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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古代架空)——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4:04:44  作者:辛加烈
  整个颅都如碎裂般痛着,就连耳根、脖颈,一直到胸膛、指尖,都好似被万千马蹄踏过碾碎了,成一滩凄惨之物,被一张皮无力地裹着。
  耳畔海浪拍击礁岸之声此起彼伏,俄而又似刀刃相接的尖锐叫嚣。温热的液灌入口中,有一片薄而甘甜的东西落在了舌上。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折磨一番自己?
  皇叔说,高处不胜寒。可我偏要往那极寒的地方去爬,碰得满身伤痕,殊不知立在高处之人未必想见我。
  都不过我的一厢情愿,殷切地给旁人做嫁衣,最终落得如此田地。
  罢了,罢了。
  不过街头望一眼,彼此都是年幼稚子,哪里来的一见钟情。我早该想明白,免去这一遭的苦痛。
  我阖上眼,将思绪尽抛诸脑后,在剧痛里昏睡过去,又在剧痛里骤然醒来。仿佛入了阿鼻地狱,生生受尽八重苦痛凌虐,才能得一丝安寝。
  不知过了多久,才如盘古开天辟地般将混沌割开一隙。桑鸠的声音由远及近,呼道:“我们公子醒了!”
  我动了动唇,他连忙又用小匙送一口参汤。左眼未有知觉,我只能靠一只右眼望他。
  “王和女君都守了整夜,公子可算醒了,吓死奴了。”桑鸠扑在床边嘤嘤地哭,豆大的眼泪直往汤药碗里落。
  我看着他,心里复又想起了容安。
  若是他还在,兴许也会这样哭罢。他向来对我忠心耿耿,谁料最后竟走了歪路。
  可人生在世,总要跌个跟头。就连我自己都走错了路,撞得头破血流。
  “女君……”我嗓中含血,嘶哑地摩挲着喉头,“见……伽殷……”
  桑鸠伶俐,连滚带爬地出去请了伽殷进来。她步伐利落,进门便唤我一声:“嫂嫂。”却没了后文。
  我躺在床上,心道这副模样恐怕惊着了她罢。
  “阿殷……”我喃喃地,将手探出去。那只手上又缠满了白绸,严严实实地捂着,像两团雪。
  “你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我断断续续地说,嗓仿佛被刀划开了,字扭曲着从口中滚出来,“我找他。”
  “嫂嫂,”伽殷不忍道,“你究竟再说什么呀!宫里的事有王兄顶着,你且放宽心将病养好了,什么话后头再说也不迟。”
  我目光模糊地看着她,大抵猜得出是她不想叫我伤心。可温辰因我受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我一定……”我艰难挪动着僵硬的舌,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
  伽殷令桑鸠又喂了我些许参汤,说了不少宽慰我的话。末了,她踌躇地问:“嫂嫂可要见一见王兄?他……他有许多话,想亲口对嫂嫂说。”
  还能有什么话呢?我与他相见,不过互相视若仇敌,谁心里都不能痛快。
  况那日一见,已叫我近乎丢了半条命去。今日再见,恐怕也不得善果,何必相见?
  我轻声道:“我累了。”
  “……不见了。”
  -
  歇了小半月,我终于有力气挪动身子。不知是否见我太过可怜,伽萨松了手,让人陆陆续续送来了些补品和衣物。
  桑鸠几乎日日来问是否请他进来,我垂着眼皮,次次只有一句“不必”。
  不想见,也怕见。日日忧心愁苦,不如索性不见。
  反正也是靠不住的人。
  “我让你去请邹吕,他可应邀前来?”我问。
  桑鸠手里捧着药,道:“奴去求了郡主搭线,邹大人说今日午后可一见。其实公子见他做什么,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奴见了他都觉得晦气。”
  “他位高权重。”我摸索着将一件青色衣裳披上身,似乎比从前宽松了些。桑鸠替我将衣裳整好抚平,我抬手摸上左眼。
  御医的药喝下去能止疼,却也让我反复记起插入眼中的那片碎瓷。
  那般深的碎片,我这只眼大抵是保不住的。只是这么些时日过去,也未见过绸布底下的模样。
  环视四周,殿内的铜镜不知何时都收了起来。我摸着已然凹陷的眼眶,想来已经变得极为丑陋可怖。
  “去取镜来。”我道。
  “公子……”桑鸠杵在原地。
  “我看一眼,不打紧。”我笨拙地控制着手指,颤巍巍将面上的白绸解下。白绸沾染着药粉,棕黄一片。
  桑鸠从柜里翻出一面小镜子,缓缓托到我面前。
  十数日过后,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瞎了的眼。
  那道伤疤穿过左眼皮,斜着亘过去,又遭人用针线细细地缝起,成了条扭曲的虫爬在左脸上。
  眼眶果真空当当的,眼皮飞快地萎缩、衰老,薄薄地贴在眼眶上。
  真丑。
  “他从前总夸我的皮囊好看。”往后不会了。
  为这一张脸,太后的眼在我身上盯了数年,皇叔也在暗处等着我数年。往后容貌毁去,便也不会再有人对我生出种种臆想,不必再为此烦恼。
  许是好事。
  我将目光从铜镜中挪开,兀自坐在了桌前,叫桑鸠烹一壶茶来,静静候着邹吕的到来。
  茶叶在壶水中上下翻滚,只听外头一声通传,那件刺眼的白色官服便落入我的视野之中。
  -
  邹吕身上还携着一股淡雅幽然的香气,似是刚从明珠楼过来。他拢着大衫的袖,像尊毫无生气的玉像立着。
  不曾想,求到最后,竟还是求到了他身上。
  我垂眼看着那壶茶被桑鸠提起,倒了两盏置在桌面上。我道:“你赢了。”
  邹吕欣然受了这一句话,拂衣坐下。我抬起眼,他的目光飞快从我面上一掠而过。
  “贵人,”他拿起那只小小的茶盏在手中端详,笑道,“罪人。何事见臣?”
  “长砚失踪,与你是否有关?”我撑着立直了脊梁,肺腑登时一阵刺痛,只能又将身子软下。
  他见我无力模样,心中猜着几分,更有恃无恐起来,“是。”
  闻言,我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
  “他是死是活?”我又问。
  邹吕眯起眼似在笑,“是死是活,还得看主子。”
  “你想如何?”
  邹吕将茶盏落回桌上,神色淡然自若,“国运动荡,人心惶惶,贵人自幼养在渊宫之中,臣想问一问,你们沈家如何安抚百姓?”
  “除恶扬善,大赦天下。”我道。
  “非也,”邹吕盯着我,目光渐渐幽寒,“当彻查上下,将祸首绳之以法。”
  我的眼瞳缩了缩,内里一阵剧痛传来,化作血气上涌。我掩着唇连连咳嗽,一汪血自喉中淌出来,染满了掌心。
  桑鸠慌忙用帕子替我擦拭血渍,间隙抬头,似乎在哀求邹吕。后者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并不言语。
  “你想让我顶罪。”我含糊着,又吐出一口血,“究竟为什么……你如此恨我?”
  “当今的王,自幼天资聪明,臣当初见他第一眼便知他是帝王之材。”邹吕毫不避讳道,“臣呕心沥血辅佐国主,盼他成一代明君,名垂青史。”
  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自口中蹦出来,“既为国君,便不可行差踏错,不可耽于情爱,不可误入邪途,不可落人话柄。”
  “因而你笼络朝臣,把持朝政……你分明是……”
  “臣——”邹吕陡然升高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话,他起身,居高临下地说,“只盼着王重回正道。”
  正道?难道我便是邪途么?
  我咽下喉头腥甜,不甘地闭了闭眼。邹吕似有离开之意,我咬着牙喊他:“先生。”
  “你我之间的恩怨,实在不必牵连他人。”
  邹吕挑眉,悠悠开口道:“边疆战事难平,百姓怨声载道,称王兵法有失。臣以为,他受人调唆、迷惑心智。”
  我抬手抹去唇畔血沫,道:“是我之过。”
  “国境之内异族频频作乱,扰得四海不得安宁。臣以为,有人故意搅弄风云、为己谋利。”
  “是我之过。”
  “渊宫之中数次闹贼,以致舆图失窃,军士血战至死、马革裹尸。臣以为,此事与宫中人脱不开关系。”
  我久久地盯着他那双半敛的眸子,薄唇微颤,应道:“是我之过。”
  邹吕再道:“边陲之地渊国工匠以权谋私,勘察万明地形、私撅万明地藏。臣以为,不得命令,他们万不敢行此事。”
  桑鸠抱住我,奋力地摇着头。
  我万念俱灰,只道:“是我之过。”
  邹吕自袖中掏出一卷纸呈在我面前,数十条罪状依次细细陈列其上。他是有备而来。
  “此乃诉罪书。”
  我抬眼扫过其上触目惊心的罪行,是我之过、非我之过,尽数按在了我的头上。
  “只要我认,你就会放过温长砚?”我注视着他。
  “温长砚也好,郡主也罢。乃至于王,皆会平安顺遂、长乐无恙。”邹吕俯身,两手按在桌上,阴翳便笼罩下来,“以你一人性命换万明境内余下异族人之命,臣以为,是利。”
  我垂下眸。
  是谁之过,从来都不重要。只要能得最大的利益,就算明知有冤又何妨?此番道理,六岁那年我就该明白,却硬是走到如今才可能信。
  “万明的国运,只能握在万明人手里。若不想国境之内数以万计的异族百姓受你牵连——”邹吕抬指敲了敲那张薄如蝉翼的纸。
  “是我之过。”
  我抬手,将沾染血色的指腹按在了诉状书上。
 
第156章 送别
  暮岁之始,黄昏将近。自我在诉罪书上按下手印已半月有余,温辰依旧下落不明。
  大抵是给骗了。
  我守在将熄的火炉旁,怀里抱着最后一只墨鸽。它“咕咕”叫唤着,用尖而短的喙啄断我耳旁挂下的一缕发。
  按下手印,我就彻彻底底成了万明的罪人,缺衣少食是应当的。它饿着,我也饿着。往年冬日里常有小兽因找不到食而饿死,如今不过是宫中也多了两个。
  自那日之后,伽萨再也没来敲过明月台的门。我往火炉旁靠了靠,竟也反思起他前几日所来究竟为了何事。
  难道也是为了劝我认下那一桩桩罪么?否则为何有了那份诉罪书,明月台的门就未曾再响过?
  我抚过墨鸽光滑的飞羽,脑袋里乱哄哄的。昏昏沉沉地思索半刻,脑中也只剩下“弃子”二字。
  弃子,弃子。从小淘儿亡故到今日不过一月有余,我已经是个弃子了。
  他将我关在明月台里,任我自生自灭,犹如钝刀割肉般慢慢折磨,还不如三尺白绫来得痛快。
  “人命有时是很轻贱的。”我说。不论何等出身,总有一日落到命如草芥的境地。从前是伽牧,如今是我。
  桑鸠正端着汤药进来,听着我的话,他默然许久,缓声道:“还有奴陪着公子呢。”
  我摇了摇头,两手扭曲着以一种怪异姿势接过碗。汤药入口,腥苦的味道直冲脑门。我麻木地擦去唇畔药渍,依旧抱着那只墨鸽。
  “明月台外头落锁了,奴听人说,如今谁也不能进来。郡主前几日还说着想来见见公子,生是给门前的守卫赶回去了。”桑鸠用小枝拨了拨已燃得灰白的炭,腾出一阵温热的香气。沈宝璎身为渊京中贵女,就连用的炭火都要精挑细选,力求风雅精致。我扶着脑袋,有些头晕。
  “她不受我牵连已是难得。”我乏力地垂了垂眼皮,复而强打着精神睁开眼,“只是可怜你跟着我关在这冷冰冰的地方。”
  “奴愿意陪着公子。”桑鸠抱着膝坐在我身旁,“容安不在了,奴一定好好照顾公子。”
  容安……这个名字是心上火燎出的一串泡。哪怕过了多日,总还是锥心般地刺痛着。他不在了,像是从我心上剜去了什么似的,总叫人怅然若失。
  我低吟他的名字,总觉得还会有人应声。
  半晌,我道:“今晚趁着守卫换班,你去郡主那处罢。”
  桑鸠猛地扭头看向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匆匆开口道:“奴——”
  “有太后撑腰,她在宫里不会受什么委屈。你去她那里,兴许还有活路。”我盯着火炉里所剩无几的红色星点,释然道,“明月台的门恐怕不会再开了,我出不去是自己罪有应得,却不能让你陪我葬在这里。”
  “公子,奴不走。”桑鸠双膝跪在地上,低声哀求道,“奴不想走,奴愿意陪着公子。”
  我的指腹蹭过墨鸽颈下绒羽,“容安已经不在了……我想你活着,替他,也替我。就当是为我争口气,另寻明主罢。”
  桑鸠痛苦地摇着头,眼泪淌在地毯上,星星点点的。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磕得前额一片红肿里渗着血色。
  他似乎难过极了,眼泪淌了满脸。我未曾料到他会如此悲伤,不忍地别过头去。
  “往后要好好活着。”我用力咬过下唇,轻快地祝他,“万事平安。”
  -
  桑鸠披上黑袍,身影掩在夜色里。他一步三回头,几次欲往回走。眼见远处火光逼近,我用肩抵着将大门合上。
  至此,明月台彻底只剩下了我一人。
  “还有你呢。”我再次抚了抚始终抱在怀里的墨鸽,将碗里剩的一口吃食喂给它,“吃饱了,也去罢。”
  振翅高飞,替我看一看外头的天地。
  雪天路滑,我抱着它,踉跄着寻到明月台的最高处。
  谪仙楼。
  此处为纪念奢夫人而建,楼宇高极,可望见整座万明王宫。只是一向大门紧闭,不知里头究竟是何样的陈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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