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司昊笑着瞥我一眼:“想什么呢。我们这次协议投放的合约期限为一年,含技术支持服务,不含维保维修,并且投放仪器的前置条件是,这一年内客户在我们公司的采购金额合计要达到两百万。”
我睁大眼睛:“多少?”
“两百万,”司昊耐心重复,又揶揄我,“很多吗?他们公司没有自己的试剂开发,实验上使用的大多东西原本就是从我们公司采购的成品,通过这种方式,至少要保证这一年内,客户不会去购买其他竞争公司的同类产品——利益上我还做了不少让步,正不高兴着呢。”
我偏头,仔仔细细去看司昊的脸。
司昊目不斜视开车,只用余光瞥我,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幽幽道,“就是找找‘不高兴’这三个字写在哪儿呢。”
司昊还有心调侃:“你现在的表情很像你给我发过的一个表情包,就那个垮脸在哭的小猫。”
我:“……”
你以为领导是冤大头。
领导看你是只会呜呜的穷酸猫猫头。
两百万很多吗?啧啧。
司昊以小博大的业务能力又一次在我眼中具现化成了粉光闪闪的人民币。
显然,业务上的事我是懂不了一点儿,我更关心司昊这个人。
我就问起他更多关于行程安排上的事:“那你几号走啊?”
司昊说:“还没定,买个礼拜天晚上的高铁票吧。”
“礼拜天晚上?那么远都不让坐飞机?高铁都得六七个小时吧。”我顿生怜爱,“狗公司,不给马儿草还要马儿跑,坏!”
司昊直接笑出声。
“晚上走有晚上走的好处,高铁上休息六七个小时,差不多等于睡着觉换一天调休。”司昊说,“而且不同层级职工的报销比例不太一样,我买的商务座,没比机票便宜到哪儿去。”
我:“……我还没坐过商务座呢!”
我这个穷酸猫猫头还是怜爱得太早。
“——不过,”司昊话音一转,“确实休息不好,第二天一早到地方就得赶路,然后开始干活儿。”
我也能体谅司昊的辛苦。
司昊所说的这种出外勤的方式,但凡换个身体底子没那么好的人来,或者说年龄再大一点、类似的外勤再更频繁一点,那身体状况基本就是个盲盒,稍不注意还不得开出个猝死款。
我鬼使神差伸出手,很轻地摸了一下司昊的头:“好辛苦。安慰你一下。”
司昊对我的举动感到意外,我自己也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司昊停车等信号灯,偏头注视我:“要怎么安慰我?”
我以为我刚才摸摸头已经算安慰,就愣了愣:“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司昊沉吟片刻:“嗯……给马儿草?”
我:“给马……”
我:“……”
给你妈的。
正经场合开什么黄腔呢!这流氓谁啊!
后来我就带马儿吃草……不是,吃饭去了。
六一儿童节嘛,被小朋友惹到,我也不能惹回去,但我可以去抢小朋友的套餐吃。
司昊看我一脸苦大仇深,正好碰见商场里有JELLYCAT的售点,还顺手买了个运动系列的网球玩偶给我。
我抱着玩偶:“司老师,等你出差回来我就去找你学网球。”
司昊欣然应允,我就觉得我好像是上了套。
回家路上,我也告诉司昊:“司老师,我已经想好了,要出来租房住。趁冬天还没来赶紧搞定搬家,一个多小时的通勤实在好累啊。我找了几个房源,下个星期会陆陆续续去看一下。”
“挺快的,”司昊顿了顿,不知道是把什么话暂且咽了下去,转而问我,“和房东或者中介约时间的话,也给我说一声?我陪你去看吧。”
我想到司昊那么忙,就回答说:“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先随便多看几家,等选出来两三个地方,你再帮我看看哪个合适。嗯……后面能陪我搬家吗?”
“能,怎么不能。”司昊提醒我说,“合同一类的东西,先拿给我看。”
“好。”我答应说。
不知道为什么,车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是司昊先开口,语气比平时犹豫一些:“云天。你要不要考虑……住到我这儿来?”
我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司昊用手指点点方向盘,像是在一一枚举我住过去的好处:“你租房子,一是想有独立的空间,二是想通勤方便,三是需要性价比高的房源。我那里环境还不错,客房、书房你都随意使用,上班时间虽然节省不了多少,但我开车你可以睡觉,下班就算不能和你一起,地铁也方便,我还不收房租。”
司昊看看我,又移开目光专心看路,嘴上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实在心动,光是能每天拥有固定的、和司昊待在一起的时间,我就心动得不行。
但我有我的顾虑,留宿和同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留宿是怦然心动、充满新鲜感和期待感的,而同居是细水长流、充满小摩擦和小矛盾的。
我想,未来某天我也许会期望和司昊一起拥有那样的生活,但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私心里,还留有一丝小小的害怕,司昊总是游刃有余,他身上有太多需要我去琢磨,而我却一张白纸,无需他怎样探索。太早就“明牌相处”,我们的热恋会“保鲜”吗?会保鲜多久呢?
并且我也有些顾虑,万一我有什么生活习惯他不能接受怎么办?
……再等等吧。
这都是我的小心思,我不向司昊袒露,因此我只是说:“嗯……司老师,我还是想自己先搬出来找地方,不用住那么好,但找个通勤时间二十分钟以内的地方吧,冬天多睡会儿——要是天天跟你待在一起,天一冷,我保准起不来。而且……我也不可能白住不给房租呢。”
司昊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多劝我,只是答应:“好,按你的想法来,但你要注意安全第一。”
我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出现的第一个分歧,而我并不想司昊因此不开心,就赶紧撒娇:“只是以后和你一起上下班的时间就要少一点儿……我把房子选在你顺路的地方,你还是接送我好不好。”
司昊并不迟疑:“好。”
我就勾勾他手指:“以后爸妈盯不着了,我会常去按你门铃的……你也可以来找我呀。”
司昊坦然接受这个条件,扣住我:“嗯,找你吃草。”
我:“……”
第49章 “趁手工具”
我向司昊夸下海口,说自己会独立处理好租房的事,以至于我后来碰壁,也出于不想让他为我麻烦的顾虑,就没向他吐槽我遇见的烦心的人和事。
我怕告诉司昊后,他会花时间来帮我摆平,而他已经连续加班一整周没有丝毫休息了。
大学毕业找工作以来,我都不曾背井离乡,住在家里其实已经少了许多大额的固定生活开销,首要一点就是租房,其次一点就是伙食。因此,我对租房、独居的概念还停留在读书时,中学同学的父母到学校附近陪读,或大学小情侣搬出宿舍同居。
所以当我付出几乎两周的全部业余时间在地铁周边找房源——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烦躁起来。
我预期想租的套一房源极少,套二的租金远超我的负担能力,而公寓不通气就算了,商业用电的价格实在太高。这就是象牙塔外的社会现实吗?
且不说我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哪怕我家底厚,我也不好意思再找父母给我出钱租房。而我自己的薪酬,并不能全用于支付租金,搬出来住后,我还得考虑一天三顿的伙食。
几经辗转,我发现在我能接受的价位当中,如果想达成大幅缩短通勤时间的主要目的,就不得不把与人合租也纳入我的考虑范围。
合租是任娜和白霜给我的建议,毛康也给我提供了他以前的合租经验。合租的话,可以租到非常大并且非常新的房子,月租一千块以内能租主卧,也带卫生间,而我作为一个i人,平时上班无需和室友打交道,周末回爸妈家,只有下班回家后会和室友短暂共处。
如果室友人不错,或许和大学室友也没两样,如果人差劲,那大不了我不出房间。
作为男生,我合租其实比女生方便,并且只要有私人环境,我的要求也不高——预算也支持不了高要求。只是这样会背离我想和司昊独处的初衷……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出门和回家不用向谁报备,比较无拘无束,也算达成了其中一个私心。
我想我可以短租,等今年年底调薪涨工资,我再考虑换套两千月租的房子。
抱着“这段时间先适应和过渡”的想法,我向中介放宽需求,中介立马给我推了好几套合租房源,其中两个地方是新盘,中档小区,装修家电俱全,并且中介告知我这房很抢手,特别是主卧,等一两天就没了。
我不敢耽搁,赶紧预约看房。
结果我还真看中了。首先,房子距离地铁站步行五分钟,从出门到打卡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光这一点就非常令人心动。
其次是装修风格合我眼缘,没异味,套四非常宽敞,主卧阳台和客厅阳台连通,卫生间干湿分离,卧室空间不逼仄,有空调、干净的衣柜和新床,我只需添置一套桌椅,公共区域设施也齐全。
中介介绍说,其他几位有意向的租客都是规律上班族,我心里就有了点底。
看完房回家,我疲惫两周后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时间给仍在加班的司昊打电话:“……大概就是我说的这样,房子照片我发你了,你有空看看呗,我还挺满意的,你觉得怎么样?”
司昊没直接回答:“之前那套公寓不考虑吗?楼下就是地铁口,到公司二十分钟,小家电一应俱全,窗景视野也不错。”
“太贵了嘛,那么大点地方一个月就要二千三,我三分之一的工资!商业用电还那么贵,我舍不得开空调怎么办。”我说,“而且酒店式公寓,物业肯定不比住宅,小区环境也没有那边好……”
“云天,”司昊却叹了口气,比较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他语气听上去有些疲惫和无奈,“合租的话,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好吗?或者不着急,再多看一段时间。”
他的疲惫是因为积压的工作,而我感受到,他的无奈是因为我。
我也强行压下两周来奔波找房的烦躁和劳顿:“我觉得我考虑好了,是真挺不错的。而且找房子好烦、好累,连续几天我都是下班就要过去,周末也得跑好几个地方,我不想再花时间了。”
司昊一顿:“之前很烦、很累,没跟我说过。”
我短促一笑:“不想让你担心嘛,我这不也搞定了吗。”
司昊语气仍然很温和,好像尽量把他的疲惫收敛起来:“云天,我还是比较不赞成你合租……合租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和理想化。我再帮你留意一下其他合适的房子吧,可以吗?你先休息几天。”
“简单和理想化”,“我帮你”,这些字眼都让我的烦闷瞬间顶上头。
我当场忘记最初我自己对合租的抵触,像想证明什么一样,语气生硬:“我合租怎么了吗?娜娜和小白都是女生,也在合租,怎么我不行呢?”
“没有说不行,”司昊仍保持耐心,“娜娜比较外向,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相应的在遇到矛盾时会比较积极地去解……”
我不知怎么越听越不爱听:“我遇到矛盾也可以积极解决啊,我怎么不能解决了吗,谁说内向的人不能解决矛盾?”
“……”司昊哑声片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清楚合租的陌生人是什么性格,万一对方让你生气,你可能会忍让……”
我当即抬高声音:“我也不会总是憋着好吧!我又不是什么受气包!”
其实,若我现在情绪稳定,而不是连续经历了两周的辗转、疲惫、透支休息和不如意,那我理应意识到司昊对我了如指掌。遇到摩擦时,我很少与人争执或骂人,一般都会选择“算了算了”,这一点司昊完全说对了。
可十多天来的事与愿违让我清晰感受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五岁时扬言要买大房子,二十五岁时却连租都租不起,这不禁让我产生自我怀疑——如果我像司昊那样能力足够强、工作足够高薪,我根本就没必要受这个累。
烦躁累积到一个程度,让在外人面前很少爆发情绪的我,居然冲着最亲近的司昊发脾气了。
司昊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一阵。
我想起司昊这两周来也是连轴转工作,又顿感后悔。
我正要道歉,司昊却先开口:“好,如果你决定了,那我支持你。合同别签太久,条款先给我看,搬家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快回家休息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等会儿路上再说。”
我讷讷答应。
挂电话后,我的心情即刻由“无能狂怒”转变为后悔心慌。
司昊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我刚才怎么就跟他发脾气了呢?是因为他太纵容我所以我无法无天了吗?
我也感到委屈,其实我给司昊打电话只是想要一句支持或夸奖,哪怕一句“这房子还不错”,我都会很开心,觉得辛苦没有白费。
捏着手机思来想去,我还是给司昊发去微信。
[云天]:[生我的气了吗?]
[云天]:[我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没想到先挂电话的司昊居然又回拨过来,我手忙脚乱接通,司昊说:“自己瞎想什么呢,我生什么气?我明早有个汇报,真的在做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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