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真好,好得别人都羡慕呢。
高明艰难地撑住身体,还不忘像个旁观者一样耻笑自己。
“我帮你吧?好吗?”陈贤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我来就是照顾你的,你这样把我拒之门外,我不就没意义了?”
“高明,抱歉,我昨天脑子不太清醒,弄巧成拙……”
本就焦躁,听到这些话更心烦意乱,高明手都没了力气。痉挛和神经痛没完没了,折磨得他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倚着墙,一手握着扶手,另一手去够卫生间的门锁,想放陈贤进来。顺时针转九十度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因为咫尺的距离,成为不可能。
再怎么赌气也不该锁门的。
听不到门内的回应,只有好似在挣扎的杂乱声响,和吭哧吭哧的憋气声,陈贤越来越紧张。
“你再不回答我?我进来了啊。”这个门锁只是个象征作用,其实内外都能开,陈贤一扭就拉开了门。
一眼就看见高明半趴在扶杆上,两条细腿岔着,脚心相对在地上抽颤。这么冷的天,他却大汗淋漓连发丝都被浸湿了。
陈贤快步走上去扶起他:“放松,高明,你别急。大便排不出是不是?我帮你。”
他将手捂在高明小腹上,用了点力气顺时针按揉。这人瘫痪有些日子了,腹肌萎缩失去弹性,坐着会有些小肚子,摸起来绵软。但透过那绵软,也很容易就能触到因为便秘而导致的鼓胀僵硬。
“是不是太干了?怪我,天冷忘了监督你多喝水。”陈贤用抱着他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放松,乖,我看一下。”
“不要……”高明一直没有反抗,此时却拦住他想要伸到下面的手:“哥……戴手套,我脏。”
陈贤喘了口气,摸了摸高明汗湿的背。他倒不是怕脏,但高明这么在意,如果轻易尝试又排不出,只会白白刺激得他情绪波动,反倒得不偿失。他犹豫了一瞬,只道:“撑住,我去拿药来。”
他快速找来了开塞露和塑胶手套,怕高明受寒,还顺手抓了羽绒服回来披到他背上。
“来,放松,我撑着你呢。”陈贤半蹲下身,把高明抱起一些,将戴着手套的手从他身体后伸到下面。
这不是一个方便上药的姿势,但他不想多折腾高明了,就这样凭经验摸索着把药水挤了进去,然后手指并拢帮他堵住。
高明好像受了刺激,摒住了气息,手像想要抓住什么一样抖了几下。
“忍一忍啊,马上好了。”陈贤安慰着他,手上轻轻地打圈按揉。
卫生间里非常安静,塑胶手套摩擦的轻微声响都被放大了。怀里的人好像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下身的肌肉颤动得更厉害,抖得陈贤都有点要控制不住平衡。
他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半跪下来,稳稳托住高明,问道:“能自己揉揉肚子吗?我腾不出手来。”
他其实只是想赶快说点什么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高明闻声,听话地把颤颤巍巍的手收回来,大鱼际按到自己腹部,不讲章法地向下推压。
“来,我们试一下。”陈贤骗他说自己松手了,其实偷偷在用以前跟护士学的手法帮他按摩放松着肌肉,辅助排便。
“唔呃呃……”高明梗起脖子颤抖,软绵绵的双腿也崩上了劲,不受控地在地上划拉着。
“这么不舒服吗?”陈贤不敢再去碰他,迟疑着问:“你有感觉吗……高明?”
高明没有回答,肠道有反应了,又这样坐了几分钟,终于泻了出来。他的头又沉沉落回到陈贤肩上,无力地睁开眼皮,生理性的泪径直溢出滴落下来。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无形的不适,是不知道从哪来的迂回反馈,还有对自己身体毫无自知自控的羞耻和无助,交杂着撞击他的神经。
“没事……没事……”陈贤用一直抱着高明的手轻轻拍他的背,嘴里念叨着安慰的话。
“咚咚咚咚……”敲门声和门铃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
“谁啊?”陈贤还忙着,嘴里嘟囔了一句。
外面传来讲话声,好像是客房服务。
这时间来什么客房服务?陈贤觉得奇怪,转头朝门口用英语大喊,不管是谁,都让他等着。
门铃声却还是不停,陈贤忍无可忍,速速摘掉手套,把高明身体扶起,看他能靠着握杆坐稳,就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人,一个是穿着酒店员工制服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女性。两人一番解释,陈贤才明白原来刚刚高明在卫生间里按了紧急求助报警器。
“He’s alright now. We can handle it.”陈贤向他们表示没有太大问题,带他们和高明隔着门确定了一下,然后匆匆签了字,对二人这么晚还跑一趟道了谢。
关上门,陈贤心里五味杂陈。
再走回洗手间门口,看着那人,陈贤不知道该起哪个话头。
高明也抬头看他,憔悴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我冲个澡好吗?”还是高明先开了口。
“嗯。”陈贤没多说什么,把他的电动轮椅拉了出去,又把淋浴区钉在墙上的固定座椅翻折下来。
“抱你过去。”他把马桶旁边的扶手移开了一些,挤到高明身边蹲下,道:“你省点力气。”
高明有些意外,还是胆怯地看着他。
“伸手啊,这么害羞干嘛?”陈贤已经把尿管整理好,上手去捞他的双腿。
按他说的乖乖抱住他的脖子,高明刚把重心倾到他那边,就被他缓缓抱了起来。
那人依然温柔、谨慎又可靠。
没有挨骂,反而更激起了高明心里的不安。被放在洗澡椅上后,他立刻闷声道:“哥……对不起喔……”
“对不起啥?”陈贤边问边帮他脱掉弹力袜。
“不该对你使性子,说难听的话。”
陈贤思考了一瞬,才直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是我有错在先。”
这一瞬憋下去的复杂情绪连陈贤自己都理不清楚。他本想质问高明为什么锁门,知不知道如果发生意外多危险?他本想问他,为什么自己就在外面,他却不叫自己,反倒舍近求远,去按什么报警器?
但看着他那个样子,不忍心再问了。
可能是在闹脾气吧,小东西。
陈贤摇摇头,没再追究。
他把花洒拿下来递到高明手里,问:“我帮你洗?”
“我自己能行。”高明朝他故作别扭地撅撅嘴,夸张兮兮地说:“还是害羞。”
陈贤笑了,无奈地站起来,拿起羽绒服,道:“好,我出去,我不看。怎么还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高明刚打开水龙头放水,就见陈贤从门缝里探回头叮嘱他:“洗好叫我,别再按那个报警器。”
“知道啦……”高明缩缩脖子。
作者有话说:
Murzim来源于阿拉伯语,意为“报信者”,属于大犬座,是一颗变星等的蓝白巨星,处于氢聚变燃烧的晚期。
第57章 南船五 Miaplacidus 上
周日没什么节目,只要保证现场注册截止前到达度假村就可以。所以两人又睡了个回笼觉到自然醒,然后退了房,吃了顿早午饭,下午才慢悠悠开车出城。
不到两个小时就从平坦的城市开到了山边。
出乎意料,这山谷里反而没有那么冷,远处的针叶林像墨绿色的雾一样看不到头,山坡上覆着的干草中间冒出一些新绿,间中竟然还点缀着些白色黄色的小花。
一连晴了好几天,雪水融化汇进小溪,潺潺流水冲在废弃的木质水车上,给山间增添了些趣味。
高明放下车窗,寒风猛灌了进来,他忙又关上,惭愧地看着陈贤笑了一下。
陈贤撇了两眼这不省心的家伙。
“帽子戴好,你把你围巾系上。”他说着,把车速放得很慢,打开天窗。
呼呼的风声和外面林间溪谷的响声瞬间放大数倍充斥四周,带着松香的清冷空气进到车里,把高明一路上积攒的晕车感都驱散了。
明晃晃的一方阳光垂落在身上,他抬手接了接。
手心暖暖的。
他朝向陈贤,笑得和那阳光一样暖。
任何一丝温暖,都一定不遗余力地抓住它。
高明默默地想,为了能和陈贤在一起,自己一定努力。
弯弯绕绕的山路终于带他们到了半山腰的度假村,是一小片黑色坡顶的白房子。陈贤先把高明送到大堂,再开到后面露天平台停车。
等他回到大堂,高明已经办好了注册和入住,领到两张名牌和一沓资料。
七拐八绕找到了房间,一进门,陈贤傻了眼。
“你订的King bed?……”
“无障碍房间可能只有大床吧。”高明神情自若地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小桌上。
陈贤拿起房间的座机打算打去前台。
“算啦、算啦,哥,这床这么大,咱俩谁也碰不到谁。”高明拦住他,看他还不放下听筒,又道:“就这么嫌弃我嘛?我又不会弄脏你。”
“我没有。”陈贤挂上电话:“就觉得怪怪的,而且,我怕我睡熟了乱动……”
“你随便动。”高明打断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哥,我能随便动不?”
陈贤眯起眼:“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没有,没有,这是天意。”高明笑着操纵轮椅逃到窗边,那一侧有个阳台,外面摆着两张藤椅对着山谷。
“哇,这里风景不错。”
“是可以。”陈贤说着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外面。
“真想就一直这样呀。”高明眺望着感叹道。
远处的小镇上空飘浮着一层轻雾,在西倾的夕阳里呈现出不寻常的色彩。陈贤看着轮椅上的人,笑了笑他明目张胆的小心思。
他也会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但总有隐隐的忧惧在更深处。因着这不安,他不敢和高明表达,不敢对高明的感情有过多越界的回应,怕做出兑现不了的承诺,打破心照不宣的现状,连这样的相处的机会都会失去。
现在这样足够好了。
维持现状就好,陈贤别无他求。
傍晚随即就有开幕式,在房间稍作休整,两人就又出门。
按照路标找到位于附楼的主会场,参会者已经陆续都到了,各国研究人员济济一堂,纷纷热烈交谈着。两人绕过人群,准备先去会场里找个位置坐。
推开门,是个能容纳大几百人的场子,一排排铺着红布的长条桌,望过去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排。演讲台又长又高,投影屏幕从讲台一直通到快到房顶。
这个度假村看起来都是不超过五层的小楼,完全想象不到里面连成了一片,还能有这么大个会堂。
“嚯,大场面啊。”陈贤感叹道。
“嗯,今晚的开幕式和明天的Keynote speech所有人都要听,之后几天开始几个分会场同时进行,应该会小一些。”高明选了一排,停在侧边通道。
陈贤帮他搬开椅子,拿到后面和备用椅子摆在一起,又顺手取了瓶水走回来,坐回高明身边。
很快大家都落座了,陈贤环视了一圈坐得满满当当的会场,侧头问:“学术会议都是这样吗?”
“场地上差不多?人员组成上,我觉得这次的更多元化一些,之前我去日本参加的那个基本上只有亚洲人。”高明好像真的想给陈贤介绍清楚,一说到正事,他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大会组委致辞、做介绍,会方通告日程并且重申学术诚信以及闭门会议的保密条例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内容居然就讲了一个小时。
陈贤听得无聊,转头去看高明。
记忆里就没见过他这种乖乖学生的样子,文绉绉地戴着副框架眼镜,表情严肃地看着主席台,陈贤觉得好有乐子。
越看越有兴致,从眼镜腿看到眉眼,再看到他蓬松的头发,又看回鼻尖、唇峰、下巴、颈项……
看了没多久,周围突然响起掌声,陈贤才发现师傅们的经都念完了,转回脸去加入了鼓掌大军。
果然看着有意思的东西,时间就会唰唰地流逝。
他没看到的是,那个一直盯着演讲台的人,在他转回头之后,脸红到了耳根。
接下来是第一顿饭。会议注册费包括一日三餐,都是简易自助餐形式,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聊天。
大家可能都没和残疾人一起开过会,不知是为了表示友好还是什么,居然都和高明聊个不停。
陈贤熬夜熬惯了,高明可不行,撑到这边夜里八点已经是极限了,饭吃了两口就在轮椅里犯困,眼睛都发直了,却还要强撑着精神应付同桌的同行。
看他自己一直不好意思提前离席,陈贤直接替他决定,彬彬有礼地和周围人告退,拉着高明就撤。
不出所料,高明回到房间就开始头晕,又要靠陈贤帮他洗漱上床。
“你啊,困了就跟我说呗,怎么到了这变得这么腼腆?”陈贤把挤好了牙膏的电动牙刷递到高明手里。
高明把牙刷放进嘴里,咕噜咕噜嘟囔了两句什么回应他。
陈贤倚在洗手间门框上,看这人嘴里包着牙刷,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仓鼠一样,又困得眼睛一闭一闭的,睫毛跟着眼皮轻颤,越看越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越看越可爱。
之前是不是都没仔细观察过?还是这家伙的脸越看越顺眼?他这么容易看出别人不对称、不协调的人,居然看不出高明任何问题。
他怎么生得这么完美……
所以老天都妒忌了吗?
陈贤帮着他脱掉外裤,看到臃肿的纸尿裤和他那双细腿。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恐怖了,便能更加敏锐地察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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