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航在氧气面罩下弯了弯唇角,陶乐看了就想炸:“都伤成这样了,你笑屁啊,知不知道你这手臂以后留疤了多难看?好奇的话我把照片给你搜出来看看。”
陈之航还是嘴角噙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陶乐看着他眼睛弯着就来气,但瞥见他额头新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又叹口气,心说都什么时候了,我跟他较什么劲。
早晨六点多陈之航的体温才降了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陶乐想到后面几天都要在医院照顾他,便回了住处一趟。
这天是他的生日,但他被陈之航的伤一吓全给忘了,只想着先回到家里和余晓说一声,然后拿一下洗漱用品。
时间还早,陶乐估计余晓还没起床,一边拧着门锁一边想着等会儿要问问余晓昨天怎么了手机一直关机。
拧开门后,屋里静悄悄的,果然这只猪还睡着,因为等会儿陶乐要出门就没在玄关换鞋,径直到了客厅,路过次卧时有点奇怪次卧的房间门怎么紧闭着,他欠身往主卧看了眼,房门大敞着,床上没人,只丢了件余晓的外套。
陶乐折返次卧门口敲了敲房间门,接着将门把旋开了,在没预想到会看见怎样一幕时,他的眼睛先大脑一步看到了床上的林麦,接着看到坐在地上匍匐在床边的余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余晓握着林麦手腕的那只手上。
余晓在此时有些困顿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陶乐的一刹那醒了过来,他松开林麦的手腕站起身,怔怔叫了声“陶乐”。
陶乐迅速转身退出次卧,把房门带上了。
余晓赶快也跟着出了房间,有些无措地又叫了一声“陶乐”。
陶乐只是站在客厅里眼神极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答。
陶乐这样的神态,余晓几乎是立刻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许多年前,第一次在家中卧室见到余澜带来的陌生女人时,他自己就是这个表情。
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很深地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第60章 中篇-第五十九小
这是余晓人生中最茫然无措的几分钟。
他是想解释几句,但实际上他和林麦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多余的解释反而欲盖弥彰,然而陶乐此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收拾着洗漱用品,又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就在他站在一旁这么想时,陶乐沉沉问道:“昨天手机怎么关机了?”
“掉出租车上了,可能没电了吧,司机说今天给我送过来。”余晓说着,陶乐不带情绪的“嗯”了一声要从他身旁过,他侧身让了一下又继续道:“……陶乐,昨晚林麦状态不好,药的副作用挺大的,他一直上吐下泻,所以……”
陶乐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解释,”而后看了余晓一眼,“我知道你们没发生什么。”
但这句话说完,陶乐的眼神瞬时暗了下去。
我信你,但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帮助他的?
你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拥抱,多少次牵手?
算了……我真的不想知道。
“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余晓问。
陶乐继续回到主卧翻找自己的衣物,面色阴沉:“陈之航实习的施工单位出事了,他受伤了在医院,我得去照顾他,昨晚给你发了短信的。”
“……严重吗?”
“浓烟中毒,手臂深二度烧伤。”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
“不用,”陶乐瞧了眼次卧,弯了弯唇语气很冷:“更何况你抽得开身么?”
余晓低头沉默着。
陶乐没再说话,把东西收好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余晓木然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上,双手抓着头发揉了揉。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挫败的感受,他以为林麦一天天好起来了,就能和陶乐回到之前的日子,可林麦的病情总这样反复,一开始还能很坚定能带林麦走出泥淖,但不知为何现在连自己都仿佛溺水了。
他觉得自己不仅救不了林麦,也在把陶乐推远。
明明陶乐也有很多时候是需要自己的,可自己总是不能陪在他身边。
余晓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才站起身进到次卧,林麦已经醒了,衣服昨晚全吐脏了,所以他坐起身时,上身什么衣服都没穿。
林麦抬头看了看余晓。
余晓站在门边没有精力去猜刚才和陶乐的对话被林麦听到多少。
也没有精力去估量他和陶乐说话的内容又会对林麦的病情造成多少影响。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一言不发回到阳台从衣架上取下了林麦的衣服折回房间。
林麦低着头问:“除了他,都不行吗?”
“嗯。”余晓把衣服放到床边,“你把衣服穿起来吧,我们出去吃早餐。”
“……今早,他怀疑我跟你了吧?”林麦说,“他会怀疑你,可我不会,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余晓摇摇头:“林麦,他没有怀疑我。”
林麦笑了两声,手掌朝后撑着上半身:“也许他怀疑了,只是没说。你为什么不选择我,试试和我做,没准会比他好。”
“林麦,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明白啊,很清楚。”林麦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我在问你要不要跟我做爱。”
余晓知道也许他的躁狂期又来了,可脑中一团乱麻都是陶乐刚才失落甚至是失望的眼神。
过了很久,他说:“林麦,我出门买早餐,吃了早餐我先把你送回家,等会儿让林苏来陪你。”
说完余晓离开了公寓。
林麦坐在床上看着床边的衣服出神,过了会儿,他面无表情地拿起衣服砸到了门上。
陶乐回医院时,护士刚给陈之航换了一瓶点滴,他放好洗漱用品后,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朝陈之航晃晃:“怕你无聊顺手给你带的,我想得周到吧?”
陈之航点头笑笑把书接过,看着书名念了一遍:“《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这什么书啊?”
“好像是科幻类的,余晓之前给我推荐的,我也还没看。”习惯性地提及余晓的名字,陶乐的脸有一秒僵硬,但陈之航专心翻着书页没发现陶乐神情不自然。
陈之航随意翻了几页后把书放在身旁的柜子上:“好像还不错,我下午再看。”然后问道:“吃早餐没?”
“还没,”陶乐说,“你今早能吃东西吗?”
“我吃过了,刚刚我们班同学买的,应该还有多余的,你去隔壁病房问问。”
“暂时还不饿,等会儿去问吧。”
陈之航看陶乐心事重重的样子,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你躺在这,有什么值得我开心的吗?”陶乐反问他。
陈之航叹口气:“你该庆幸我躺在这,而不是躺在别的什么地方。昨天刚从楼里出来,身后的手脚架就被烧塌了,没被砸就是万幸。”
闻言,陶乐心里倒生出些后怕:“哎,也是。”
“你……跟余晓最近……”陈之航总是这么敏锐。
“没吵架,只是我觉得有点……累了。”陶乐朝后仰靠着椅子,双腿伸直,愣愣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我知道……林麦现在的情况,我不该有这种想法,但今天突然意识到,我是介意的,介意他在余晓心里的分量,但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逃避,之前我能确定余晓对他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但现在好像又不确定了……”说着他笑了笑:“当然……可能我只是累了吧。”
陶乐直起身来:“陈之航,快点好起来吧。再过两周我就要去支教了,我可不想在信号差得要死的地方,天天爬到山顶给你打电话记挂你的病情。”
“怕什么,换换药留个疤而已,男生有个疤不挺酷的?”都这个时候了,陈之航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是普普通通的疤吗?”陶乐的声音高了几度,“以后,你半条手臂都是烧伤的疤痕了。”后面这半句说出口时他的眼圈红了。
“这有什么,”陈之航笑了笑,“又没烧到脸,值是保住了。”
“我懒得跟你扯。”陶乐气得瞪了陈之航一眼,“我去吃早餐!”
“居然瞪我,有你这么照顾病号的吗?”
听到这话,出病房前陶乐拧头又给陈之航发了一记眼刀。
陈之航在他身后笑了几声,等陶乐的身影消失在病房,目光陡然暗了下来。
陈之航在医院住了一周多,出院那天,趁着陶乐去取药的间隙,他去佟婧的病房探望了下。
佟婧伤的是腿,烧伤也更严重些,大约还需一个周才能出院。
“嗨,陈之航,要出院了?”病房里没其他人,佟婧先打了招呼。
陈之航点点笑了笑,问她:“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佟婧说,“对了,陶乐呢?”
“帮我取药去了。”
佟婧点点头:“这几天陶乐在医院憋坏了吧,怪无聊的。”
“他啊,”陈之航笑了几声,“我看他各个病房瞎窜,倒是挺忙。”
“陈之航。”佟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陈之航问。
窗外的光线洒到病房内,使得佟婧的头发和睫毛都呈现出一种金色,她面容沉静:“你有没有发现,一直以来,我们俩的聊天总围绕着陶乐?”
陈之航有些讶异,甚至露出了一丝很少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尴尬:“是么?”
“我们聊天时,只有聊到陶乐你才会话多一些,”佟婧说,“所以每当我想找你聊天,就总问起他,虽然你和我说过你不是同志,但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想明白,我的意思是,你抗拒着同志的身份同时也就拒绝承认自己对陶乐的感情。”
陈之航轻轻笑了,他并不回避这个问题,更何况这问题他也曾千遍万遍问过自己:“陶乐以前问过我,恋人的关系是否会比朋友的关系更久?”他顿了顿道:“那时候我没回答,因为我不明白,现在我也没明白,但我能确定的是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吧。”
“拒绝他之后,你是否后悔过?怕一秒?”
陈之航没有看佟婧,只是阖下眼皮,牵了牵嘴角:“哪怕一秒,我也不允许自己后悔。”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这时取了药的陶乐找了几个病房才在佟婧的病房看到陈之航,他站在门口望了望佟婧,点头打了招呼:“佟婧你恢复得怎么啊?”
“挺好的,下周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陶乐灿然一笑,对着陈之航说:“走不走啊?医院住上瘾了是吧?”
“走啊,”陈之航回应道,然后对佟婧说:“我先走啦,你刚刚说的事我会再仔细考虑的,谢谢你。”
陶乐伸臂绕过陈之航的脖颈把他往病房外带,悄声问:“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
“没什么。”陈之航笑了几声,随后“嘶”了一声,“你扯到我伤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陶乐赶快松开手,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包扎的地方。
出了医院,陈之航跟着陶乐回了他住处一趟。
今天,余晓也没有在家。
其实陶乐并不想在陈之航面前表现得难过,但又觉得自己的落寞瞒不过十多年的发小。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陶乐从沙发走向冰箱拿啤酒,陈之航在他身后说:“给我也拿一罐吧。”
“大哥,喝酒影响伤口愈合,悠着点吧,喝个屁,不准。”
“啤酒度数也不高。”陈之航说。
“我说了不行。”陶乐说着,陈之航不知哪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隔着他伸手到敞开的冰箱门内自觉给自己拿了一瓶,坐回沙发单手打开了易拉罐。
“随你,伤口也不在我身上。”陶乐瞪着他,把冰箱门关上,打开啤酒猛灌了一口。
他们没有开灯,月光落在矮几前的空处,幽幽将房间照亮。
陈之航笑看着陶乐,抬起啤酒在空中虚敬了陶乐一下,喝了几口说:“站着干嘛?”
陶乐无奈从冰箱里又拿出几罐放到矮几上:“喝死你算了。”然后坐到了陈之航旁边。
陈之航低声笑笑。
酒喝了一罐,打开第二瓶时,陶乐问陈之航:“之前我一直没问,你到底喜不喜欢佟婧?”
“……应该……不喜欢吧。”陈之航也拉开了第二罐。
“对了,你知道佟婧因为你受伤的事给我道歉了吗?我挺纳闷的,你受伤她跟我道什么歉?”
“……那天其实佟婧没在那栋楼,我也因为要核对一个数据从楼里出来了,但她不知道,发现起火后,她进楼里找我,我回头找她才被困在里面的。”
你们玩丢手绢呢?陶乐简直被这“你找我我找你”的拯救方式蠢到了:“你有病啊,不等着消防员来,你进去是能变个钢铁侠的铠甲给她穿还是怎么?”
“可能是不想欠她什么吧。”陈之航顿了顿,想起今天在病房的那番对话,其实他一直都清楚陶乐在自己心底的重要程度,他很想知道陶乐曾经问自己的问题如今陶乐是否有了自己的答案,于是他问道:“陶乐,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朋友是否比恋人更长久?”
“嗯。”陶乐显然没想到陈之航一直记着这个问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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