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停在平台上,何迟站在车边等,任意走出来,工作人员跟在后面推着行李。何迟开了车门,任意正要坐进去,就听见有人喊他。
任意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正快步走来的辛秘书长。
自那次在得月台和辛秘书长的儿子辛伊发生冲突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辛秘书长还是辛秘书长,但任意已经不再是傅言归秘密养在家里的缓解剂。
“任会长。”辛秘书长言笑晏晏,十分客气地和任意握手寒暄,和对待其他独立区代表一样,挑不出一丝不妥当来。
“这是我准备的一份伴手礼,您带回去尝尝鲜。”辛秘书长递上一个精致盒子,里面应该是食品之类的,不贵重,任意便接过来,客气道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辛秘书长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何迟,讪笑一声进入正题:“之前有慢待的地方,任会长多担待。”
这是为之前那次冲突道歉了。
任意:“辛秘书长言重了,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体谅。”
话说到这里,这事明面上算过去了。何迟一直盯着这边,辛秘书长目的达成,没必要再久留,又客气几句便离开了。
车子驶入主车道,汇入车流中,何迟稳稳地开着车,突然开口:“扳倒陆未晞,是辛秘书长帮了忙,把证据直接递到总统手里。他选了站队言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把他儿子绑灯杆上促成的。”
“有冲突才有机会,才有利益纠葛。”何迟的话点到即止,让任意明白辛秘书长如今算是和他们一个阵营的。
“我知道,以后不会得罪他的。”任意说。
“……不是这个意思,”何迟有点无奈,干脆直说,“你以后不用担心。”
任意便明白了。知道他曾经在得月台以缓解剂身份存在的人不多,见过他的人也不多,辛秘书长算一个。如今任意摇身一变,成为第四区代表,之前的身份必然是忌讳。何迟说的不用担心,是想让任意放宽心,辛秘书长既然是傅言归阵营的人,势必不会拿任意曾经的身份说事。
但何迟多虑了,任意一点也不在乎。
他淡笑一声,满脸写着无所谓。
何迟从后视镜里看到任意这幅表情,沉默下来,心想傅言归追妻之路怕还很遥远——一个人如果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一定会在意舆论和目光。
第64章 得月台
熟悉的人,熟悉的布置,得月台一点没变。任意再次进入这座巨大的房子,没有一丝心理波动是不可能的。
他的房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不过这次再踏进来,身份已经完全变了。
其实变的不仅是身份。傅言归带着他走到房门口,示意他自己开锁,并解释自己的指纹已经抹掉了,这意味着这间卧室只有任意可以进出。
任意开了门,站在门口,表情恍惚了一瞬。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桌上养着一株盛开的黄色马蹄莲。房间里很干净,看得出来是被一直细心打理着的。
傅言归怕任意想起来不好的,更怕他想起来好的不好的都无所谓。
他时刻关注着任意的神色,说话带了点不自知的小心:“你想住这里,或者换个房间,都可以。”
“没事,就住这里吧。”任意笑笑说,“就几天,别折腾了。”
傅言归似乎不愿意听到任意提离开的事,岔开话题:“你先收拾下,我一会儿带你去见奶奶。”
一听说要见奶奶,任意眼睛亮了亮:“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想现在去可以吗?”
傅言归道:“当然可以。”
两人正站在房间里说着话,门外传来滚轮滑动声。
“任意,你来了,好久不见。”
是维克多,刚才任意上楼的时候它正在充电,处于休眠中,等充好了,立刻就识别出走廊内任意的声音。
任意竟从它一成不变的电子音里听出了惊喜。他快步走到门口,弯下腰摸维克多圆圆的金属脑袋,像对待人类那样和维克多打招呼。
“维克多,好久不见。”
傅言归跟过来,看看维克多,又看看任意,说:“我说它很想你吧。”
维克多立刻很捧场地说:“是的,任意,我很想你。”接着,它报了一个时间,“上次见面还是在地下室,你不肯吃饭——”
“维克多!”傅言归急声制止,然而已经晚了。维克多的程序设置如此,当初还是傅言归给他定的口令,不能说半截话,也不能长篇大论,更不能添加情绪打开想象力。
“——后来我再去找你,他们说你已经被送走了。”
维克多一口气说完,然后转头问傅言归:“主人,您之前问我任意在哪里,我不知道,您生气了。现在您把他带回来了,有没有开心点?”
傅言归脸颊肌肉抖了抖,真是恭喜了,这AI能理清这么强大的逻辑,和因果关系。
维克多又把圆脑袋扭过来,问任意:“你还走吗?”
任意被它一席话已经震在当场,正在想怎么回答,只听维克多又说:“自从你走后,主人总是掉眼泪,我说了好多安慰的话都没用。任意,你别走了,留下来吧。”
傅言归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转到维克多身后,抬手按了那个位置十分隐蔽的强制关机健。
维克多的电子眼闪了闪,彻底息屏。
上午的光线通透明亮。通着风的走廊,打开的卧室门,迎着窗口盛开的马蹄莲,都因为维克多的话变得生动起来,又因为维克多的闭嘴变成一幅静默的油画。
“去看奶奶吧。”傅言归开口。
“好。”任意立刻接话。
两人很有默契地往电梯口走,傅言归在前面,走得很快,仿佛急于摆脱方才那一幕,任意紧跟着,也不遑多让。
奶奶住在后面的副楼,为了保证安静,傅言归留了很少的佣人,将其中一层改成护理中心,配备了全套的医疗设备和医护。别的不说,奶奶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因为得到精细的照料,身体比原先好了很多。原先吃的那种治疗信息素的药已经停了,齐颜说有副作用,长期用对心脏不好,便给奶奶调了药。
这些事齐颜在第四区时就和任意说过。任意只能自嘲一句造化弄人,当初就是为了这些药,把傅言归的路线泄露,如今,这些药却没用了。
“如果当初没这些药,奶奶撑不过五年,也不会等到今天用上新药的机会。”
傅言归知道任意在想什么,又说:“我们如果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悔恨和疑惑中,就无法往前走,也会辜负当下。”
辜负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和平静。
任意听进去了,用力点点头,说“不想了”,都过去了。
安静的房间里,隐隐传来啜泣声,是任意在哭。
傅言归靠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心里不好受。他知道祖孙俩肯定有很多话要谈,送任意进奶奶房间后就离开了。
他心里压着一块东西,坚硬晦涩。听到任意哭,自己也仿佛在被割肉。他在门外没站多久,便去了外面的小花园,那是任意以前的活动区域,他靠在一棵树上,点了一支烟来抽。
另一边,任意不敢哭了,哭久了怕奶奶跟着难受。两人最近经常视频,对彼此近况都很了解,叙旧的话说不太多,只说眼下的生活和未来打算。
奶奶很忧心,问了很多任意的打算,知道任意在第四区还有很多事要做,也不好说什么。自己一点忙帮不上,这些年净拖累孩子,心里难免难过。
“小意,你忙完了,我们早点离开好不好?”
“好啊,奶奶。”任意轻轻环住奶奶,将脸搁在奶奶肩上,像小时候那样,用头顶去蹭奶奶脖子。
“我会尽快处理完第四区的事,然后带您去个环境好的地方,去海边怎么样?”任意畅想着,“或者找个古镇住。乡下也很好,空气很棒,每晚都能看见很亮的星星。我要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每晚都要给我讲故事。”
任意似乎又变回那个小孩子,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奶奶睡前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奶奶终于被逗乐了:“去那种地方买房子,要花很多钱的。”说着她想到什么,将任意往外推了推,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塞进任意手里。
细密的针脚,绣着漂亮的一簇簇桂花,一看就是奶奶亲手缝的布包。任意打开,竟然是一叠厚厚的现钞。
“这里面有两万多,是你之前给我的生活费,我攒下来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别不舍得花钱,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钱拿着,想吃什么就买。”
任意把钱往回推:“奶奶,我有钱,你不用担心。”
“你能有多少钱,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不要委屈自己。”奶奶不肯拿回去,态度坚决。
任意张了张嘴,要怎么告诉奶奶自己有250亿还存在银行里。这数字太大,说出来怕吓着老人。而且奶奶思想传统,一定会查问这笔钱的来历,到时候说不定让他交还给原主。可国家银行行长和陆未晞都进去了,他想交也交不出去。
但又不想让奶奶担心,只好含糊着解释一通,说自己从华舒光那里弄了一大笔钱,分给华光会笼络人心、又建了几处弱势群体救助中心之后,还剩下不少,足够任意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也够奶奶想去哪里生活就去哪里。
奶奶这才放了心,只要她的小意有钱,身体健康,生活快乐,她就再没心事了。
就算任意暂时不能接她走,她也毫无怨言,只是不想欠傅言归的。任意早就想到这点,便和奶奶说,等自己来接她走的时候,会把奶奶在这里的花费折算出价格,一并还给傅言归。
任意陪着奶奶吃了午饭,又哄着老人午睡之后才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站在树下的傅言归。那人靠着树,挺拔的身躯似乎和树干凝固在一起,看起来待的时间不短。
傅言归见任意出来,大步走过来。走近了,任意便发现他脸上有种虚落落的黄,是被冷风吹久之后的颜色。
“聊完了?”傅言归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仿佛等了不是三小时,而是三分钟,“奶奶开心吗?”
“开心,已经睡下了。”任意说,“怎么不进屋里去?”
“反正也没事做。”傅言归不想让任意觉得有压力,便岔开话题,“奶奶的餐食都是营养餐,你可能吃不习惯,我也没吃饭,中午再吃点吧。”
任意说“好”,跟着傅言归往餐厅走。
他们穿过小花园的时候,任意注意到,方才傅言归靠着的树下,扔了一地烟头。
等他们回到主楼,厨房已经备好饭菜。傅言归怕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到任意,先上楼换了一件衣服,才下来一起吃饭。
任意看过奶奶之后,没什么心事了,紧绷的神情松懈不少,胃口也跟着好起来。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两人吃了一顿气氛融洽的午餐。
“这次回去,我让营养师跟着你。”傅言归拿过任意手里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鸽子汤,再推回任意跟前,“下午我带你去科研院,让齐颜给你好好查一查。”
任意有些惊讶,问道:“下午不是要去AI研究中心吗?”
他记得行程单里,住进得月台的当天下午,要去参观首都新落成的这处秘密基地,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有安排一个参观项目,或者是交流活动。
“那是写写糊弄会务组的。”傅言归坦然自若地说,“当然你要是想去也可以抽时间去,我主要是想让你歇一歇,也能多和奶奶住几天。”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这些行程没记者跟,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没事,就说你身体不好,在得月台养身体了。”
就算任意再不懂职场,也知道这种政务活动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不过傅言归这种无赖的态度,他倒是第一次见,还挺新鲜。
不去正好,任意落得自在,也还有些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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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莲寓意无暇的爱
第65章 兔子
“还有件事要和你说。”任意想起奶奶的担忧和嘱托,没跟傅言归绕弯子,“当初左烬留下的那些钱,分成两部分,存在缅独立州和新联盟国。”
那些钱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左烬的钱。非要找个主人的话,应该是陆未晞的。
“秘钥在你手里,这些钱就是你的。”傅言归问,“你想取出来吗?”
任意点头,说:“嗯,我想在第四区建至少两个大型救助中心,收留无家可归的omega、老人和小孩儿。华舒光的钱散得差不多了,这笔钱正好可以用。”
建这种完全公益的救助中心很烧钱,任意早就想把那250亿巨款取出来,但有秘钥是一回事,真要不惊动任何人将这笔巨款取走很难,任意自认办不到。
其实之前傅言归将陆未晞送进去之后,总统下过密令,让他追回剩下的钱。任意猜到了,便说:“建完救助中心,剩下的钱你处理就可以。”
“不用,你全留着。”傅言归不以为意,密令归密令,追不追的回全凭他一句话。
“我让梁都去办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傅言归想了想,问道,“华舒光是不是有些收藏品?”
任意想起华家书房里确实有几幅画,不像是名家的,倒像是华舒光自己附庸风雅画着玩的。任意点点头,说“有的”。
“你回去把画处理掉,烧了扔了都行,对外就说卖掉了。”
任意立刻懂了,傅言归想把这笔钱洗白,这样拿到这笔钱就不担风险了。毕竟任意现在不是自由人,将来第四区并入新联盟国之后,任意不管退出也好,留下也罢,都有一定的政治身份。
钱的问题解决,任意心里轻松很多。不过他还有件事要办,既然来了,就一起办完。所以他和傅言归提出,想去见见形兰。
傅言归没什么不同意的,别说形兰,任意就是想见总统,他也会带他去见。不过傅言归的意思是,下午先去齐颜那里,检查完身体再谈其他的。
齐颜比任意早回来几天,已经回科研院工作了。她跟何迟明确关系之后,整个人焕发着一种生动的风采,任谁见了都是感慨造物主对这个女人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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