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叫我重新选,我会选嫁给松年。”祁韵一字一句道,“我后悔遇见你,后悔嫁给你,我恨不得和你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样,起码我和松年还能过得不错。”
“可是,我没法选择了。我那样中意过你,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你在我的心里、我的身上,烙下了永远磨不掉的印记,哪怕我以后再对别人动心、再嫁给别人,我都会忍不住拿你和他们比较!”
祁韵的眼睛红了:“你既然不珍惜,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呢?!”
“我就算中意松年了,我也没脸再嫁给他,因为我身上留着你的印记,怎么磨都磨不掉!我面对他就会觉得羞愧!”祁韵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胸膛急促喘息,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我只能留下这两个孩子,然后一个人度过余生。”
“我的一辈子,
都要为这一次错误买单。”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所以,乔鹤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放弃你了。”他道,“你轻而易举地得到,轻而易举地毁掉,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因为你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这一个毁掉了,还有无数个。”
乔鹤年望着他,摇着头:“不是的,我知道你只有一个,没有无数个你……”
祁韵抹了一把眼泪:“那你当时怎么选了你的账本呢?”
乔鹤年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水,乔鹤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为了松年在池塘里救我,还关过我一个月。”祁韵刚刚抹过的眼睛又湿润了,“我不会水,掉下船是什么结果,你难道不知道吗?”
乔鹤年张着嘴,想叫一句阿韵,喉咙里却像灌了铅,艰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在江水里拼命地挣扎,可是你没有跳下来救我。我越挣扎,越往下沉,我喘不过气,水从我的鼻子里灌进来,我根本没法呼吸,只能沉到黑漆漆的江底去。”祁韵一边说,一边流着泪,“那时候我想,我爹娘该多伤心啊,他们把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结果我就这么死了,死在又冷又黑的江底,等被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发烂发臭了吧。”
“我想,我只有下辈子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擦亮眼睛,再也不嫁给你这样的人了。”祁韵抹了抹眼睛,把眼睛抹得红通通的。
“我直到死之前,才这么想的。”他道,“因为直到死之前,你都没有来救我。”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乔鹤年。
他像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祁韵是多么爱他,才意识到自己彻底错过了这份真心。
祁韵怪的不是他当时选择了账本,而是怪他直到他死之前都没有去救他。
他一个不会水的人,在冷冰冰的江水中挣扎、下沉的时候,该是多么恐惧?在他沉入黑漆漆的江底,最后也没等到人来救时,是多么绝望?
他一直在恳求祁韵再给他一次机会,却没想到,祁韵已给过了。
在黑漆漆的江水中给过了。
只要乔鹤年在他将死的前一刻把他救上来,他都会愿意继续跟他过下去。
可是乔鹤年没有救他。
那个傻得一塌糊涂的祁韵,就这样死在江底了。
所以现在的祁韵,绝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因为他连命都已经给过了,乔鹤年都没有珍惜,他还有什么能给的呢?
乔鹤年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都冷了,只有眼眶变得通红。
祁韵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半晌,道:“你没有输给松年,是你自己亲手结束了我们的感情。”
乔鹤年慌忙抬起头:“阿韵,不、不,你听我解释,那时候我想去救你的,但我突然就昏过去了,从那一天开始,直到正月初一,我才醒过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可能是有什么病,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你,这是真的……”
可祁韵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像看一个说谎成性的混蛋。
乔鹤年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心都寒了,只重复着:“我说的真的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是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祁韵闭了闭眼:“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的,阿韵,我当时不是不想去救你,我真的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那中间发生了什么。”乔鹤年费力地挪过来,慌张地拉着他的裙摆,“那时候船上还有很多人,我可以把他们叫过来作证,我那时确实昏了过去……”
祁韵低头看着他:“是么,偏偏在要救我的时候昏了过去?”
乔鹤年:“……”
祁韵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乔鹤年,你知道的,我很胆小、很优柔寡断,很怕做什么大决定,但凡我还有一丝和你过下去的可能,我都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所以,我敢在你爹娘面前闹得这么厉害,敢把我和松年的事都捅出来,敢逼他们,敢逼你,就是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会回乔家了。”祁韵将自己的裙摆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扯出来,“要不是死过一次,我真没法下这个决心。”
听到他说“死过一次”,乔鹤年的手一抖,松开了。
那轻纱做的柔软裙摆,就这样,倏然从他手中滑走了。
就像他没握住的那份真心一样,轻飘飘地拂过他的手掌,毫不留恋地飘走了。
这时,前院终于传来动静,是林星儿的抱怨。
“你们可真够蛮横无理的,你们家大少爷翻墙进了我们铺子的后院崴了脚,那是他活该,我没报官就不错了,收你们钱不是理所应当吗?谁知道他有没有把我们的围墙踩坏,就算没踩坏墙,坏了我们当家郎君的清誉,你们也要赔呀!”
阿影:“你骂够了没有?钱早就给你了,你非得在外面骂那么久,要是耽搁了我家少爷治腿,我也要叫你赔钱!”
林星儿嗤笑一声:“你放心罢,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少爷命肯定大着呢。”
两人吵着嘴进院,看见院里的景象,登时闭了嘴。
祁韵倒没什么,虽然披着长发,但衣着整洁,神情也早就恢复了平静。只是乔鹤年现在凄惨的模样就和平日大不相同了 坐在地上,可能还爬了几步,衣衫凌乱满身是灰,脸上肿得老高,浮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眼角的泪还没擦干。
第148章 □□波
阿影愣住了, 林星儿反应倒快,目不斜视走向祁韵:“郎君,没事罢?”
阿影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快步过去,想扶起乔鹤年:“大少爷,您摔伤了?”
他的手刚伸到一半, 乔鹤年一言不发,自己握住崴了的脚,咔嚓一声, 掰正了。
阿影:“……”
祁韵:“……”
林星儿嗤笑一声:“乔少东家,既然你自己能把脚接上, 在这儿跟我们当家郎君拉拉扯扯做什么呢?”
他又“噢”了一声:“也对,乔少东家这种生意人,最会拿捏人心了,看准了我们郎君心软, 就演一出苦肉计。您可真豁得出面子呀,佩服,佩服。”
乔鹤年被他讽刺挖苦,一言不发,自己起了身,拍拍满是灰尘的衣摆, 将有些凌乱的衣裳拉整齐。
反而是一旁的阿影听不下去, 回嘴:“你嘴怎么这么毒呢?我家大少爷也没做什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林星儿:“这还叫没做什么?他都翻进我们郎君住的院子里来了,要不是摔伤了脚行动不便,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影:“你!”
“好了。”乔鹤年道。
阿影只能忿忿不平地闭了嘴。
乔鹤年收拾齐整,又是人前那个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话事人模样 只除了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看了看祁韵:“阿韵, 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再会。”
他说完,拎起衣袍下摆,抬步走了出去,阿影连忙跟上。
祁韵皱起了眉。
林星儿在旁不满道:“什么再会,再也不会!”
他扶着祁韵往屋里走:“郎君,
你可别再上当受骗了,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演戏演到这个地步。我们一进来,他擦擦眼泪整整衣裳,又跟没事人一样,变脸比翻书还快。”
祁韵淡声道:“他一向如此。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心里的弯弯绕绕当然不会少。”
林星儿补充:“是呀,心够硬,脸皮也够厚。”
他把祁韵扶进屋,让他早早上床歇息。
祁韵道:“星儿,这儿总是这么吵么?”
林星儿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太吵了睡不着?我在这儿待久了,都习惯了,没想起这回事。要不明天还是换一处地方住?”
祁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吵,你休息不好,白天还要管铺子,实在太辛苦了。”
林星儿笑了笑,坐在床边:“郎君,你刚刚过来,还不适应。这禄丰街上就是夜市出名,酒楼饭馆、勾栏瓦舍,要一直到五更天才散场,白天呢,这些地方是不开张的。”
“咱们在这条街上的铺子,大多是酒楼饭馆,所以我也跟着客人们闹到后半夜,白天我就歇息。”
祁韵微微蹙眉:“这样昼夜颠倒,能歇好么?”
林星儿道:“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扶着祁韵躺上床:“快歇息罢,郎君,你怀着孕,和我们不一样。”
祁韵有点儿别扭:“星儿,要不,你还是换个称呼罢。”
林星儿:“这宜州城里,自己当家做生意的坤君很多,未婚的就叫公子,已婚的就叫夫人,离了的就叫郎君,都是这么叫的。”
祁韵有些惊讶:“出来做生意的坤君很多么?”
林星儿点点头:“是呀,有些还把生意做得很大呢,走南闯北的,去过很多地方。”
他给祁韵盖上被子:“你先歇息,明日再聊。”
他出了屋子,祁韵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想:星儿也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管了铺子大半年,行事一下子就成熟多了,也许做生意真是锻炼人。
又想,要是自己像星儿这样也好,虽然原先在家里吃了很多苦,但有个厉害的嬷嬷教养,逼着自己学了一身本事,现在离开林家在外立足,没了退路,只能拼命地干,倒也少了许多优柔寡断和顾虑。
星儿的那个嬷嬷现在也被他赎出来了,住在他买在附近的一处小宅子里,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两个人相依为命,挺好。
祁韵叹一口气。
自己比起星儿来,还算是很幸运的,可为什么自己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祁韵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外头的喧闹声依然不断,他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日便没能起身,一直睡到中午。
周婆婆伺候他梳洗,道:“夫人,昨夜是不是太吵了,您没睡好?老奴也觉得这儿太吵了。”
祁韵揉着眉心:“习惯就好了。快些梳洗,我去铺子里看看。”
周婆婆连忙给他梳好发髻,又从妆奁里拿出一支玉簪,便要簪在他发中。
“等等。”祁韵拦住她,拿过那支玉簪。
是那支玉兔抱月簪。
祁韵轻轻摩挲了这支雪白无暇的簪子一会儿,将它和松枝玉簪、珍珠手钏都拿了出来,放在妆奁最底层。
“这几样东西,以后不要用了。”他说。
周婆婆连忙应下,再去看那妆奁里 只剩一支素银簪了。
她有点儿为难,取出这支银簪:“夫人,那就戴这支么?”
祁韵点点头。
周婆婆把素银簪给他戴上了。
这支簪子是祁韵未嫁时,为数不多的首饰之一,他那时候只要出门做客,就会戴它。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戴它。
只是现在铜镜中的脸,早已不是那时青涩天真的模样了。
祁韵叹一口气,不再看镜子,起身吃了些东西,就去了铺子里。
林星儿也起了,正等着他,两人坐着马车,把祁韵和离分到的几处产业看了看。
“铺子倒是好铺子,只是各处分散,每日要跑来跑去。”林星儿道,“乔少东家是故意的罢,把这些分给你,你就得经常出门,他便能在路上堵你了。”
祁韵没有作声。
林星儿看向他:“郎君,你打算怎么办?这些铺子都正常开着张,掌柜和伙计要换成咱们的人么?”
祁韵摇摇头:“不急。先叫他们把账交上来,换人的事,慢慢来。”
正说着话,马车忽而急急刹停,林星儿和祁韵都往前一冲,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林星儿扶住祁韵,朗声道。
车夫慌张道:“有个乞丐突然冲过来,摔在咱们马车下,看着像是昏死过去了!”
林星儿一皱眉,让祁韵在车上坐着,自己下车去看看。
跟着他们马车的几个伙计已围在了那乞丐旁边,一人道:“掌柜的,咱们的马没碰着他,他冲过来就倒在地上了,讹咱们呢!”
林星儿:“人还活着没?”
一名伙计去试乞丐的鼻息,哪知道刚凑近,那乞丐猛然睁眼,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脸上。
“啊呀!”伙计连忙后退,那乞丐却一骨碌爬起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猛地往马屁股上一扎。
马儿一声嘶鸣,一下子冲了出去。
坐在车前的车夫猝不及防,被猛地甩了下来,马儿拉着车疯狂向前跑去。
林星儿失声大叫:“郎君!”
再看那乞丐,早已跑得没影了!
林星儿这会儿也顾不上抓那乞丐,带着伙计们就赶紧往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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