缠,再是避瘟般地后退几步,连刚才准备的那么多安慰话都忘了说,只丢下了句“这里有些银两可供你买马匹,务必小心”,便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城门。
第105章 出发
唐演和谢寅骑在马上并肩而行,他们两人并肩而行被队伍夹在正中,前后都稍隔出了一段距离,这便也给两人创造出了极好的谈话环境。
“他是冲着你们来的。”谢寅握住缰绳,低声对唐演说。
唐文眼中的贪婪与嫉妒都太甚,哪怕是谢寅也可以一眼看穿对方的不怀好意,即便知道唐演肯定心里有打算在,可他还是止不住有些担心。
作为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谢寅知道实际上这些山匪下手并不会比两军交战更为轻松,恰恰相反,乌合之众相较于会真正明战鼓的将士们来的更为凶狠及狡诈,更何况青虹山并非是他们的主场,要是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
如今唐演准许一个看着就不衷心的人进入队伍,在谢寅看来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所以,谢寅对唐演的行为是极为不赞同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可是有什么万全之策?”
唐演听得出来谢寅言语中夹杂了质问的关切,他握住缰绳的手微微一紧,再是侧头看向谢寅露出了个无奈的浅笑。
“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唐文有问题也就只有我大哥看不出来,现在把唐文放进来,也不过是放老鼠进米缸罢了。”
谢寅的视线在瞬间就沉了下去。
注意到这表情,唐演忙轻夹了下马腹,让自己身下的马行进更快了些。
他赔笑:“要是不让老鼠以为自己进了米缸,我们又怎么瓮中捉鳖,你忘记了?我们还带了人来。”
这话并没有让谢寅的表情好起来,不过眼中虽说有些不赞同,可也没有最开始那样的生气了。
在诡谲的沉默里,一个士兵驱马凑到了两人正中位置,他偏头看向唐演,俨然就是许久未见的星宿,也正是方才在唐演说话时就已经迅速草拟了一份生死状交给他的那名小士兵。
在得知这次青虹山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谢寅就特意把星宿调回到了身边来,再通过他认识的一些人悄无声息把星宿安插进了唐兵的队伍当中。
星宿自然还是老样子,察觉不出来自己这两主人之间的氛围,压根没有打破其中气氛的自觉性:“唐文已经追上来了。”
唐演和谢寅听见这话,只能是先对视一眼,把指责的话吞进肚子里。
“盯紧他,要是他有任何一点变故,就过来向我们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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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虹山在京都附近不假,可也确确实实有一段距离,他们要去剿灭山匪的事情早已是朝廷颁布的命令,所以纵然是想要低调都不可能。
当抵达青虹山山脚下的时候,已经三日后的深夜。
青虹山上山匪横行,在山脚下自然不会有什么茶馆客栈,事实上,在他们靠近青虹山的时候,路两侧的环境就已可以瞧得出来恶劣了。
青虹山山尖高耸入云,哪怕是在百米之外就已然露头,这边鲜少会有人走动,哪怕是抢劫,也只能抢得到一些贪小便宜的商队,且还不能赶尽杀绝,否则将所有商人都吓退了,那些山匪便也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早上下了点雨,在接近青虹山的时候,他们可以看见地面只剩下了被运货车轮压到坑坑洼洼的褶痕,两侧的灌木丛比起人来说都要高了些,横七竖八的,只有中间被开辟出了一条可供人行走的小路。
倒也不是没有建筑物,不过大多是残垣断壁,显然废弃已久了。
一路舟车劳顿,他们个个都精疲力尽,在挑出两个精神气还算是不错的人跟着唐兵守夜以后,众人便就在废庙中歇下了。
破庙里面的草垛潮湿,众人没有办法,只能解下外衣搭在那些湿哒哒的稻草上蒙住再继续去睡。
“雁宁,谢寅身体不好,去,你带着谢寅睡到窗户下最里面的位置去。”唐兵把手搭上随处坐下的唐演肩膀。
这话一出,第一个有反应的反倒是早已坐到了窗户下的唐文,他表情略微出现了片刻的僵硬,随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打算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唐兵到底是心疼谢寅还是心疼唐演,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表弟,你过来睡这里吧。”唐文侧开小半步。
唐演原本想要拒绝唐兵的话在唐文说出口的那一刻又在瞬间收了回去,他估摸唐文现在就是咬牙切齿的才能勉强自己让出这么个干燥又安全的好位置。
能让唐文感到不爽的事情,他一贯都是非常乐意去做的。
现在他们分不清楚唐文到底都想要做什么,但唐演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相信唐文是要改过的话,所以他便就要激他,直到唐文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再次冒出来。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多谢表哥了。”唐演并无表现出更多的兄友弟恭,他对唐文笑了下,再拉住谢寅的手腕挪移了位置。
他们两人在京都里面的时候都与士兵们待在一起,也多知道唐演和谢寅是过来帮他们的,况且大家都是武生,没有文人那么多酸腐心思,压根就不在意这些细节,再加上赶路疲惫,谁也没注意到唐文脸上挂着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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