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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临终之名(GL百合)——青山徒

时间:2023-12-01 10:10:25  作者:青山徒
 
喝过粥吃了药,周淙躲在屋子里蒙头大睡,一夜没出屋。
 
元旦清晨,杨荷芳和周召良等着她起床吃饭,结果等到老杨都要去上班了,周淙还没动静。周召良自打周淙10岁以后就再也没不敲门进孩子屋过,这回是实打实生气,气势汹汹地闯进周淙屋里,“刷”地一下掀了被子,把周淙揪了起来。
 
周淙顶着个四处支棱的狗啃刘海怔怔地瞧了周召良一眼,突然抬起双手捂着脸就哭了,老周和老杨当时就懵了,错愕地看着对方。
 
“你咋孩子了?”杨荷芳问。
 
周召良简直冤枉死了:“我能咋啊,她那样一看就是跟——”
 
“小寒结婚了。”周淙突然嘶哑着嗓子说道,说完还抽了一下。
 
周召良和杨荷芳惊讶地愣在那里,三秒钟之后,周召良狂躁地“咣咣”捶墙,瞪着眼睛骂道:“我跟你妈到底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瞎子来!”
 
不怪老周和老杨要生气,实在是太愤怒了,那年周淙也是这么垂头丧气地回家来,然后半死不活地跟他们说“柯婷结婚了”。
 
不是他们对自己闺女有感情滤镜,周淙她就是这种掏心掏肺对人好的性子,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次不成两次也不成,结果还都他妈是一样的伤人。
 
周召良气得脑门青筋直蹦,一边听着周淙哼唧唧的哭,一边推着杨荷芳往外走:“你别在这儿操心了,就你最惯她!惯得她不知人心险恶,总让别人给她上课。”
 
“哎,老周你这话丧不丧良心啊,孩子长这么大你管过几天?”杨荷芳要翻旧账了,周召良赶紧住嘴,“赶紧走吧你,要迟到了!放心上班去吧,心心我照看着,保准给你修直溜儿。”
 
杨荷芳被周召良连推带撵地给送走上班了,老同志又返回来把周淙给叫起来:“别哭,看你也不烧了,起床。”
 
周召良出去把门带上,周淙慢吞吞地穿好衣服。
 
父女俩是同款的灰色单珊瑚绒居家服,脚上还是同款的兔子头拖鞋,周召良盯着周淙洗漱,完了让她换衣服。
 
“干嘛?”周淙抱着豆包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周召良跟看智障似的瞅着闺女:“你不吃早饭啊?”
 
“我失恋才一星期,还没走出感情阴影呢,没胃口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这话说得有点欠打了,周淙居然跟老周翻了个白眼。
 
周召良不由分说地从衣架上取下来周淙的衣服劈头盖脸扔了她一身:“赶紧给我穿上,等我换完衣服发现你还没动弹的话,你给我等着!”
 
老同志还挺暴躁,周淙怕把老周气出个好歹来,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父女俩一言不发地出门,周淙把羽绒服帽子罩头上,毛绒绒的大貂子领把脸挡了一大半。
 
一老一少就这么甩开腿走路,足足走了半小时才到了一个早餐店。
 
周淙坐到路边的小桌子上才想起来,这地方是从前他们住过的大院那一片,这个早餐铺子开了几十年了,小时候老杨不让她在外头瞎吃,可她总馋这家店的糖糕,老周得空就偷偷带她来吃嘴。
 
满满当当一小筐放到面前,里头装着四个糖糕,两个菜角和一堆油条,周召良又端来两碗豆腐脑,生抽和菜码已经放好。
 
周淙咬着个糖糕又在那儿啪嗒啪嗒掉眼泪,这么多年了,老周还记着呢。
 
老周“嗤”了一声,看着周淙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来气,恶声恶气地训道:“这有啥好哭的?以后擦亮眼睛,咱找个仙女儿好好过日子。”
 
周淙着实被老周这粗糙又别扭的安慰给暖到,心里霎时透亮许多。
 
虽然回了家,可周淙怕自己这幅鬼样子被外公外婆看出什么来,没敢上门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只想着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到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
 
窝在家里也很无聊,周淙实在是没什么事干,干脆拉着老周在市里乱转。父女俩说好谁也不玩儿手机,特意去小卖部换了一兜硬币,碰见哪个公交车就上哪个,坐车上瞅哪儿顺眼就下车去逛一逛。
 
俩人逛了周淙小时候念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还看了看杨行当初转让的那家画廊,去网红餐厅吃饭打卡,去游乐园坐小火车,跟一群中学生同场玩儿碰碰车,去体验了网红推荐的密室逃脱,结果老周全程都在挑人家布置的bug,还发现多处安全隐患,出门反手举报消防不合格。
 
最后两个人到了烈士陵园。
 
周淙没见过爷爷,周召良对父亲的印象就停留在他牺牲的那一天,父女俩坐在墓碑下裹着大棉袄聊天。
 
“爷爷好帅啊。”周淙小学时学校总在清明节组织学生来烈士陵园扫墓,她那时候就格外自豪,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人能埋在这里的。她那时候太小,不懂生死,更不懂牺牲,只记得同学们都说她爷爷这么年轻这么帅。
 
周召良得意地搂了搂花白的头发:“那是,你爷爷不帅哪能生出你这么帅的爹?当然,关键是你奶奶也好看,俩人这是优化组合。”
 
周淙嗤嗤笑:“我妈就是肤浅,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她看你长得帅,怕是基因突变不稳定,后来见了我奶奶才放心嫁给你。”
 
“你妈虽然肤浅,但这个眼光是真好,你看,她既有帅老公,又有漂亮闺女,出门多有面子。你就不行了,脑子没你妈好。”周召良毫不留情地戳周淙的痛处。
 
周淙这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听了这话居然也没太大感触,反而还能回击一把:“那是的,老周家的祖坟也不能总冒青烟,得出一个我这样的笨蛋来平衡一下,好给子孙后代留点福分。”
 
这话一说就有点扎心了,老周家多会儿能有子孙后代啊?
 
谁知周召良还挺看得开:“说的也是。你这以后要是去领养,那可得好好挑挑,领个聪明的。”
 
周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搂着老周的肩晃了晃:“现在单身生育都不算个事儿了,到时候就近去香港或者新加坡做人工,我挑个高智商博士!”
 
说完父女俩都乐了半天,看吧,跌跤有什么大不了的,爬起来就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一老一少坐那儿顶着冷风傻笑个不停,笑完周召良隔着帽子揉了揉周淙的头:“心心,你不用愧疚,也不要为了弥补我和你妈妈的遗憾而去做人工生育自己的孩子,别拿这个来安慰我们。有孩子没孩子,孩子有血缘没血缘,都不重要。”
 
“我们只希望你过得好,无论你选择了独身,或者想做妈妈了,要领养还是辅助生殖,那都应该是你想这样做,而不是为了谁这样做。”
 
周淙的眼睛又酸了,蒙着大帽子一脑袋扎到周召良的臂弯里,好半天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周召良好笑地揪着帽领子把周淙薅起来:“行啦,都说三十而立呢,你这还赖赖唧唧的不像话,三岁那会儿都没这么烦人。冷死了,赶紧回家,不然你妈又得叨叨我。”
 
父女俩拍拍屁股站起来,老周突然呵呵笑着摸了摸周淙的刘海儿:“你这头帘儿……念完幼儿园都没再剪过这么短的了,还挺时髦。”
 
“可别提了,老周,”周淙挽着周召良的胳膊往陵园外边走边抱怨,“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剪刘海儿了,除非以后我跟你剪了同款发型。”
 
 
 
爷俩出去窜了一天,周召良老当益壮什么毛病没有,周淙可能是被风吹的又着了凉还没到晚上睡觉就又烧了,把杨荷芳给气得直冒烟,骂骂咧咧地说他们一老一少都不让人省心,周淙心虚地没敢说这是她自己不注意落的病根儿,只乖乖吃药去睡觉。
 
吃了药睡得沉,周淙连梦都没做,睡得跟全麻昏迷了一样,直到耳边叮里当啷的一顿响,她迷迷糊糊地去床头柜上摸手机,来电居然是杨荷芳!
 
真是奇怪,老妈怎么半夜给她打电话啊,在家里直接叫一嗓子不就好了么。
 
周淙晕乎乎地接起电话,突然间清醒过来,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顿时心生不祥之感,只听杨荷芳在电话里说:“心心,你阿公跌了一跤,你来见见他吧。”
 
周淙扔了电话跳下床迅速穿衣服,揣上车钥匙冲出家门,一路飞驰到医院去,外公尚留一丝气息,外婆握着外公的手默默流泪,杨荷芳眼睛红肿,周召良面色沉重。
 
“阿公,阿婆!”周淙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抓住两个老人的手,已进入弥留状态的外公微微睁开眼,费力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周淙趴到外公耳边去,听到了老人家的最后一句话:“心心乖,跟小寒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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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线圈
 
 
跌了跤不一定能爬起来的,周淙神情木然地跟宋停一起陪着外婆,看爸妈和舅舅强忍着悲痛去操办外公后事。
 
工会来人商量着发讣告,生前就职的医院、附属医学院会有哪些领导来参加追悼会,过去的同学、同事、朋友纷纷致电,火葬排队到几号几点,什么时候下葬……
 
这个冬天怎么这么难过啊,还是她的人生到了冬天?
 
葬礼结束后,宋停回新加坡,杨行留下来陪老太太住在一起,周召良如今闲得很,可以多去陪陪老太太,也算有点事做,周淙要回原城上班。
 
一家人轮流去车窗边叮嘱她一遍注意身体,周淙只静静地点头,杨行最后过来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心心,好日子长着呢,别灰心。”
 
周淙第一次觉得回原城是件很煎熬的事,心里甚至生出了回良首的想法,可冷静下来又觉得现在还不行,以她目前的资历回良首的话,对自己的事业并无助力。想找到像谭竞眉这样合拍的老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能说走就走。
 
到原城市区时已近黄昏,广播里提示她要走的那条路因为暖气管道爆了而封路维修,周淙跟着导航绕到另外一条大道,等红灯时突然看到路边一个刺青店的广告牌,那个店铺她听公司里的小姑娘说过,老板帅、手艺好、名气高、价格还公道。
 
后面突然响起一迭声的鸣笛,周淙猛然晃过神来,又往前行驶了一个路口后调头回来,把车子停在刺青店的门口。
 
她在车里坐了好半天,木然地盯着手上的两个戒指看了好久,她不懂首饰也不懂宝石,别人都说她这个绿宝石戒指真漂亮,又说那个黑线尾戒很个性,搭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美,毕竟她的手指又细又白又长。她也没纠正过那个不是绿宝石而是铬碧玺,黑线尾戒其实只有35块钱。
 
这两个戒指代表了她过去人生中的两段经历,仅此而已,谁会在乎呢?
 
周淙最终还是拎上猫包进了刺青店,前台是个干净文气的小男孩儿,看见周淙明显一愣,不是说干这一行的有刻板印象,实在是周淙一看就不像是会纹身的人,但小男孩儿还是礼貌地问她有没有预约。
 
周淙站在那里把猫包放在前台上,说没有预约,我第一次来。
 
“这样啊,我们工作室里的刺青师都是需要预约的,您可以关注下我们的公众号,然后预约个合适的时间再来。”小男孩儿把立在台子上的一个小牌子推过来,示意周淙扫码关注。
 
周淙没动,抬眼打量了一圈这个店铺,没有要走的意思。
 
冲动上来就要立时兑现,过了这个劲儿,她就不会再来了,今天她非纹不可。
 
小男孩儿知道这是遇上拧巴人了,也不执着叫人预约,反而把周淙领进等待区上了杯咖啡,还拿了图册给她看:“姐,您可以先看看这些图样,看有没有喜欢的。当然,您也再仔细考虑考虑,不要冲动。”
 
周淙不看图册,打开猫包把豆包放出来抱着,冷冷淡淡地问:“不预约就不能纹,是吗?就特别特别简单的,一小会儿都用不上的,也非得预约吗?”
 
她就是在这儿撒脾气,这会儿就是不想讲道理。
 
小男孩儿见多了这种不讲理的人,就耐心地陪着笑说:“姐,预约是店里的规矩,哪怕你只做一分钟,我也不能做主给你排。”
 
周淙坐在沙发里不做声,楼上踢踢踏踏下来一人,小男孩儿仰头叫了声“越哥”,然后低声跟周淙说:“这是我们老板。”
 
周淙抬头看越哥,越哥看见周淙也是一愣,这个女人的气质跟刺青店实在是太不搭了,黑色的呢子贝雷帽,剪裁得体的黑色呢大衣,下面穿着黑色的西裤,怀里抱着只虎头虎脑的狸花猫,关键是她整个人的仪态和气度,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职场女性,只是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越哥过来坐到周淙对面的沙发上,随口问小男孩儿道:“怎么了?”
 
小男孩儿直愣愣地说周淙不想预约。
 
越哥又看周淙:“想纹什么?”
 
周淙抬起左手动了动小指:“就纹这个。”
 
越哥盯着周淙的手笑了一声:“就一道线啊?你这是何必呢,不都戴着个戒指呢吗?”
 
“多少钱?”周淙把手收回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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