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歪歪扭扭,甚至看上去有些不良于行,一会儿撞上床边的矮柜,一会儿被凳子绊住了脚。
秦修宁盯着那熟悉的身形,浑身都紧绷起来。
难道是又变成了那个傀儡?他握紧手中的刀,准备等他再近一点就先发制人。
眼看他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扑过来,秦修宁缓缓举起刀。
忽然,一阵特有的香气扑来,是龙涎香!
“陛下?”
秦修宁感觉不对劲,不知为何这香气如此馥郁。
“哥……”
秦修宁被这一声直接喊地懵住了,刀子硬生生收回来,用手臂接住了直直扑进他怀里的人。
烫,是他的第一感觉,好似连他口中喷出的呼吸都能灼伤人。
这是为何?发热了?难道是药量过大了?
秦修宁的心提起来。
“怎么了?”他把似是浑身无力的人推起来想去点灯,却突然被死死扣住了腰。
“我好难受。”湿湿濡濡的声音撞击在秦修宁心弦之上,环住自己腰的那双手收得更紧,仿佛生怕自己会走掉。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你怎么了?”
“我、我好热。”秦修宁的肩上的一层布已经被他呼出的热气侵湿,本就闷热的天怀中突然多了个火炉,而且黑洞洞的也不知道这火炉下一刻会不会变成炸药。
他提防着又有些焦心,掰开紧紧环着自己的手,把人从怀里拉出来。今晚也没什么月光,借着乌沉沉的一点光线,努力去分辨他眼睛的颜色。
好像白色的瞳仁还算清明,没有被黑色吞没,但是整个眼尾都是不正常的一片暗红。
高璟昀的身子此刻异常柔软,而且散发着致命的香气和诱惑,“哥,帮帮我。”
熟悉的话,听得他顿时头痛。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了。
可他并没有往里面放任何催青的药,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又做了春梦,还是说是变身前的预警?
他预期中的那个杀人傀儡没出现,却来了一个发青的狐狸精。
正想着对策,突然怀里的人仰起头,用那双迷蒙着青欲的眼睛痴缠地望着他,“哥,求你帮帮我,我好难受。”
秦修宁的手突然就被拉起来,向下带去,手心里的滚烫好似带着火星,将他烫得猛然缩回来。
“你自己弄!”秦修宁猛地抽出手,高璟昀突然失去支撑后跌倒在床上。
“我试了,我自己不行。”
秦修宁听到这带着些呜咽的声音头皮发麻,紧紧攥拳,因为手心开始发痛。
高璟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秦修宁也听出他竭力在忍,十分难受。身子在柔软的被子里不自然地扭动,不一会那断断续续就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哀求。
“哥,求求你了,有虫子在咬我。”
秦修宁艰难地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心跳随之加快,眼前的一切仿佛在颤动和打转。
他一把钳住他的下巴,迫得他泪水涟涟的眼睛扬起,望着自己。
“我是谁?你在求谁?”
“求你,秦修宁。”
“那你又是谁?”
“你想让我是谁都可以,只要你肯帮帮我,我太难受了。”
秦修宁狠狠放下他,“你不是一向很能忍,无论多痛都可以忍的吗,怎么这就抗不过去了?”
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条虫在啃噬他的心,而他的解药就在他面前,却不肯对他施出援手。
高璟昀紧紧咬着下唇,用尽力气道,声音几乎哽咽,“是你亲我在先,是你勾引我在先,是你给我喂了奇奇怪怪的药在先,是你说要陪我在先....”
“秦修宁,朕现在命令你,来帮我。”他耐心告罄,咬着牙一句话说得无比艰难。
“之前我想帮陛下,陛下让我滚。现在又来命令我?”
高璟昀快要发疯了,汗湿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然克制不住身体簌簌颤抖。
他竭力克制自己不当着他的面去摸自己,但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那个在苦苦哀求的他在他身体里已经要被渴望淹没无法呼吸了。
“当我是阿寻,求你了哥。” 高靖韵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秦修宁从没想过这个画面真的到来这一刻,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他的心里有两种感情在争斗,也许不止两种,愤恨、沮丧、不忍、怜惜,还要很多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感受,他压抑着他们不使他们爆发出来,只是暗暗咀嚼着它们,看它们在他体内争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可神母说的不对,他并不快乐。
支撑了他多年的柱子裂开了巨大的缝隙,穹顶摇摇欲坠,在面前红着眼眶的泪水里和那一声声哀求的撞击下即将轰然倾倒。
高璟昀终于忍受不住了,他用还绑在一起的手努力撑起自己,让自己坐起来。残存的最后一星点理智告诉他,他快要输了,他不能在他面前做那样的事,更不能等自己变成魔鬼再伤害他。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这时秦修宁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要走。
“你去哪?”
高璟昀被烧得喉咙干哑,嗓子里仿佛灌满了沙砾,一开口就血淋淋的疼,“我去找怀安。”
“不行!你不能去!”
高璟昀顾不得那么多,他已经感知到他的体内那个沉睡的巨大力量苏醒了,要将他吞噬。他用肩撞开他。“怀安会帮我。”
怀安可以把他打晕,至少不会再这么难受了。
“所以,这些年,就是他一直在帮你泻火对吗?”
压制不住地怒火终于令秦修宁投降,不再做高高在上的那个看客。
他从身后狠狠把人钳在怀里,把人掰转过来,掐住他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
恶寒和杀机令高璟昀应激地眼前一瞬昏黑,黑色从四周围拢他的琥珀瞳仁,就在完全被吞没前,高璟昀自救式地仰头吻住了秦修宁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令秦修宁心惊,他瞠目地看着他瞳仁里的黑色潮水静止了一瞬,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回应并加深了这个吻。
高璟昀像获得了氧气的鱼,吻得急切又毫无章法,好似即将溺死的人拼命地抓住这一根稻草。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他吻得愈发粗蛮,不知是谁的唇先被咬破,血腥味瞬间在他二人的口中蔓延开。
秦修宁也要被这莽撞又激烈的吻冲溃,两人像两只蒙昧的兽互相撕咬又互相纠缠着难以分开。
他一步步后退着将他重新压回榻上,一只手将他紧缚的双手死死按在枕上,不让他再乱动,另一只手朝下。
他无法再思考,仅凭着意志在和自己抗争着。
终于,那几欲裂开的掌纹触到了如心脏般鼓鼓跳动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发晚了,因为被秒锁...
第87章 你动了真情?
“唔......”
滚烫的身子在他的动作下变得温润柔软,一点点月光穿过阴云透了出来,盛了月光水泠泠的唇,时而紧咬,时而微微张合,发出令秦修宁头皮发麻的唔哝声。
他干脆闭上眼,别过头,躲开那截不断仰起的灼目白玉,可怀里的火炉散发出阵阵焦烘烘的热气,萦着龙涎香的独特香味死死缠着他,从他脊背散向全身,前胸后背地来回炙烤着他。
手心的痛像锥子在刺扎,提醒着他这场所谓报复的失败结局,这是对他的惩罚,更是对他自以为是的羞辱。
高璟昀身体每一处细微变化、他的每一丝呼吸都牵动着他已经濒临崩盘的神经。就在他要向欲念投降的前一瞬,怀里越来越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松,双手在他的颈背上抓出了两道长长的红痕。
那双红嫣嫣、水濛濛的眼晴、喘着粗气高高弓起的身子和绷紧的白玉足尖……
秦修宁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偏殿的。他胡乱摸出丹药一把吞下,踉跄来到殿外廊下,盯着天上的风云变幻枯坐了一夜。
两个宫人吃了御医熬的药,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饥肠辘辘地从榻上爬起来,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样,寒森森的青荇宫里仿佛鬼影憧憧。
可饥饿实在难耐,就算现在外面真有鬼,他们也得出去自己找吃的。
两个人小碎步子贴着墙,提着灯,朝厨房偷偷摸摸过去,心里紧张地七上八下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到恶鬼就追在他们身后。
途经西暖阁,两人放缓了脚步,互相使了个眼色。
听闻御前侍卫金羽卫左领有千里耳,在睡榻上就能听到柴房里的老鼠偷吃米,于是两人屏住呼吸,弯身踮脚一步步挪动。
突然,哐啷一声,惊得两人差点尿了裤子。这半夜黑黢黢的,应该都睡下了才对,怎么会有刀剑之声?难道是江大人还在半夜摸黑练功不成?
江浔之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刻苦,而是因为一腔苦水搅和上三丈怒火无处可发,将手里的剑狠狠掷出,钉在绑王怀安身边的柱子上。
“你是打定主意跟我耗一晚上是吧?”
三个时辰过去了,任他怎么威胁逼迫,王怀安一言不发,活像个人偶。
江浔之与身俱来的三分文雅和多年磨练出来的七分耐性被他这一招老僧入定磨得一夜归零。
可偏偏他确实不能拿他怎样。他是皇上的暗卫,别说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就算真打得过,他也不敢伤他一根毛发。
他又气又恼地朝他走过去,拨开他额前一贯遮挡着的碎发,用手挡住了他眼睛以下的部分。
果然,是那面具后双闪着细碎星芒的眼睛,那是一双他只见过几次但绝不会记错的眼睛。
“这么说你就是乌羽卫右领乌尔蟾?”
飞来的剑入木三分,擦着颊边钉进王怀安鬓边时发出铮铮颤动,震得他耳朵现在还在发麻。
他咬紧嘴唇,认真贯彻他进门前一刻想到的那个好主意,就是不管江浔之怎么打骂,他都绝对不还手。当然,也绝不开口。
“好好。”江浔之浑身一击毙命的绝杀本领偏偏此刻毫无下手之处,像是一口咬上了王八壳,无从下嘴。
看那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他都被气笑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得点起了灯。
他这一点灯,不仅令不适应亮光的王怀安倏地闭上了眼,也令外面那两个饿鬼吓得以为是被江大人发现了,拎着裤脚又逃回了去。
江浔之一步步靠近王怀安,将灯高高拎起贴上那张脸。
乌羽般的睫毛感觉到热源后感知到了危险微微抖动,但仍不肯睁开。
“乌大人能得陛下青睐,看来不仅是靠这一身本领,这张脸、这身子也献出了几分功劳吧?”江浔之话中的玩味之意令王怀安起了一身冷意。
江浔之猛然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他仰起头来,王怀安紧紧闭着眼睛但是却能感觉到那种危险气息就喷在自己脸上。其实他想逃脱这条绳子、这间屋子、甚至这个手掌完全不难。
只是,他舍不得。
贪恋一个人太久,那些私心杂念在日日夜夜的肖想里研磨成了毒粉,终成魔障深入骨髓化作了血液里的妄念,让他此刻甘心情愿地将自己陷落于危险之中,任由他讥讽,任由他折磨。
“都说眼睛不会骗人,乌大人不敢睁眼就是怕这双眼睛出卖你吧?你替陛下审人的时候,都是用什么让对方吐出真言的?我来猜一猜。”
江浔之不能伤他,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又向前欺身一步,几乎完全贴在了王怀安的身上。“不如,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乌大人是真公公吗?”
话音未落,王怀安就猛然睁开了眼,但已经来不及江浔之的手按在了他那处!
王怀安想不到看上去明明儒雅的人,居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他的脸蓦地烧透,瞳孔里却迸射两道出冰冷寒光。他看到江浔之的脸上也闪过了惊愕。
他没有被净身?!那是怎么躲过司礼监的审查的?
“看着我!第二个问题,那天牢里给我送水的就是乌大人吧?”
王怀安又要闭上眼,可是江浔之忽然手上用了几分力,王怀安痛得瞪大了眼睛。
“唔,看来就是了。”
“那第三个问题,当年跟我较量的那个蒙面人如果就是你的话,你是用了什么‘卑劣’手段将武功一夜之间精进数倍的?”
王怀安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这才是王怀安装哑巴最不敢面对的问题。尽管他已经竭力在克制,但还是被敏锐的江大人感觉到了。
江浔之将身子压上去,贴着他的耳边声音冷得刺骨,“你明明知道,乌羽卫是我脱身最好的办法,也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
不安的回忆涌上来,王怀安闭上眼睛就回到了七年前,就在他们眼看要回到汴京前,他们被一帮流寇围住,他和高璟昀互换了衣服引开敌人,江浔之从山后绕道送高璟昀入京,但是他却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因为那明显不是什么真的流寇,而是训练有素的二皇子的亲兵。
他孤立无援,受了重伤,险些被丢进那口漆黑的大锅里。就在他万念俱灰千钧一发之际,江浔之居然如天降神兵及时赶回来救了他。
当看见马背上劈开黑暗冲进火光的那个人,他的心从未有过的停驻了。
那是一束金色的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当江浔之弯身向他伸出手,露出翩然一笑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寺庙屋檐下挂着的阵阵铃铎清音,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佛家说的灵魂出窍的声音。
从那之后,他们经常会在一起切磋武功,从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变成了朋友。
但随着阎良弼的势力越来越大,江浔之这颗他一直暗藏的杀手锏终于不再藏着,一夜间人们都知道了江浔之原来是阎良弼的干儿子。
王怀安更没想到自己被隐瞒了这么久,一气之下要和他决裂,但他被堵到了一座破庙里,江浔之第一次向这世间另一个人诉说了自己的苦楚。
“是阎良弼找医圣救了我的疯娘,还给我银子,让人教我武功,让尚且年幼的我可以一直在他府上陪我娘度过最后的日子。我知道我在与虎谋皮,助桀为虐,但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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