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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古代架空)——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4:04:44  作者:辛加烈
  然而仅是这样,孟夫人已恨得咬紧了牙关,身子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好,好,”她恨道,“她抢走我的女儿,便是为了这样折磨她!贺加兰因,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我扶着她坐下,目光投向憔悴的世昌侯。他疲惫地颔首,只几个字道:“公子若有主意,务必告知我们。”
  “我……”我心中踌躇,一时难将心思说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我帮你。”孟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道,“就算没有公子,我家也必然会有此举。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我恨不能将那女人扒皮抽筋!”
  没想到最后,竟是他们愿意站出来帮我。
  闻言,我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正要将心中所想尽数告知他们,外头忽而跑来鸽小厮,口中大声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我狐疑地拉开门,只见他一个跟头栽到我面前,又慌忙爬起身,道:“不好了,王妃方才乘了轿子入宫,说是要去面前太后,怕是知道了公子在此处的事!”
  “什么!”我拄着拐杖的手一紧,失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拦着?!”
  小厮哭道:“已经入了宫门,那边府上才有人来报,王爷已经往这边赶了,公子……”
  正说着,沈虎材已经大步迈了进来。我盯着他眼下浮起的一丝慌乱,无措地吞了吞口水。
  -
  “她去见了太后,是一丝也不顾念我。”沈虎材屏退众人,有些激动道,“太后若是追查下来,我必不能独善其身。”
  “就算她不为我想,可我已经有了琅小子!”他在屋内来回地走,崩溃道,“他才满一岁啊!母亲她为何总是不顾及我,她!”
  “她恨我,胜过一切。”我轻轻地,将一只茶盏握在手里。我只当她一向看不惯,没想到已疯魔成了这样,连自己亲儿子的安危都不顾。
  可如今不是指责王妃的时候,早日想想如何应对才是要紧事。
  “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去城外避一避,他们找不到人,也奈何不了你。”沈虎材道。
  “太后见不到人,而王妃偏说我在府里,她必然要问罪大哥。”我放下茶盏,“若逼问不出,指不定要做些什么事。大哥不是说了,还有孩子么?就算真要做,也得想着他。”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嫂嫂,她点了点头,目光迫切。
  “那你说如何?总不能真让他们把你带走罢?”沈虎材着急道。
  “大哥救我一命,我不会连累大哥。”我道,“躲是躲不掉了,若想脱罪,大哥得亲自送我去宫里。”
  沈虎材的眉毛拧得几乎要织起来,“什么?”
  我将桌上厚厚一叠纸塞到他手里,是我这几日细细整理来的可用之人。自父亲从前的门客,至他生前在朝中交好之人,并上沈澜旧党与我在京中攒下的那些许人缘。若是能得他们相助,这事还算有半分赢法。
  “这是我这几日整理下来的东西,大哥照着做便是。若有拿不准的……便与嫂嫂商议。此处我是留不得了,生死与否,都掌握在大哥手里。”
  沈虎材翻看几页,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加兰因既知有我在府上,就是将整个院子翻个底朝天都要将我找出来。唯有我到了她手心里,大哥才能平安无事。贺加兰因因此松懈,后头的事才好做。”我站起身,从摆满兵器的架前走过去,挑挑拣拣选出一条长鞭来,银柄在手里颠了颠,递给了他。
  “大哥,你缚我入宫,我教你怎样应对。后头的事,便全然托付给你了。”
  -
  是夜,沈虎材匆匆进宫,跪在了八宝殿里。我伏在地上,看着血顺着指尖往下淌,耳畔传来他重重的磕头声。
  “臣有罪!”沈虎材大声道。
  “这是怎么了?”贺加兰因慵懒的声音响起。她明知故问道,“大半夜里赶着进宫,弄了这么一个……”
  她声音凉薄,像是刚从冰棱上滚下的水珠,“血人,呈在哀家面前,好吓人哟。”
  我动弹两下,咳出了一口血。沈虎材偷偷瞄我一眼,道:“臣有事瞒了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唔。”贺加兰因轻笑两声,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窸窸窣窣地响。她道,“说说罢,怎么回事儿。”
  “臣……臣那日见这罪人,陡然想起母亲当日所受侮辱,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上了头,呃,就动了手。”沈虎材道,“本当入京既将他交于娘娘,可无奈下手太重,唯恐娘娘因臣私下用刑而责怪,便猪油蒙了心,将他藏在府中。臣有罪!”
  他大喊一声,声音震得我头晕。
  “这么说,你果真是糊涂了。”贺加兰因搭着侍女的臂起身,裙摆自我眼前扫过去。她绕着我踱了两步,抬脚在我的伤处踩了踩,“打得这样狠——”
  她陡然弯下身,双眸眯起像只奸诈的狐狸,对着沈虎材道:“哀家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与你?”而后与侍女道:“传御医来,瞧瞧这小畜生身上的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
 
第201章 痴人
  几个御医握着烛台,又是细查我身上新添的伤口,又是按着手腕切脉。而后交头接耳默默几句,唬得沈虎材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我身上新伤旧伤叠了不知多少,又悄悄用药紊乱了脉搏,他们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只能囫囵地应了贺加兰因说“是”。
  后者冷哼一声,话里暗暗提点了沈虎材一番,着人送他出去。
  “再次落进哀家手里,怎不算是老天开眼呢?”她笑着用鞋碾我的伤口,欣赏我因疼痛而哆嗦的模样。见我说不出话,她亦感无趣,挥袖叫人将我丢进了牢里看着。
  我装作濒死的模样卧在地上,紧闭的眼悄悄睁开一道缝,看着狱卒远去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
  身边的锁链刮擦着,随后我被小心地抱在了怀里。他贴在我身上的手抬起,细微的捻着手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偷偷地看,只见伽萨盯着满手滑腻的血,苍白的唇色更惨淡了些。
  “眠眠。”他小声地叫我,伏在我耳畔呢喃了一遍又一遍。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在洞穴中濒死的模样,赌气般地决意装死叫他尝一尝我那时的心碎,终日悬着的心却渐渐地放下了。
  幸好啊,幸好他无事。
  伽萨的声音随着我久无应答而焦急起来,直到狱卒不甚厌烦地折回来,刀柄重重地敲在了狱门上。
  “别叫了。”我睁开眼,抬手扯住他的囚服,“难道你没死过么?独你能死,我不能死么?”
  我扶着他的胸膛起身,手指尖萦绕上一股上好的伤药气味。抬眼看去,伽萨的气色较当初好了些,显然是经过了御医的治疗。
  果然,贺加兰因不会轻易放过这一枚与万明博弈的棋子。
  伽萨盯着我身上的血迹,眉皱了皱,并不辩驳,只是心疼地将我抱进怀里,两臂松松地勾着我。
  “我只当自己再见不到你。”他轻声道,“眠眠,别说这样的话,是我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我问。
  “错在不该把你一个人抛在岩洞里,不该使你牵扯入如此险境之中,错在……”
  “错。”我打断他的话,“你错在次次都将自己的命豁出去,仿佛心里根本没我这个人。就这样,你还说我呢,半斤八两的,谁都别说谁。”
  他道:“我怕你疼……他们打你了是不是?他们对你用刑,是贺加兰因还是你大哥?是王妃?”
  我抬指按在他唇上,低声道:“我大哥手下有分寸,只是伤及皮肉,不碍事。再说我疼,难道你就不会疼么?”
  “我从小挨打,早就皮实了。可你不一样,眠眠,你……”伽萨说着,突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又轻轻将下巴垂在我的肩上。
  我感受着肩上渐渐传来的暖意,长舒了口气,抱住他道:“你挡在我身前多少次,我不信你不痛。以后我再也不要你为我挡刀了,我能护着你的。若是多流一次血能换你平安,我愿意。”
  伽萨叹了口气,双手覆到我面颊上抬起我的脸,眸子微微垂下。我与他四目相对,忽地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不禁将目光落到了他的唇上。
  我勾住他的脖子,拇指揩过他的后颈,轻微的痒意令他微微偏了偏头,唇畔不自觉向上勾起一个浅显的弧。
  正此时,狱卒又折回来,仿佛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似的,破口骂道:“蹲牢子也不老实,简直是找死!”
  我微微侧过脸,余光扫过那人面上,又悄然落回了眼前人身上。伽萨捏捏我的下巴,无奈地笑了一声。我弯起眸子,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狱卒站在牢门外,嗓中咕咕唧唧的却着不出话来说,只能再次重重地踹了一脚门,避晦气似的匆匆转身离开,口中不住地嘀咕着:“两个大男人……什么世道……”
  待他躲远了,我松开伽萨。他亦正色看向我,手指从我发上抚过,唇贴在我耳畔问:“眠眠接下来可有妙计?”
  我动了动唇瓣,刚要将心中计策和盘托出,随意打量牢房的目光却陡然一顿,随即想起从前的事,便道:“没有。”
  伽萨卷起我发丝的手指一顿,“嗯?”
  “我就是想见见你。”我故作为难地小声道,“你也知道,我虽是渊人,渊京却并非我能随意行动的地方,更别提京中那些被贺加兰因按得老老实实的人。我就是……”我抬眸窥他一眼,“我没什么办法,只是临死前想再见你一眼。”
  伽萨突然愣住了。他将我揽进怀里,又试探着问:“那你京中熟识的人,譬如温长砚……”
  “温伯父一家因得罪了贺加兰因,已被挪去了外边,一时半会帮不上什么。”我靠在他胸膛上,抬头道,“我被人斗倒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我的肩,下巴蹭蹭我的脑袋,“斗倒了就斗倒了,不怕。等金甲打过来,还怕没有周旋之机么?眠眠不怕。”
  “若是……”我又问,“伽萨,若是这回真的折在此处,你恨不恨我?”
  他笑道:“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大漠中了,那还有如今坐在这里与你谈话的机会。”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嘴里偏偏又道:“不知贺加兰因如今怎样,指不定在笑我们呢。”
  “她笑归她笑,总有她笑不出来的时候。”伽萨说。
  “是啊,”我放松了身子,软软地依偎着他,装作不经意道,“等着罢,总有她笑不出来的时候。”
  若是顺利,世昌侯府应当已联合了几家被贺加兰因掠去子女的,在京中造势将她的恶行公之于众了。人言可畏,一旦成了气候,我不信她不急。
  人急了才会出错,这是我当初走过的路子。外头越乱,我在暗处才更好行事。
  不知沈虎材能不能笼络到父亲在兵部的旧部,若能,京中就更乱了。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将目光挪向外头。
  至于沈澜的诏令,我定然也要拿到手,才不枉受一顿鞭打,蹲一遭大牢。
  我蹭了蹭伽萨,心中不禁为自己的大计一乐。
  “笑什么呢?”他敏锐地捕捉到我唇畔的一丝笑意,抬手挠了挠我的下巴。
  我被他弄得生出痒意,抬头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喔?”他来了兴致。我偏扭过头道:“不能与你说。”
  谁叫你当初在牢里骗我呢?就叫我也瞒你一回。
  “总之是高兴的事。”我说。
  -
  一连在牢里呆了七八日,贺加兰因都未曾再来讥讽我,只是偶尔遣个侍女来瞧瞧,逞一番威风便又离去。
  这倒是坐实了我心中的猜测,世昌侯府已然有了动作。
  父母怜子之心,当真是令人敬佩。能撼动高山,亦能让四海为之倾泻。沈宝璎有这样一对父母,何尝不是她的幸呢?
  而未让我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日,前来送饭的宫女身形与先前有了细微的差别。虽只是微末,伽萨却仍察觉到了,他将我往怀里按了按,目光警惕地盯着那人。
  我抬眼,盯着他浓密的眼睫高高抬着。那人却左顾右盼几番,而后蹲在牢门前,低声唤道:“公子,是奴呀。”
  我心中疑惑,起身上前几步,这才认出她竟是我当初在街上买下后送入温府的女子。她将食盒放下,推给我道:“王爷托奴给公子送的东西。”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将声音压得极低,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生怕狱卒发觉异样。
  那宫女道:“这说来话长,那日奴得幸陪夫人入宫,张皇后说奴的手艺好便留下了,这才有机会来帮公子。王爷说,请公子换上衣服,让奴扮作公子留在此处。”
  她掀开食盒,最底层赫然放着一套宫女的着装。
  我道:“你与我容貌相差甚大,一不小心便会被发现的。”
  “这不打紧。”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假面来,上头竟是照着我的模样画的人面。若不仔细瞧,还真有七分神韵。她道:“公子可知道江吟?他说公子对他有恩,故寻到王府,将这东西拿来给奴,说是他们那里的人常用的。”
  我心下一动,又道:“这若是被人察觉了可是死路一条,你不怕?”
  女子笑了笑,又赶忙回头飞快打量一圈,方道:“公子救过奴呀,若不是公子,奴早不知被卖去了何处。若能救公子于危难,奴愿意。”
  我回眸望向伽萨,他也早已靠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道:“去罢,去做你的事。”
  闻言,女子起身迎了出去,不久外头便传来她温柔愉悦的声音:“各位大哥都辛苦了,这不,皇后娘娘此番命我前来,还给诸位带了一壶好酒,奴为各位大哥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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