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崖一愣,突然想起个人来:“你是说……元成青?”
元成青母亲卑微,早已因病去世,这些年若不是太子护着,元成青也许早就被看人眼色行事的宫人刁难死了。
而自从陛下给几个儿子封王以后,元成青开府在睢阳做个闲散王爷,行事又格外低调,他差点都忘记这个人了。
曹淮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手抚上他侧脸,只道:“该来的总会来,你且莫要太过忧心,若是真有一天陈家到了要选择的时候,那也是天意。”
陈微崖垂下眸,声音沉闷:“嗯。”
“好啦,既然都已经过来了,那就陪我一块歇息吧。”曹淮序笑道。
“……滚开,别动手动脚的。”
“我就只在这睡个觉!什么也不做!”
——
翌日,百官上朝。
何生环今日破天荒地也来了,正在御赐的宝座安坐着。
将一上朝,大殿内便是一片穆肃,气氛一时间沉滞。
启正帝神情淡淡,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诸位,今日没有话要说吗?”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时重霜手执玉笏站在百官之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皇帝道:“既然没有人说话,那好,我们就把前几日的账算一算,时重霜。”
时重霜抬眸,走出队伍:“臣在。”
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声念道:“现已查明避暑山庄一事,工部侍郎赵安颐之女故意陷害,赵安颐管教不严,罚俸半年,司天监国师座下捉贼有功,赏绸缎三十匹,银五十两,户部侍郎时重霜赐海珍珠一盒。”
若是那贼人只是个普通的采花贼,那这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不过是犯到了皇帝面前才有了这些惩罚和赏赐,倒是无所谓多少。
时重霜:“谢陛下。”
时重霜退下后,仿佛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谏议大夫黄仲正上前道:“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垂眸定定看了黄仲正一会儿才开口道:“讲。”
“敢问陛下,那贼子可有处置?”
“这是自然。”
“敢问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关押,等待杖刑,流放三千里。”皇帝道,“爱卿认为有何不妥吗?”
“刑罚没有不妥,但陛下为何要单独带走那贼人?”
黄仲正顶着皇帝冷下来的目光继续道:“自避暑山庄后,太子殿下便已经多日未曾露面,坊间传闻愈演愈烈,太子是我朝储君,太子者,国之根本也。其一举一动都关乎皇室颜面,若是任由坊间胡乱编排,损毁太子颜面,皇家威仪何在?陛下威严又何在?!”
“臣敢问陛下,那日被您带走的人,是否就是太子殿下?”
宛如一道惊雷落在大殿之上,轰隆震响之后陡然沉寂下来,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抬头看上方皇帝的表情。
黄仲正应了他的名字,正气凌然、不卑不亢地站在中央,任由各方视线射来。
而想要上前为太子说话的大臣在看了前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的何生环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良久,时重霜看了一眼站在殿内中央的黄仲正后便垂下眼眸。
结局已经注定,看来陛下是要保太子了。
……
下朝后,时重霜看了一眼手上的一小盒海珍珠,茶金色几乎无暇的南洋金珠,色泽饱满形状圆润,数量没多少,统共就十个,但胜在稀有,个个足有小拇指指节那么宽,很是难得。
时重霜看了一眼拿出来四颗放进马车的暗格里,剩下的将其收进袖子里,随后进了马车对小厮说:“走吧,先去国公府。”
郡夫人一听说时重霜来了,便赶紧出来迎接,拉着时重霜上看下看,面上还带着担忧:“哎呦倒是比你舅舅快了一步回来,今日上朝陛下没刁难你吧?”
时重霜让郡夫人看了一会儿才退后一步避开她,随后从袖中将今日那盒海珍珠拿出来递给郡夫人,道:“本就与我无关陛下又怎会刁难?这是今日陛下赏赐的,我留着无用,便来送给您。”
“送给我?”郡夫人一开始还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弯着眉眼果断收下,“重霜有心了,舅母很是开心。”
时重霜垂下眸,眼底似乎划过一丝不自在,“嗯”了声便道:“没有事,我便先走了。”
“好好好,重霜路上小心。”郡夫人面上笑吟吟的,并未一味拉着时重霜进来,今日能想着来送她东西就足够她开心了。
时重霜顿了一下,转身离开。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郡夫人和侍女的交谈。
“这是重霜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定要给我好好放起来。”
“……算了,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给我镶在衣服上,我要穿着去宫里给我那几个好姐妹看看。”
“好好好……”
时重霜脚步更快地离开,直到出了国公府大门才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正想离开,一辆马车便正好停在他面前。
曹淮序已经换了官服,一身蓝白圆领长衫,手执竹扇缓缓掀开一侧的珠帘,淡笑道:“小时大人,烦请上车一叙可好?”
时重霜撩起眼皮看了曹淮序一眼,没动:“曹大人,还是改日在叙吧,现在我有急事,实在不便。”
“是急着去见那个人吗?”
时重霜眼神一动,冷淡地看向曹淮序。
曹淮序笑了笑:“避暑山庄我也在,多年不见了,许清先生风姿依旧,着实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带我去见见许清先生吧,我有事情要找他。”
时重霜深深看了曹淮序一会儿,抬脚上了马车。
曹淮序看着时重霜进来坐在他对面,淡笑:“小时大人,位置。”
“……石头巷。”时重霜冷淡道。
半个时辰后。
曹淮序站在吉祥居门前,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赞叹道:“形神兼备,轻重得宜,动静相合,刚柔并济。”
时重霜神情淡淡,但语气却让曹淮序感受到了一股与荣有焉:“先生写的。”
曹淮序扇子扇风:“挺好,挺好……”
随后大门从里面打开,门童漏出头来警惕地看向曹淮序,待看到一旁的时重霜时面色略松:“公子带客人来啦?”
时重霜“嗯”了声,带着曹淮序一路穿过前院。
曹淮序看着一路来的庭院布局,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步移景异,一步一景,他默默将感叹压在心底。
价值千金的兰草竟就这样插在石头缝里?
路边随意摆放的花似乎是重瓣虎头茉莉,市面上少得可怜,多少人花大价钱也买不到,这里竟摆了一个小路长。
曹淮序摇头,暗暗咂舌。
当真是高雅至极,也奢侈至极。
彼时元问渠正在花房侍弄他那一堆花花草草,见到曹淮序,只扬了扬眉,似乎并未多有惊讶。
曹淮序这是第一次见到元问渠的真容,说不惊讶是假的,但他也并未过多地表现在脸上,只笑着问候:“许清先生,多年不见了。”
元问渠正拿着剪刀修剪手边盆栽的枝叶,“咔嚓”一声,稍长的一节枝丫便断在手里。
元问渠左右看着手上的一节小枝,最终递给时重霜让他扔掉,元问渠微微勾唇,这才转眸看向曹淮序,眼含深意道:“曹大人,是三年不见了。”
“这三年,你似乎着手为朝廷做了许多,但想来并未多有成效,现在知道自己白费功夫了吗?”
曹淮序面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张了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轻叹一声。
“是啊,白费功夫。”
.
作者有话说:
………………
皇帝送了小霜一盒海珍珠,他单独留了四颗大的珍珠,是因为小霜觉得这四颗大珍珠可以用到问渠身上。
至于怎么用?
大概需要内服然后循环利用吧。
穿成一串推进去辅助使用大概也可以……
第120章 让他们臣服
曹淮序一时间沉默下来。
元问渠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剪刀递给时重霜,随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便出了花房。
曹淮序与时重霜一同跟上去。
天光倒是大好,一扫今日上朝的沉闷。
曹淮序跟在元问渠身后四处看着周边的景色,整个人似乎都感到轻松了不少,道:“三年前许清先生那封信我至今留着,您说若是以后有任何棘手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您,现在还算数吗?”
元问渠笑了笑:“当然算数。”
听到他这话,曹淮序一时间倒是有些羞惭起来,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收到那封信时内心其实是不屑一顾的,甚至狂妄自大地拒绝了元问渠的交好。
但自避暑山庄后再次见到元问渠,知道他的身份后,他才明白一切都有迹可循。
曹淮序眼睛看了一会儿元问渠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银白长发,随着他缓慢的脚步,光影也似乎在他身上轻轻摇曳。
他移开目光,想了想还是问:“在这之前我想问先生一件事。”
元问渠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第地扇风:“说。”
“三年前关州私铸官银、前段时间浃州囤器养兵以及避暑山庄太子这几件事,是不是都与何生环有关?不,应该说前两件事是不是就是何生环干的?”
“是。”时重霜回答道。
曹淮序倏地看向时重霜:“也就相当于,这几件何生环谋划已久的大事皆是被小时大人一手搞毁的。”
时重霜眉尾微微挑起,不置可否。
曹淮序忽然轻笑出声,久久未停:“哈哈哈原来如此!很好、挺好……”
“朝堂太子一党日渐壮大,曹家是被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清流,本就担着维持朝堂平衡、铲除奸臣的职责,只是无奈何生环一手遮天,偌大个睢阳城竟然找不出来一个能与何家相互制衡的,这几年清流被打压,我们一直想找到证据来彻底扳倒何生环,奈何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直到浃州水利一事上,我们才意识到这似乎与何生环有些牵连,便秘密派人前去调查,但除了在半路捉到几个不知名的暗卫,知道浃州荔枝林似乎有人屯兵谋反外,再多的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曹淮序遗憾道。
听到这里,时重霜忽然一顿,问:“捉到几个暗卫?”
曹淮序点点头:“四五个吧,武功高强制服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审问了几天什么也没说,虽然看着不像是何家的人,但我们也不好随意放人,便关起来了。”
“关哪了?”元问渠自然也想到了当初时重霜派人去找官兵但一去不复返的那几个暗卫,原来是被曹淮序这帮人给捉到了,倒是巧了。
“嗯?”曹淮序,“这些人许清先生知道?”
时重霜面无表情:“那是我的人。”
曹淮序:“……”
曹淮序神情冷静:“好,改日定当给小时大人完完整整地送来。”
时重霜硬邦邦答道:“嗯。”
元问渠忍俊不禁:“倒是误打误撞了。”
曹淮序叹了两声,如今算是明白那几个暗卫为何如此嘴硬了,合着主子也是冷面的主。
笑过之后还是要说正事的。
元问渠走进一处凉亭坐下,随手掐了一颗葡萄递给时重霜,笑吟吟地问:“曹大人,还不知你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竟到了要来找我的地步?”
曹淮序原本正眯眼看着时重霜低头径直将元问渠手上的葡萄含在嘴里,听到问话,他正色道:“禁军有变了。”
元问渠一顿,任由时重霜抬起他的手拿帕子擦掉上面的水渍,抬眸看向曹淮序:“当真?”
曹淮序点头:“曹家有一远方表亲在禁军当值,我们甚少联系一直是私下里往来,连微崖都不知道。而昨夜他却急忙给我递来消息,说原本要他去轮值守城门的,却临时被一群从未见过的面孔给调换了。”
说到这里,曹淮序苦笑:“临近万寿节,我恐有变,但偌大睢阳城,一时间竟找不出谁来能应付这场变故,就算是陛下,若是不得传召,我们递上去的奏折也会被拦下过不了陛下的眼。”
时重霜冷眸:“就算是过了皇帝的眼,他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反倒打草惊蛇。”
曹淮序看向时重霜:“这着实是两难的处境了,我发现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人,竟然是小时大人你。”
时重霜将帕子收回怀里,道:“大人抬举。”
曹淮序:“是不是抬举,小时大人说了不算,你家先生看起来可半分没有被抬举的模样。”
元问渠笑眯眯地,看着曹淮序道:“曹淮序,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先生请问。”
“你觉得清流一派与太子何家一党有何区别?”
曹淮序一愣,扬起的唇角缓缓垂下去,他看着元问渠,神色凝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元问渠神情依旧轻松,淡笑:“自四国战争平息之后,大梁便开始重文轻武,武将守边塞不得重视,任其荒废,随之而起的便是宛如过江之鲫的文官大臣。”
“而当年清流一派为什么会称为清流,是因为四大家有权有势已经彻底威胁到皇权,皇帝不得不提拔一批为自己所用的官员,而如今的清流,即使有何家与你们制约着,但扪心自问你们还是当年为皇帝所用的‘清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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