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韵微微蹙眉,冷漠地看着他。
乔鹤年被这冷漠的目光刺了一下,抿了抿嘴,说:“阿韵,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么?”
祁韵没有作声。
乔鹤年讪讪笑了笑:“你肯定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了罢。”
他说出这话来,小心翼翼地瞅着祁韵的脸色,希望能听到他一句否认。
可是祁韵没有否认,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车夫,赶车。”他道。
乔鹤年心中一空。
马车滴溜溜地往前走,带着他的心上人哒哒哒地走远了。
第146章 和离3
祁韵在城西的禄丰街上落了脚。
乔鹤年先前补偿给他的六间铺子都在这条街上, 被林星儿经营得红红火火,朱婆婆坐镇着铺子里,各项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祁韵有很久没见她了, 看她精神不错,但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板着脸,便笑着说:“朱婆婆,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严肃。”
朱婆婆引着他进后院:“老奴这样习惯了,改不了了。”
祁韵:“也挺好。有威严, 才管得住铺子里。”
后院早就给他收拾出来了,这是这几间铺子中最宽敞的一间后院, 足有三进院落,除了一进院里堆放着杂物,后面两进院落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祁韵对这儿还挺满意,让赵婆婆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他的嫁妆里多是家具, 这会儿正好用得上,不过这回他带出来的只有赵婆婆,以及在远波县买来的四名下人,人手少了,东西就收拾得慢,偏偏他的东西又都是金银细软, 叫伙计来收拾也不方便, 朱婆婆只能也动起手来,在旁帮忙。
“少夫人,您真的不住大少爷给您的别院么?”她一边帮忙一边问, “铺子里到底人多眼杂,您现在怀着孕, 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祁韵道:“那些别院都太大了,我一个人住,还得配不少下人。去牙行买新的下人,难免鱼龙混杂,我听星儿说乔柏年和孙氏还流窜在外,我还是别给他们可趁之机了。”
朱婆婆点点头:“少夫人说的也是。”
祁韵:“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已不是少夫人。以后就叫主子罢。”
朱婆婆抬眼看了看他:“少夫人……主子,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虽然同大少爷和离了,可到底还怀着他的孩子,您和他哪可能断得了呢?”
祁韵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怀的是松年的孩子,不过这等丑事,乔老爷和刘氏当然不会宣扬出来,这些不知情的下人们只以为他怀的是乔鹤年的孩子。
他道:“和离了,就是断了。但凡我还想跟他过下去,我都不会提和离。”
朱婆婆还想再说话,祁韵摆摆手:“不说了。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乔鹤年。”
朱婆婆只能闭了嘴。
天黑之前,后院终于收拾齐整。
祁韵梳洗完毕,换上寝衣,就进屋歇息了。
本以为今天搬出来,收拾了一整天东西,他会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哪知道好半天都没能入睡。
这里太吵了。
城西本来就是宜州城的平民区和娱乐区,能被乔鹤年挑中开铺子的地方,客流当然不会少。禄丰街就是城西几条最热闹的街区之一,林星儿每次来给他汇报生意,都说这儿位置特别好,所有店面都特别热闹。
原来是这样的热闹。
铺子通宵达旦不打烊,老百姓们跟不需要睡觉似的,大半夜街上还人满为患,酒楼饭馆澡堂人声鼎沸,勾栏瓦舍咿咿呀呀唱着戏,街边的夜宵摊、冰品摊生意好得不得了 甚至不做生意的老百姓,也从家里搬出小桌小板凳,在路边下棋、打牌。
外头的欢呼声再一次钻进耳朵,祁韵重重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看着头顶有些陈旧的青瓦屋顶。
宜州城的老百姓,可真能享受生活。
他掀开被子起身,披上轻纱披风,走出屋。
他的这间铺子有四个门脸,后院十分宽敞,他住在二进院正中的主屋,两侧就是下人们歇息的偏房、厨房等等。最后一进院落权当库房和马厩,放着他的大件嫁妆和马车,开了一扇后门,门外就是另一处巷弄了。
祁韵一走出屋,便听见清晰的笑闹声 却不是从前面的铺子里传来,而是从隔壁的酒楼传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隔壁,这栋酒楼同他的铺子并排在禄丰街上,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小巷。酒楼十分气派,他记得前排有三个门脸,足有三层楼高,后院则用作雅间招待贵客,只建了两层,此时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
怪不得这么吵呢,这酒楼的雅间,正好同他住的二进院并排,后厨则和他的三进院并排,哪怕他搬到三进院去住,也避不开这吵闹声。
祁韵叹了一口气,扶着肚子在院里走了走,坐在了院中桂花树下的石桌边。
外头的喧闹一阵一阵传来,他的心却平静得有些落寞。
白日里忙着还好,一到晚上闲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便又浮上脑海。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憧憬的婚姻,最后会以这样的一地鸡毛收场。
乔鹤年欺负他、辜负他,而他被骗,和松年有染,给乔鹤年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怀了孕。
而这两个孩子生下来还要送回乔家,管乔鹤年叫父亲。
真是好荒唐的一出戏。
祁韵轻轻笑了一声。
可这些居然都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他的人生可真是过得一塌糊涂。
以后该怎么办呢?
等孩子出生了,他就当个自由自在的寡夫,走南闯北做点生意,四处看看名山大川罢。
祁韵不由抬头看了看夜空。
一轮半圆月挂在空中,洒落皎洁的月光
。
他忽然想起了和松年一块儿看月亮的时候。
那会儿他和松年一起坐在屋顶,吹着微凉的夜风,那是他嫁到乔家后少有的开心轻松的时刻。
松年……松年,没想到松年也骗了他。
祁韵望着月亮的目光有些黯淡。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坐在院中静静看着月亮时,一旁的酒楼上,也有人在看他。
乔鹤年已独自在雅间坐了一整天。
这间酒楼的老板同他是生意伙伴,爽快地收了他的钱,把二层邻着祁韵铺子这面的这间雅间给他包了一年。
他白天在这儿看着祁韵在那后院里忙忙碌碌,到了晚上,祁韵歇息了,他就在这儿盯着那间主屋的窗户,直到窗里摇曳的烛光熄灭。
原以为今晚要坐在这儿看一扇不会打开的窗户看一整晚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祁韵又出来了。
乔鹤年拈着的酒杯顿了一顿,视线随着祁韵的身影游移,最后看见祁韵在桂花树下坐下了。
睡不着么?
乔鹤年将酒杯凑到了唇边,盯着祁韵的身影,慢慢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的酒水滑入喉咙,他的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也是,禄丰街上这么吵,住在这儿怎么可能休息得好呢?
他的阿韵,原先住在安静的茶山上,后来成了被他娇养在大宅子里的金贵夫人,就算是流落在外的这几个月,松年待他也不差,给他找的都是县城里最好的住处,他大概从来没有被吵得睡不着觉过。
乔鹤年轻轻笑了笑,心里盼望着他受不了吵闹、吃不了苦,盼望着他早日回到自己怀中。
可是院中的祁韵只是静静抬头看着月亮。
乔鹤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夜空中的一轮半圆月。
只是普普通通的月色而已,今夜不是月圆之夜,这儿也不是什么赏月的好地方。
可祁韵却望着月亮发呆,像沉浸在往事中。
乔鹤年忽而想到 自己从没陪他看过月亮,那么他这会儿回忆的,是和谁的往事?
他的脸色霎时变了,双指难以克制地用力,将酒杯捏得粉碎。
碎成几瓣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守着门口的阿影顿时看了过来。
乔鹤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的雅座上,盯着窗外。
阿影招招手,叫小二送了新酒杯过来,自己拿着走进去,默不作声给乔鹤年换上了新酒杯。
在他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时,乔鹤年忽而开口。
“阿影,你跟在我和松年身边快十年了。你说,我难道比不上松年么?”
阿影:“……”
他沉默良久,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站起身,说:“您和二少爷各有所长,何必比较。大少爷,您喝多了,要不要回去歇息?”
“各有所长……”乔鹤年像没听见后一句话,只喃喃着,“各有所长,那你说,他长在哪儿?”
阿影:“……”
他这次的沉默比上一次还要长,好半天,才说:“二少爷很少让属下跟着,属下对他并不了解。他是您的亲弟弟,想来您要比属下了解得多。”
乔鹤年轻轻嗤笑一声:“是啊,我原本也这么以为。”
他原以为敲打松年一下,松年就会把伸向祁韵的手缩回去。
他的弟弟,他是了解的。
虽然松年看起来玩世不恭、桀骜不驯,但他骨子里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真正逾越道德伦理的规训。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松年竟然会趁着祁韵失忆,直接把他据为己有。
那可是他的嫂嫂,是他亲哥哥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
乔鹤年袖中的手握紧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悲的是,他这个正牌的丈夫、祁韵一见钟情的心上人,最后竟然被比了下去。
如果没有松年,如果祁韵没有变心,大概还会再给他机会的。
应该会的。
祁韵曾经是那么中意他。
乔鹤年睁开了眼,扶着桌子站起身,往外走去。
阿影连忙跟上:“大少爷,咱们回去?”
乔鹤年:“不回去。”
阿影看他连路都走不稳了,急道:“这么晚了,又不回家,您去哪儿?要不就在雅间里歇一歇也行啊。”
乔鹤年径直出了酒楼,拐进旁边的小巷。
阿影带着几个侍卫跟在他身后,护卫着他,哪知道他走到一处围墙下,助跑几步,在对面的墙上一蹬,翻进了围墙里。
阿影:“……”
第147章 死心
乔鹤年落在了院里, 不过因为喝多了酒,没能站稳,一下子跌在了墙脚的草丛里。
坐在桂花树下的祁韵被墙脚翻进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立刻站起身:“谁?!”
他想大声叫下人们出来,不过,还没喊出声, 摔在草丛里的男人就支着身子爬了起来,露出熟悉的脸,还穿着今早送他出门时那身衣裳。
祁韵:“……”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 现在一看见这个男人,心口还是蓦然一阵酸疼。
乔鹤年喘着气, 往前走了一步:“阿韵。”
祁韵握紧拳头,警觉地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冷漠镇定的语气:“你来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走出一步的乔鹤年又摔在了地上。
祁韵:“……”
看他连路都走不稳, 祁韵皱起眉:“你喝酒了?”
乔鹤年勉强坐起身,抱住了一条腿:“……翻墙进来,好像崴了脚。”
祁韵:“……”
祁韵这下是真是无语凝噎,瞪着他老半天,真想干脆甩手不管这个大半夜醉酒翻墙的疯子了。
可是,乔鹤年这人, 在乎面子在乎得不得了, 崴了脚绝对不肯叫人帮忙,他自己再偷偷翻出去,真把腿给摔断, 那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祁韵闭了闭眼,最后说:“阿影没跟着你么?”
乔鹤年坐在地上, 抱着脚不作声。
祁韵:“说话。”
乔鹤年可以编谎,可以再骗他,可他张开嘴,好半天,最后如实说:“……他在围墙外。”
祁韵便走过去,站在墙边喊:“阿影,你在外面吗?”
外头立刻传来阿影的声音:“少夫人,属下在。”
祁韵懒得计较他的称呼了,说:“你家大少爷翻墙崴了脚,你进来把他带走。”
围墙外是好半晌的沉默。
“阿影,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祁韵又问。
阿影:“……是,属下从正门进来。”
祁韵听了,看向坐在地上的乔鹤年:“阿影都知道走正门。这里不是你家,你翻墙进来,我可以报官抓你知不知道?”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再有下次,我肯定报官,让你也尝尝蹲在牢里的滋味。”
他扶着肚子往回走,经过乔鹤年身边时,乔鹤年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裙摆。
“阿韵,我……”
祁韵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干什么,回身就甩了他一巴掌。
啪
乔鹤年被打得脸都偏了过去,手上一下子松开了。
他愣愣地捂住脸,看向祁韵,眼中有几分猝不及防,也有几分难过。
祁韵知道自己下手狠了 刚刚扇巴掌那只手,现在都微微发着麻。
可他也不会给乔鹤年道歉,只退后一步,道:“有话就说,不要碰我。”
乔鹤年:“……”
他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本来是想问,我到底哪里不如松年。可是现在再问这个,好像也没用了。”
祁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乔鹤年一愣,抬眼看他。
逆着月光,祁韵的脸有些暗,看不太清楚,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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