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知道闺女没受气,老周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大半,但还是有点难受,“你说你这运气也太背了,怎么就碰不上一个长长久久能处下去的啊。”
周淙捏好手上的饺子摆到盖帘上,平静地看着老周道:“爸,我……不打算再找了。”
周召良愣了一下,握着擀面杖敲了两下面板:“心心,爸以前是跟你说过那些不好的话,说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这话虽然有些武断,但也不是胡说。爸爸从警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啊?男男、女女能忠贞长久的真是凤毛麟角,那些混圈子的更是乱成一团没法说,爸爸妈妈当时不能接受你,不是对你不满意,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群体的生态,不能想象我乖女儿被人骗、被人伤、被人歧视,你能理解吗?”
周淙点点头,慢吞吞地把滚水煮过的一元硬币小心翼翼地包进一个饺子里,细致地把边捏紧。
“我知道。”
周召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擀皮:“你让那个姓柯的骗的差点没了命,你说当时要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运气,你要是……没了,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活下去?你让你外公外婆怎么办?打小儿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让别人摔得稀碎,放谁能冷静?”
周淙又包了一个硬币饺子,悄悄在饺子边儿上捏花褶,想着一会儿偷偷捞给老周和老杨吃。
“爸,以前是我不懂事儿,以后我就好好跟你们过了。”
周召良一双剑鞘似的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心心,爸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轻易说这种话。爸爸虽然见了太多人渣,但也遇到过很好的人,我相信我闺女也能碰上一个好人。”
夜里十一点半,父女俩又骑着电动车拎着两桶饺子赶到医院去,杨大夫正好有点空能吃上热的,果不其然吃到一个硬币饺子,其他同事一边吃着老周家的饺子一边狂发牢骚,纷纷吐槽自家家属不着调,看看人家的家属,大年夜里一天三送饭,这就是人比人气死啊!
杨大夫被夸得飘飘然,心情倍儿好,感觉还能再熬一个大夜!
*
客厅电视里正在为新年倒计时,锅里翻滚着胖肚溜圆儿的饺子,温且寒举着漏勺出神地望着被水汽熏得一片模糊的窗户,摸出手机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地给周淙发了个拜年的微信。
周淙几乎是秒回。
[小寒:周淙姐,新年快乐。]
[淙声-周淙:新春愉快。]
她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地看着电视,等着跨入零点后就去开开心心地睡觉吧,收到我这个讨厌的人的信息,随手回复一下以示礼貌,连系统自带的福字、烟花、礼物或者晚安的表情都不发一个,就像路边碰上邻居随口打声招呼那样,实实在在地把我当邻居。
温且寒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没关系,不是没把我拉黑么,会有机会的。
猫大爷一向不熬夜,但今夜显然比较同情温且寒,一直陪着她熬到了零点。
夜空中不断有烟花闪过,城市不知名的角落里,总有人在偷偷燃放爆竹。
温且寒破天荒地把猫大爷的饭盆儿放到了茶几上,给它拨出几个饺子来,“大爷,对不住了,大过年的让你陪着我吃速冻饺子。没关系,以后会好的,罐头妙鲜包都会有的。”
一人一猫隔着个茶几角漫不经心地对视了一下,猫大爷很给面子地大口大口啃着饺子,温且寒搓搓手拿起筷子也一口一个地吃着,手指手背上几处已经破掉的冻疮又慢慢地渗出些夹杂着黄脓的清液。
“没关系,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也没关系,我是成年人了,我能活下去。”
这些年来食品制造加工业的水平进步许多,速冻水饺的味道很鲜,也挺好吃,可是混了眼泪就陡然间开始发苦,温且寒抽出一张纸先是沾了沾眼泪,接着又沾了沾冻疮上的流液,随后将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没关系的,早晚都要有这一关,自己撑过去了,以后那个人就不会受自家父母的为难。
温且寒低头吃掉最后一个饺子,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希望那个人就是周淙啊。
就像橱窗里摆着的精美瓷器,一眼先看到她的美,然后又看到她丰富、成熟而独特的内蕴,瓷器不会给她回应,可她只想得到这种美。
温且寒偏头望着窗外烟花明明暗暗的闪烁,露出几分坚定而执拗的神色,我温且寒想要什么,豁出命来也一定要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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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上线
大年初一,《临终关怀》线上线下同时发售。
风物传媒的官方旗舰店里,《临终关怀》清晨八点上架,十分钟内,第一波20万册售罄。周淙退出店铺不再关注这一点,穿戴整齐开车去了良首市中心人气最高的那家网红书吧。
微博上已经有众多书粉晒出购买的实体书,随珠的微博下有大量书粉打卡。
自打元旦后,《临终关怀》的后续工作都是刘庆梁亲自盯的,周淙手里有作者样书,可她还是在书吧里买了一本。
书上还残留着一些印刷品的气味,能闻出来纸张的味道,却无法闻到森林的香气。老板们收到书以后,应该早就打开包装晾过了。选纸张的时候周淙极力拒绝使用轻型纸,如今这书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像明流欢那沉重而孤单的人生与独白。
周淙没有点饮品,挑了临窗的角落坐着,这天是个好天气,温煦的阳光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像被人暖暖地抱在怀里。她盯着自己身上被阳光染了一层浅淡金纱的白色毛衣看了许久,蓦然间想起明流欢曾经在某一个午后趴在她怀里抬头盯着她的眼睛问:“周淙,你是不是可怜我啊?”
当时的明流欢身上也铺了这样一层淡淡的金色,形销骨立的轮廓镶了金边后让人想到那些鎏金的仙女铜塑像,满溢着圣洁而悲怆的光辉。周淙轻轻地勾起明流欢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微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是可怜,是心疼。”
周淙很久都没有撕开书的塑封,就坐在角落里观察那些书粉,九成以上书粉都是女孩儿,偶尔也有男孩儿来买。
有些人把书装进包里带走,有些人叫杯咖啡就在店里找个地方读起来。
周淙靠在沙发上看外面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如今人的生活内容比从前丰富许多,大年初一满大街都是嬉嬉闹闹的人。
热恋中的小情侣拎着甜点压马路;年轻的夫妻牵着孩子在街边散步;中年夫妇挨家挨户地购物;腿脚蹒跚的老太太推着轮椅带老伴儿出来透气;青春蓬勃的学生们呼朋引伴地相约着去网吧打游戏……
春节像一袭繁华锦绣的绸缎,用“大过年的”四个字掩埋了一切烦恼与厌恶,将快乐大方地分配给熙熙攘攘的平凡人群。
只是这人群中,没有明流欢,也没有周淙。
四十多天了,每当她独处的时候,还是会很难过。
周淙在角落里坐了许久,看那些女孩子们哭了又哭,最后又珍重地把书收好放进包里。她打开微博浏览许久,果然有书粉们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揭皮,让那位网红公开道歉!
原因无他,书粉们列出了《临终关怀》里的关键信息。
我哭死,随珠太太在书里描述的阿凛是她病入膏肓时遇到的,根本就不是和前女友复合!
个别网红真是下作无底线,睁着眼睛撒谎造谣,这不就是吃人血馒头吗?
啊啊啊,心好痛,书里有一个情节是前女友在女作家术后说人家恶心、丑陋,不敢想象啊,这该不会是随珠太太的亲身经历吧!如果是的话,请前女友立刻滚粗!
啊,不行了不行了,看书看得我要心肌梗死了,太悲太痛。另外,我相信责编就是太太的阿凛,书粉们仔细看啊,实体书的封面也是周淙画的啊!这两个人物的形象,结合照片看一看,就是那两位啊!
难怪责编一直不出声呢,这根本就不用发声啊!吸血网红压根儿就不知道《临终关怀》写了什么内容,为了抢占流量,不等书上线就急匆匆跑来冒领阿凛身份来蹭热度,现在没法儿圆了吧!
赞成,这就是人贱自有天收!当初腆着脸抢人血馒头吃,就该想到会有事情败露遭人唾骂的一天。
讲真,要是网红不来蹭流量,就没有人知道她那么恶劣,随珠太太也能安安稳稳地走了,就是这个烂人搅得人死后不得安宁,这人的脸皮是防弹玻璃吧?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吃人血馒头的都该死!
不要再讨论那个恶心人的网红了好吧,好好关注太太的书!
我真是好奇死了,阿凛真的好温柔啊,以临终关怀为名义的爱情,其实都是满满的真心啊!
太好看了,一直以为虐文都是那种为虐而虐的狗血文,但看了《临终关怀》差点哭死,随珠太太这本书的写作手法完全就是严肃文学,认真又深刻,嬉笑怒骂驾轻就熟,这是文学意义上的悲剧,不能用虐文二字来指代!
我要哭死了,阿凛一定要好好的啊,随珠那么舍不得你。
小声哔哔两句,坐标良首市天鹅书吧,在这儿一口气把《临终关怀》看完了,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无意间发现角落里藏着一个美人姐姐,呆呆地坐了一天,你们看她像不像爆出来的责编周淙啊?图片.jpg。
啊啊啊,姐妹!我也在天鹅书吧看到这个姐姐了,就靠在沙发里忧伤地静坐着,越看越像啊喂!
顶顶顶顶顶,错不了,有爆料说周淙就是良首市人,大年初一人家肯定回家里过年啊!
哦莫,天哪,我居然和阿凛擦身而过吗?
不要紧,风物传媒就在原城,原城的姐妹们还是有机会偶遇阿凛的。
……
网络上吵吵闹闹,周淙回了家只管做饭,然后就是跟老周一起去给老杨送饭。写作和出版圈子的热度自然没法和明星塌房比,周淙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现实影响,当然同行圈子在背后嚼舌根子她也管不着。
也许开工后去上班还是要接受同事们一段时间的异常关注,但怎么说呢,他们做书的多多少少也能沾点文艺人士的边,个人取向、私生活、人际交往上有点什么出格的行为也都不算个事儿,她只是比较倒霉被网暴了一把而已。
她无疑是幸运的,命运的天平在明流欢死后无声地倾斜到了她这一边,明家人态度鲜明地保护着她,还有许多人都选择相信她。
初二跟着老周去看外公外婆,周淙久违地遇到了她那个四处流浪了许多年的小舅舅,小舅舅年届五十依然容光焕发,见面就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老周和小周抱了个满怀!
老周身高一米八五,年纪大了有些发福,身躯难免魁梧;小舅舅跟老周身高相仿,但保养得宛若四十一枝花的猛男,身板结实如门扇!周淙在女孩子里略微显高的一米六七在这俩壮汉中间显得娇小许多,关键她最近瘦的厉害有点虚,这家伙让俩人紧紧一搂,差点没给她勒过去。
“啊啊……小舅,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周淙挣扎着想要掰开小舅的手,狼狈得想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
周召良一把推开小舅子,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杨行,你这个小王八蛋还知道回家啊!”
小舅子杨行哈哈一笑,伸手就把周淙的头发给揉成一团:“心心,五六年没见了,想舅舅吗?”
周淙一拧脖子把脑袋从杨行的魔掌下解救出来,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当初说好带我一起出去旅行的,结果呢?你这个鸽王还好意思问我想不想你?你得庆幸我妈今天要上班,不然高低得把你揍进急诊室去。”
杨行得意地摆摆手:“那不会,我姐最疼我了。你外公外婆也舍不得啊,昨夜里我一到家,你外公外婆可稀罕我了呢。”
那是真稀罕,稀罕得足足把他晾在门外两个小时才让他进家。
外公外婆坐在沙发里听着他们几个斗嘴,笑眯眯的合不拢嘴,只一个劲儿地叫周淙去他们身边坐着。
周淙不跟老周和杨·不靠谱·舅舅·行瞎聊,过去挤在外公和外婆中间一手搂了一个,笑嘻嘻道:“阿公、阿婆是想我,还是想小舅舅?”
正跟老周回忆杀的杨行突然扭头不满地嘘了一声:“喂,小心心,别挑拨离间啊!杨教授、郑教授,你们还是最爱我的吧?”
两位老人齐刷刷地抛开学者气度,冲着那不靠谱的小儿子翻了个白眼:“你能跟我们心心比吗?你都晃悠成老帮菜了,还跟外甥女争宠,要脸吗?”
杨行无语地摊摊手,“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吗?”
周召良发出一阵痛快的笑声,伸手冲着两位老教授竖了个大拇指:“爸、妈,还是你们能治住小行。”
杨行离家的时候还是个半吊子流浪画家,方圆二十里地的外卖商家他最熟,再回来居然变得宜室宜家了,中午在厨房大显身手,蒸煮煎炸炒技艺高超,硬是把老周和小周都给比了下去,惊得两位老教授掉了老花镜。
五口人围着饭桌吃了个半饱就开始对杨行开展一堂会审,杨老教授率先发难:“杨行,瞅你现在人模狗样的,是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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