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姓到宗门,人间一派安宁,都在休养生息。
村镇城池被毁,但只要有人在,便总有重建之时,加之宗门弟子帮助,重建的速度比料想中要快了不少。
待到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人间重新回到平日那般,又热闹起来。
人一旦闲下来,文娱便又开始繁盛。
因这一场及时被阻止的浩劫,坊间传闻以及话本子的取材尽皆更新,十分之新奇且繁荣。
最广为流传大概便是从中原而起,传遍人间的光亮和剑鸣,众人不知那是从何而来,各方猜测起,传言真真假假,还有人道剑仙临世,但很快被打假,也没多少人信。
同样轰动的便是魔君在四处找人。
传言说,那找的是心上人,边远地方有画像,但多少看着有些潦草,不大看得出不大像个人。
十分之潦草,但青山镇的人却觉得很熟,熟得一眼便能看出。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太过抽象,但这确实是他们此前每天都能看到的模样,十分甚至有九分相似。
南方至今传得最多的仍是音宗宗主。
在此前,无论在传闻或话本中,音宗宗主被弹到的大多是美貌以及弹得一手好琴,其他的便是杜撰的压根没存在过的风流韵事。但在此次浩劫中,混沌难缠,古琴损毁,生死之间时,她直接弃琴而掏出唢呐,声声透人心,威力比古琴增了不知多少倍。
普通人没能想到她还留得有后手,众弟子也未能想到,消息传遍修真界之时,剑宗长老终于知满头白发的人此前为何会说莫小瞧音宗宗主。
——确实是各方面的不能小看。
宗派之间忙乱,朝廷也一样。
赈灾各方,城镇重建,一连到入冬之时,忙了太久的朝廷终于能够松口气。
镇南王称帝执政,唯一一个世子被群臣相举,成了太子。浩劫之时,已成为太子的郑云山远赴中原赈灾,并查看灾情,路上九死一生,带回了中原灾情的最准确、未经层层包装的真实情况。太子亲临灾区,百姓终于明白姓朝廷是个如何的朝廷,朝廷威望大大提高。
赈灾安排得力,上至执政者,下至普通官员,都会连连夸赞,获得了真正的拥戴。
金陵城人只知太子这一路来回皆惊险,但并无多少人知郑云山此次回来时还多带了一人,安置在了太子府内。
太子府并不在皇宫内,修建于皇城之中,由太子亲自掌管。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屋檐覆雪,枯枝染白,待到其上的白雪越积越厚,枯枝折断,落到同样覆了雪的地面之上。
挨着庭院的房屋窗户开了条缝,屋内火炉中火光跃跃,另一侧燃着檀香,温暖和缓,一片安静,只有火炉中柴木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带着雪的枯枝落于地面上之时,屋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长睫之下,是丝毫不带情绪的灰暮色眼睛。
院子里走进人来。
穿着粉袄的。侍女将其余物什放在一旁,拿起扫帚开始扫雪。
因着不敢打扰到屋内人,她们并不敢如何高声聊天,只一边扫一边小声笑着。
正小声说话时,檐上的雪缓慢下滑,之后快速下落,正好落在她们身侧。
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往旁边一跳,两人动作十分之狼狈,后知后觉发现只是有雪落下时,两人正准备一笑,却忽然听得屋内传来细微动静。
是咳嗽声,声音深刻入骨。
意识到什么,两人先是一愣,之后快速放下扫帚走出院外。
从被带回府内后就一直昏着的人醒了。
郑云山刚从宫内回来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翻身下马,他身上大氅也未解开便直直穿过楼台水榭,走向府内一侧的院落。
此前邪修之事处理完后,他再去过青山脚下,但那里已人去楼空,他原以为再也见面不能,没想到去中原边界之时,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虽只有个身影,但只凭那身衣裳和白发,他便能认出那是何人。
不知这人是如何从青山镇到的这中原边界,又是何时到的,也不知这人有何亲友,他总是先将人带了回来。
御医来府里看了病,看不出这人究竟伤在何处,只知浑身上下暗伤累累,沉疴不愈,看着便像是将死之身。
虽像将死之身,但似乎又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逐渐好转。
唯一需要御医处理的便是头上的伤,似是直接摔地上,流了太多血。
也或许正因为头上这伤,这人自从进了府内后便一直没有醒来过。
幸而如今醒了。
抬脚跨进院子里,郑云山脱掉了身上大氅,由一侧的侍卫接过,之后抖落了身上的白雪,先是敲门,之后走进屋内。
屋内光线很亮,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满头白发披散,有些凌乱,但并未遮住眉眼。
这人不说话也无表情时,眉眼间似有霜雪之意。
郑云山在此前也设想过这人见到他时会说什么,但没想过对方看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
郑云山第一反应是震惊这人竟把他给忘了,后理智回笼,又觉着不对。
一进一出间,院里人来来去去,住府里的医师来看了,结论是头上的伤未愈,短暂失了记忆,何时会好说不准,总之只能先调养。
看完病医师就该走,只是走前他没忍住回了头再瞅了眼。
床上的人侧眼看来时,似是一眼就望进了眼底深处,把人看了个透彻。
医师和府里人一直没想明白,殿下是怎么捡回来这么个人。
郑云山也没打算让他们想明白,看完病,房间里只留了他,侍女侍卫皆站至门外。
这里没人服侍,郑云山也没指望床上人下来,他自己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一边拉一边简要讲了此前经过。
终于能坐下,他整理好衣袍后一抬眼,没忍住晃了下神,紧急移开视线,暗中呼气试图适应。
尘不染问他:“你不是此前见过我?”
虽说见过,但看这人表现,似是完全不认识般。
“……”
郑云山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伸手比划:“……我见你时你还不长这样。”
或者说他从来没看清过这人模样,记忆里全是一头凌乱白发和粗布麻衣。
亦或者说应当没人想到平日里那般模样的人会长这样。
他还记得自己喊了如此久的老先生。
不太好的记忆上涌,郑云山及时停止回忆。
坐床上的人披着侍女帮着披上的外袍,一侧眼,看到了放在矮柜之上的蓝色小珠。
珠子上有一道明显裂痕,暗淡无光泽,像是随处可见的碎珠子般。
郑云山道:“我见着你时你手里就握了这个东西,怕是什么重要之物,所以没扔。”
他看着对方低头看向碎珠,于是问道:“可是想起你是何人了?”
对面人抬起眼来:“我是天下第一人。”
“……”
郑云山站起来关切道:“可是得了癔症?”
作者有话说:
(忘写了,上章主线完,之后是轻松感情线!)
老谢还在深山老林找人的路上,小宝也跟着一起走上了歧途
以为跟着这个人更有前途,没想到是走上了歧途(闭眼)
第51章
很明显尘不染暂时还未得癔症,只是随口一说。
他下了床,身上披着的外袍下滑,郑云山给人又披上了。
这个人醒了后便要走,郑云山好歹把人留住了,让人至少先养好伤。
他让手下人去速速买了话本子。
话本子到了手上,尘不染安静了。
窗户半开,送来簌簌雪声和细细的冷风,被屋内的暖气抵消了。侍女走进屋内,给看话本子的人束了发。
郑云山在一边看着,之后移开视线。
一连在府里修养了几日,又是暖阳日,郑云山带整日看话本子的人出了门。
今日虽然阳光温暖,但也寒风刺人,尘不染身上多了件斗篷遮挡寒风。
金陵城无论何时人都多,穿过街巷后人影幢幢。
人群中走过两个穿青白衣裳的弟子,长剑掩于长袍之下,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
他们是剑宗弟子,此次下山历练。
自从上次事情发生之后,每每在他们下山历练时,宗门都会交代在沿路找找人。
他们每每都在找,但从未找到过。宗门看上去似乎没打算放弃,不时便有长老外出,他们原不知其去做何事,后来终于得知,那是特意去找人。
他们此次原本是寻找逃逸到这边挨着的深山里的妖兽,找到妖兽后听闻有师兄师姐和大长老前来金陵城,于是顺带来了这里,想着一起汇合再回宗。
长老和师兄师姐还未至,他们便想起宗门的嘱咐,于是来这边转转,看能否遇到在找的人。
正走到人流渐少处时,他们一转头,看到自高墙一侧走来的一行人。
一行人皆穿着锦衣华服,其中的一人白发垂下,一身散漫,慢慢走着。
一个弟子多看了两眼。
“莫看了,那不是。”
另一弟子抖抖身上的雪,略微颔首看向一众人身后的高墙,道:“那是太子府。”
他们虽不知在找的是何人,但定然不是太子府上人。
金陵城里,四处屋檐覆雪,带着绿意的树梢之上也是,抖一抖便落了。
雪下得有些大了,郑云山便撑了伞。
他撑得自然,跟在身后的侍卫侍女默默缩回了手。
并未如何有排场,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卫侍女,一行人走路上时并不过于显眼,街边人看一眼便过了。
佳节将至,路边已经多了许多小摊贩,卖各种小东西的都有。尘不染一眼扫过时,视线在卖面具的摊子之上顿了下,之后又移开视线。
郑云山跟着身边人走走停停,觉得这些平日里都见惯了的东西似乎也有趣了些。
走过一条街时,他转头看向走在身侧的人,顿了下,之后道:“你不若就留在这。”
他试图讲道理,道:“你无甚亲友,去了他处也无照应,留在这不比离开好。”
他分析得挺有道理,但旁边人视线看来时,他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那是看什么未长大的小孩的视线。
郑云山此前能接受这视线,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着怪异。
他不想被这样看待。
这人分明同样看着年轻,他也想被当做一个成年的男人看。
金陵多河道,虽之前混沌现世时被毁了许多,但如今已重建完成,看着比以往还要精巧了些。
逛了只一小会儿,并不多时,身上已经披了件斗篷的人开始咳嗽,于是一行人又转而往回走。
回程时遇见了同样出来游玩的公子小姐,擦肩而过时,一众公子小姐行了礼。
他们此前都是郑云山曾经玩伴,如今一方地位未变,一方已贵为太子,虽依旧有联系,但关系实际已不如以往。
看到伞下另一人,他们只见得一头白发和苍白脸色,依稀觉得这人应当很好看,但始终想不起来这究竟是何人,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
他们自然想不起来,毕竟曾经从未见过。
郑云山只说这是一位友人,也并不多待,打过招呼后便离开。
一阵风吹得急,几个再转头看去时,看到原本挡住大半张脸的兜帽下滑,露出灼眼白发,撑着伞的人抬手把兜帽重新拉上。
那动作太快,他们只来得及看到远山样的眉眼。
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是个顶好看的人,超脱想象的好看。
就这般出来一趟,太子府上多了个极好看的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住得近的勋贵之人路过太子府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只是什么也未能看到。
这几日宫内宫外都忙,准备着宴请剑宗来人。
剑宗来人只为商谈流窜的邪修之事,本意为好意助他们,也为解决自己同行的历史遗留问题。
讣天阁没了,核心弟子也全没了,只剩下些外门和刚入内门不久的弟子,这些弟子背上骂名,现大多被安置在了各宗内,除开有小部分人因为压力过大想要了结自己外,其余情况还算好。
但有阁老趁乱时逃了。传闻又有小部分邪修起,应当就是他们纠结的。
大势已定,他们翻不起什么浪,但仍需尽快解决,少祸害百姓。
剑宗之人若来了,便不能怠慢,于情于理晚宴不可少。
晚宴郑云山也需参加,他原是想让御医再看看陈不然,但当天御医不得出,他于是把人带进宫里。
宫里戒备森严,一般人等不能入,他带也不行。但他父皇自绝境而生,一路上得人帮扶,十分看重微末时伸以援手之人,故而知了前情后便准了。
若非已有剑宗之人,不然他也想见上一见。
郑云山在晚宴前把人带进的宫,当面把人交给了御药堂的御医,侍女和侍卫也一并留下。
御医不敢怠慢,屋里暖,让人先进了。
天色向晚,郑云山不得不离开。
一扇大门把冰寒气息尽皆关在屋外,御医给人诊脉,尘不染也不多说,只拿出了话本子。
看了眼话本子,他又侧头看了眼守在两侧的侍卫侍女。
最后一行人都聚一块一起看话本子。
此前鲜少接触这种文学,一众人十分之震惊,诊完脉的御医揪了把胡子,没想到现在的人如此之敢写。
拿着话本子的人垂眼时看着有些冷,不可攀谈,但笑起来时跟春风化雨般,瞬间便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
今日御药房不忙,来往并无多少人,御医大多在安静给宫里宫外的人配药膳药方,鼻间闻到的尽是药材的苦涩味。
一侧跟着一起看话本子看得起劲的侍女问:“先生可还闻得习惯?”
尘不染道还行。
这味道挺熟悉,他以前或许常闻到也不定。
他能接受便好,侍女不再多言,看得认真。
天色尽黑,宫门打开,各方来人。
一路明灯亮起,照亮一方天地。
晚宴于殿内举行,灯火明亮,大臣及家眷坐在一侧,一字排开。
另一侧是留给剑宗之人的位置。此次前来的人并不算多,大长老坐在最前处,一侧是首席大弟子,正对着对面的郑云山。其余弟子坐在其后,除开互相行礼时,其余时候都安静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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