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来被他忘得差不多的,关于元问渠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他怎么了?你还挺想他。”
元问渠换了个姿势看月亮,漫不经心地回答:“嗯……挺像的。”
以为他说的是“挺想”,元四四心里更不得劲了,他咽了口唾沫,犹豫地说:
“他不早走了吗?一天天的,我跟在你后面伺候你,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念我的好,时重霜就跟在你身边半月,你就这么想他,他给你下迷魂汤啦?”
元问渠奇怪地看元四四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只说:“你想的太多了,当心思虑过多,长不高。”
元四四:“……”
烦人。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元四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做人就这点不好,一切都要根据身体情况做事,他适应良好,但有时还是会觉得麻烦。
于是给元问渠摆摆手,起身说自己回房间睡觉去了。
临走顺便唠叨两句,让元问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有事情要他去做呢。
元问渠给他挥了挥手,表示知道。
随后头倚着柱子,眼神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月光皎洁,洒在地上像落满了白霜。
元问渠散着一头银白长发,在月辉的照映下,整个人都显得朦胧,像是皎皎天上月,美得不似真人。
……在不高兴么?
时重霜一身黑衣,沉默地坐在屋顶上,距离元问渠的位置不远不近。
在屋檐的遮掩下,正好让他清楚地看到元问渠的一举一动,又不被发现。
从摘星佛塔出来后,时重霜并未离开,相反,一直在寒食寺里藏着,等待着北秦队伍的到来。
没想到,北秦没等来,竟然就看到先生从后山急匆匆来到主峰。
上次从莲花峰来,没到一半的路程,元问渠就已经累得受不住了。
而这次时重霜都看到元问渠头上冒冷汗了,那几个一直哭的小僧竟然都没有发现。
时重霜心里皱眉,却不能出来,只能冷眼瞧着那几个小僧在前面跑,默默在心里记住这几张脸。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正事不干,反而一路跟着元问渠来到了净空住持的院子,中途甚至差点被人发现。
时重霜没跟着进去,见元问渠确实无碍,就离开了,直到这两日,才知道净空住持去世了。
时重霜顿悟,想起来上次见到的那个一脸慈祥的老僧,明白了元问渠为什么如此急忙赶来主峰。
但这几日元问渠一直都在主峰。
无论是将住持入棺,守灵还是火化,先生都出现了,并且是在众多僧人面前。
这很不正常。
虽然时重霜不知道元问渠具体的来历怎么样,却也知道他作为寒食寺的方丈,甚少出现在人前。
甚至时重霜直觉元问渠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外界交流。
时重霜直觉有事,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却又无可奈何。
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弱小。
咔哒——
时重霜骤然回神。
原来是先生不知不觉就倚着廊下的柱子睡着了,手上一直戴着的佛珠掉下来也没能惊醒他。
大抵是真的累了吧。
……
月上柳梢头。
一阵风吹来,元问渠睡梦中感到一丝凉意,皱着眉缓缓睁开眼。
然后抬手捶了捶酸疼的脖颈。
手腕上小叶紫檀的佛串紫得发黑,折射出晶莹的光,平白给修长白皙的手增添了几分旖旎潋滟。
.
作者有话说:
时重霜:先生手串掉啦,戴上戴上,我可没摸手???
第20章 旧疾
元问渠在这几天里具体了解了一下关于四国祭祀的细节。
井全也陆陆续续给元问渠说着关于四国祭祀的具体细节,其实相比四国,寒食寺要做的就少得多了。
按照惯例,一般是需要主持出面,与四国大臣商议祭祀举办的地点以及时间,而其他的一切流程和祭祀礼仪,就是这些国家的要做的事情了。
元问渠听完没有多说,摸了摸鼻尖,若有所思。
他心里对四国为什么一定要在寒食寺弄这一场可有可无的祭祀的目的可再清楚不过了。
寒食寺是中立的,毋庸置疑。
但也正是因为它的中立,让它逐渐在这些年成为四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他,单凭寒食寺在四国百姓里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以及数量不少的武僧……都太惹眼了。
这就像是一块肥肉放在猛兽眼前,却发现这肉竟被笼子关着,猛兽们只好不甘心地放弃这块肉。
但回想起来,这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们心里,午夜梦回,不断地散发着诱惑。
于是,猛兽总要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这块肉是不是还在,既然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直到这块肉在笼子里腐烂、发臭,再也不能吃为止。
他要为寒食寺寻求一份保障。
让寒食寺于未来的某一天,可以避免在摇摇欲坠中灰飞烟灭。
而这个保障……
一大早,元问渠没有被元四四给折腾醒,反而是被井全给叫醒了。
元问渠披着外袍出来,睡眼朦胧,看着井全从外面进来。
虽说四国祭祀是“朝天”仪式,但因为寒食寺在四国中不尴不尬的地位,定然不可能像四国会盟那样,由四国国君亲自主持。
因此每次四国祭祀时,各国心照不宣,在来的队伍里,基本都是派大臣和宗室皇子来,也算以表皇室对上天的敬仰,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方丈,前几次的四国祭祀我也曾参与过,每次都不算顺利……您要做好心理准备。”井全看着元问渠,犹豫地说。
元问渠挑挑眉,问:“怎么说?”
还不待井全回答,元四四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撑着脸若有所思:“唔……昨天我看到其他三国可是来了不少皇子公主的,挑剔地厉害,将负责的小僧好一顿折腾。”
说着还笑了一声:“哈。这些人,一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啊,我看他们一见面,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这不打起来都是好的。”
元问渠看他一脸看戏的表情,敲了敲桌子问:“你就不怕他们看你不顺眼,到时候找你麻烦?”
“……”
元四四哽住,鼓着腮帮子看向元问渠,以备万一还是说:“你别乌鸦嘴。那到时候我真惹麻烦了,你可要救我去啊。”
元问渠哼笑一声:“看我心情。”
井全也笑了:“四四施主真是率真可爱,不过还是小心些为好。”
“以往四国祭祀时,四国时不时就有战事,每次各国的皇室子弟来到寺里,总要找理由打伤处死他国跟随而来的宫人随侍,免不了死伤,虽未波及到寺里,但血光杀生常出现在寺里,总归不算太好。”
说完,井全叹了一口气,勉强用轻松的语气道:“不过近些年四国已经久没有战事了,相比往年,杀业也少了许多。”
元问渠看了一眼井全,点点头,并不意外他并怎么不避讳“死”“杀生”这些。
不过他也算是发现了,寒食寺确实和外面那些满口慈悲仁爱、不食人间烟火的寺庙不同。
寒食寺虽是佛寺,却并不怎么忌讳提到血光杀业,甚至连口业要求都甚少,但这里的每一位僧人,似乎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佛缘。
无论是药园里的药僧破戒为孕妇看诊,还是明德堂的武僧造杀业除猛兽,都值得寒食寺包容。
福德和智慧修行圆满者即为佛。
这些僧人是有大智慧的人。
想远了。
回到四国都收到元问渠那封信后。
元问渠说五日就五日。
这五日里,除了大梁外,其他三国已经陆陆续续到来。
当然,对他们的接待就没有对大梁来时那么隆重了,毕竟净空住持刚过世,一切从简。
三国各有心思,但也知道寒食寺目前的情况,是以不满都放在心里,也并未出现什么大的意见和冲突。
而且,其余三国虽来得晚,风言风语是一点也没少听。
堂堂大梁九殿下贪玩坠马,闹得人仰马翻,平白丢了大梁的面子,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且找到人后第二天寒食寺住持就离奇病逝,不管有心的,还是无心的,是个人都得琢磨琢磨这其中的关窍。
因此,在这次四国间第一次整齐地会面上,不到一个时辰,明里暗里的嘲讽愚弄就已经如绵密的针,落在大梁人身上,对元成煜的嘲弄更甚。
寒食寺客堂。
四国来的大臣还在侧房商议事情,还没有过来,倒是代表皇室的皇子公主们已经聚在了这里。
“不知五殿下这几日可还安好?”
“素闻九殿下马术了得,不知哪日一起切磋切磋……”
“哎哎哎,五殿下头次离开大梁京城,踏惯了朱雀大街的青石路,哪晓得外面这泥泞洼地。”
四国分两侧而坐,此时来到的大多数是各国的皇子公主,真正办事的还没有来,
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来,看起来遮遮掩掩地,但对着元成煜一行人却是一点也没避讳。
元成煜忍无可忍,早就想发火了。
五殿下元成明到底年长,尽管心里生气,但还算有些理智,知道这样的场合闹起来绝对没有好处。
是而紧紧拉着元成煜的手,不让元成煜冲动。
但元成煜早就怒火中烧了,一把甩开兄长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反驳道:“我不晓得,那你们也不见得有多了解!”
元成煜日常贪玩,爱好寻欢作乐,但并不意味着他听不懂别人对他的暗讽嘲笑。
听到元成煜生气地反驳,却正中了这群嘲笑他的人下怀:“大梁富庶,恒舞酣歌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九殿下一个吧……”
说完还一脸无措地说道:“我不过说道两句,五殿下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这要是太子殿下在,哪能让你这么说话,你们素来以礼仪之邦自称,殿下此等行为,未免显得你们大梁太过不知礼数。”
元成煜恼羞成怒,手掌猛拍桌子,说他就算了,竟然还拿他与死对头太子相比,是可忍熟不可忍!
“萧直,你别欺人太甚,最好管管你这一堆兄弟姐妹,嚼人口舌,未免有失身份。”元成明起身,按住元成煜不让他冲动。
随后冷冷看着对面被一群姿态妖娆的女人环绕,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人。
而萧直似乎并未听到般,依然沉醉于莺莺燕燕中。
他生的高大宽阔,眉眼是大越人独有的深邃,他眉弓很高,自带一股凶气,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抹额,身上挂璎珞,怀里依偎着两个娇小的女子,手上还拉着身旁女侍的手,调笑着亲上去。
元成煜看着他这副淫乱的模样,咬牙低声说:“不知羞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哎,彼此彼此,两位殿下的风流韵事也不遑多让。我太子皇兄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坐在旁边的是大越国的不知道属第几的公主,一身颜色艳丽得不像话的衣裙。
元成明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是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多给:
“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人都敢插话。”
随后,还不待对方说话,元成明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公主,实在是我的不对,只是你们大越国皇子,实在太多,我记性差,除了贵国那位长公主,实在不知公主您啊。”
元成煜噗嗤一声笑出来。
谁不知道天底下就属大越国皇帝孩子多,公主尤其多,后宫里的女人多如牛毛,,上至官宦之女,下至平民庶女,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这女人能来这里,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跟来。
“你!”
“皇兄……”
“哎哎哎。”元成煜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幅柔弱可怜的表情,“怎么,我都还没哭呢,你就委屈上了,我五哥说的不对?”
“对极了啊是不是,三哥?”
元成煜寻找肯定的回答,看向一直默默不说话,低头喝茶的元成青。
元成青手一顿,看了一眼对面,轻声说:“是。”
元成煜哈哈大笑起来。
元成明也嘲讽地笑了,看着萧直,这位以好色闻名四国的大越国太子。
萧直终于停了与怀里女子玩闹,看了一眼旁边被堵得哑口无言的十七妹,粗粝的嗓音整如他人一样:“白痴。”
被人当枪使都还在沾沾自喜,也不看看旁边的北秦和千雪两国有人说话吗,丢人现眼。
这位十七公主显然也听到了萧直的话,脸上刷地变白:“我……”
各国大臣就是在这个时候相继进来的。
他们要提前商量关于祭祀上的具体礼仪,这些事情太杂,自然不可能让这些锦衣玉食的皇室子弟来安排,因此就晚来了些。
时徽一进来就发觉不对,不过这些人可都是贵人,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是他能阻止的。
只要看到这些祖宗还算相安无事,他就无所谓。
其他三国的大臣显然也这样想。
针锋相对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萧直终于放开怀里的美人,让他们退下,然后说出在场大部分人的疑惑:“嗯?各位大人,怎么不见方丈同你们一起?莫不是到现在了,还不愿意露面吗?”
元成明也疑惑地看向时徽。
时徽摸了摸胡子,道:“殿下不知,方才我与另外三国的各位大人商量事宜时,寺里的小僧就前来告知,说这位方丈的旧疾犯了,让我们多等片刻。”
元成明点点头,无所谓道:“这方丈都不知道多大年纪了,有点毛病也正常,多等一会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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