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培尔钦想要点头,但他直觉这不是因取玻斯想要的答案,却又不想撒谎,拇指搓着食指一侧,最后僵着脖子轻声回答,“是。”
“……”
“我不讨厌和你一起。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在因取玻斯开口前雷蒙培尔钦率先接话了,食指已经蜷曲到掌心里,语速加快了一些,“我没有在逼迫自己。”
雷蒙培尔钦的态度和因取玻斯预料中的相差无几。
“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不想表白的。
雷蒙培尔钦愣住了。
“为什么?不是喜欢吗?”
“既然不喜欢也能在一起,那么喜欢却不在一起也不奇怪吧。”
“……”
“就这样吧,我这次是真的要睡了。”
于是,这个话题再次中断。
发觉因取玻斯不想聊下去,似乎快要哭了,雷蒙培尔钦只能再度离开。
第22章
因为那天无意的表白,因取玻斯和雷蒙培尔钦的气氛变得很奇怪。因取玻斯有意避开,雷蒙培尔钦似乎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一天下午,雷蒙培尔钦突然敲响了因取玻斯的房门,然后打开门走了进来,大步流星地直直朝因取玻斯走过去。
“有东西要给你看。”雷蒙培尔钦直直地看着因取玻斯,“所以,过来。”
因取玻斯跟着雷蒙培尔钦出门上了马车,久违地在狭窄空间里独处,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说:“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画。”
“画?”
“之前约好的。”雷蒙培尔钦看着因取玻斯的侧脸,“现在画完了。”
“在房间里看不行吗?”因取玻斯能够感觉到雷蒙培尔钦的视线正锁定自己。
“不止一副。搬来搬去不方便。”
……到底有多少幅啊?
因取玻斯跟着雷蒙培尔钦下了马车到了一个很多魔的地方,面前还有一个有点像是什么大会场的建筑物,突然有些打退堂鼓了,而且仔细想想雷蒙培尔钦画的画表现力很强,他有些畏惧了起来。
“今天还是算了……”让我做点心理准备再去看你画的我吧。
“不。”
雷蒙培尔钦又抓住了因取玻斯的手腕,竟是直接往里拖,因取玻斯被惊到了,雷蒙培尔钦其实并不算太主动的魔,极少强迫其他魔做什么,更不用说是拖着谁走了,他自己走路都慢腾腾的。
“等等,你先松手……”
“不行。要看画。”
“看画就看画了,你拖着我做什么?”
“不这样的话一会你会走。”雷蒙培尔钦脚步不停地往前走,推开了门——
一入眼的就是一幅幅的画很明显,这是一个画展。每幅画下有标注名字的牌子,但也就仅此而已,甚至连创作者是谁都没有备注,更不用说是解析之类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展厅中摆着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的东西,被巨大的红布遮盖着。
“不是说你有画要给我看吗?”
“……?”雷蒙培尔钦看了看展览的画,又看了看因取玻斯。
“……等等,你把要给我看的画展出了?”
“嗯。”
“为什么?”
“因为想要答案,所以需要参考。越多魔看,样本越多。如果你不来,就找其他魔问。”
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起来就完全不懂了。
“……好吧,总之先去看看画?”
雷蒙培尔钦于是拉着因取玻斯走到一幅画前,正好是走进来后靠得最近的那一幅。因取玻斯不由得被画作吸引了,这幅画大体上主要由黄色和粉色构成,上半部分是大片的蓝色,下半部分是有层次的分红,就像是粉色的波浪在轻轻荡漾,泛出玫红色或者说草莓红色的浪花,但仔细一看,又会觉得这潮水相当柔软,好像一大团棉花糖。画中还掺杂了些许绿色,不知是植物还是叶片,也可能是代表了生机?总之,这是一幅相当温暖的画。
“《甜梦》。我画的时候想要画出你让我做的梦的感觉,所以这么画了。”雷蒙培尔钦突然开始解说起来,他以前从来不做这种事,“想要画得尽量柔软。”
雷蒙培尔钦的解说该怎么说呢……很有他的风格。不过幸好雷蒙培尔钦的画很直观。
雷蒙培尔钦站着等了一会,而后拉着因取玻斯往下走,路过了几幅画后停在某一幅前。因取玻斯来不及看刚刚经过的那几幅,但只是用余光瞥他都知道那也是雷蒙培尔钦画的。
"你到底画了多少……?"
“先看画。”
“……”
因取玻斯把视线移现在这幅画面前,这幅画和刚刚的色调截然不同,并没有什么主导的颜色,乍一看颇为杂乱。各种颜色的线条没什么章法地抖动穿插着,却又大体遵循着同一个放射性的方向,似乎在指向画外的观众,又像是指向画对面的深层世界。再多看几眼,能看出所有颜色底下都铺藏着各种色相不同的红色,根据线条的颜色做了细致的处理,隐隐约约又无法忽视,有种诡异的美感,让大家不自觉地想要顺着线条找寻它所指向的东西。
“《痒》。”雷蒙培尔钦扣着因取玻斯的手指略微收缩,擦过因取玻斯的手腕,“想要画出被你碰到时的感觉。很混乱,很奇怪。但都是因为你。”
“……”因取玻斯隐约有些明白雷蒙培尔钦想要做什么了。
雷蒙培尔钦已经来到了展台门口对面,这次他带着因取玻斯驻足的画和前面的风格截然不同:大片大片的漆黑,似乎有深绿色的鬼魅暗影在画中舞动,随时要冲出来,边缘却有暖色逼近,像是在追寻着漆黑的颜色。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雷蒙培尔钦停了下来,去看因取玻斯的表情。
因取玻斯只觉得手腕上热得冒汗,就连雷蒙培尔钦握着自己的手都被打得有些粘腻。
“好了,可以了……”
明明因取玻斯这么说了,但雷蒙培尔钦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介绍:”你突然离开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又找不到你。我又说错话了。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办,想你会不会对我失望然后离开。后来你生气了,再后来我又说错话了。所以全部一起画了出来。”
“你没有做错什么……”
“就算是那样也说错了。“雷蒙培尔钦继续往前走,”因为我没有准确地表达出我的想法。因为效果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所以是错的。说错了。”
雷蒙培尔钦停下脚步。这次的画比之前的要大,因取玻斯不得不稍微抬起头——是前段时间雷蒙培尔钦第一次完整画出的那幅画,像雨的那副画。
“《冲动》。“雷蒙培尔钦略微迟疑,声音小了一些,”我在梦里欺负你了,但是我却很喜欢,很恐怖。总是忍不住想。而且很舒服,所以更恐怖。”
换做平时因取玻斯一定听不明白,然而画出这幅画的前一天雷蒙培尔钦会做的梦就只有一种:他亲手让雷蒙培尔钦做的春梦。
春梦,欺负。还能是什么?
再看这幅画的白色,因取玻斯浑身一颤,脸霎时间变得通红,连嘴唇都在颤抖:“你、你……你都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雷蒙培尔钦的耳朵抖了抖,却把因取玻斯的手腕捏得更紧,怕因取玻斯跑了。
周围传来细细的议论声,因取玻斯猛然反应过来现在在画展里,而且还很多魔,顿时站不住脚了。
“好了,我看够了……“因取玻斯慌张坚持着:“还有一幅。最后一幅。”
“我不会走的,你松手……”因取玻斯挣扎着,“好多魔在看……”
“就是要让他们看。”
“你、你……你你……”
因取玻斯眼前一黑,这是什么话??
他只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和雷蒙培尔钦沟通而已,怎么感觉雷蒙培尔钦和他已经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你举报了以后,大家查出了你是我的助手。父亲说报社那边问我能不能暴露我的身份,要不要像以前一样闭口不谈。但我听到有魔私底下说你是我指使的,领工资替我炒作的。”雷蒙培尔钦眉毛略微下压,“我不想听到这种话。很不喜欢。还有,你帮我做了那么多,我也需要回应。”
“所以你办了画展……?”
雷蒙培尔钦点点头:“把之前没有画完的重新画完后,我和父亲联系了。”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硬拉着我过来看画啊……?”
“……”
雷蒙培尔钦突然沉默了,松了手转过身,和因取玻斯双目相对,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了。那个神情相当认真严肃,因取玻斯甚至能够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倒映的自己,好像被雷蒙培尔钦用视线勾勒出了所有的细节一样。气氛忽地灼热粘稠,因取玻斯不由得心跳加速,自己捏住了自己发烫的手腕,那里还混着他和雷蒙培尔钦的热汗。
“我不能理解情感,永远都不能。”
“但——”
“听我说。”雷蒙培尔钦罕见地打断了因取玻斯的话,“我不擅长表达自己。要是突然加入回应你的需求,会说得很混乱。”
“……好。”
雷蒙培尔钦按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去。
“我觉得我和其他魔生活在两个世界,我们感受到全部是不一样的,建立在不同的基础上,有两套体系,所以无法顺利沟通。就算一时顺利了,但总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又错误起来,我已经习惯了。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是这样。和院长是这样。和本来想要收养我的魔是这样。和第一个收养我的魔是这样。和父亲是这样。和你很可能最后也会是这样。”
“就算说出口也不代表事态会变好,甚至可能会变得更糟。所以与其变成那样,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
“所以,你似乎不想提那件事了,我不该说什么。”
“……但我不想这样。就算可能会导致糟糕的后果,我也想要告诉你我的想法。”
雷蒙培尔钦身体微微向前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表白后被拒绝会很难过,我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我想答应。如果是和你的话一辈子在一起也可以,不和其他魔亲近也可以。”
“我对你有性欲。并且我想要成为唯一一个和你做最亲密的事的魔。我没法想象你和其他魔做,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想不下去,就像是画画的时候没有感觉。大概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我不想去想。我会非常不舒服。”
“我觉得很合适。但是你不觉得。”
“你不想和我讨论这件事。”
“但是我想。我想说。我想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
“想说谢谢你。想说你帮我很高兴。很感动。想说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想说你不要让自己不舒服我会害怕。”
雷蒙培尔钦转过身走向正中央的那一大块箱子一样的东西前,揪住红布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因取玻斯,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音节都咬得很重。
“但说什么都不对,都不是我想说的,都说不完。词不达意,都是错的。都不对。”
“所以我只能画。”
刷刷——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我只会这种方式。”
红布被扯了下来。
原来那里并不是什么箱子,只是巨大的木架子而已。
木架子中间的是一幅画。这是当然的,画展里面不摆画要摆什么?
可因取玻斯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太大了。画幅大得出奇,和其他的完全不是一个规格。难怪雷蒙培尔钦说在家里不方便看。
展厅用最适合看的角度和灯光烘托起这副放在正中央万众瞩目的画,让这幅画仿佛蒙上一层不真实的光芒。
最特别的还是这幅画的风格:现场所有的画中,只有这一幅是写实的。
“《你》。“雷蒙培尔钦平稳没有曲折的声音稳稳地在展厅中回响。
没有任何解释。
也不需要任何解释。
画中的魔似乎是因取玻斯——因取玻斯只能这么说,因为这幅画里的他美好得不真实。
画中的魔用左手的手背撑着脸,右手轻轻搭着手腕,微微侧着头凝视画外的谁,整只魔呈现相当放松的状态,自然得感觉真的有那么一直魔坐在那里看着你……整幅画的视角是略微俯视的,能看到画中魔自然舒张悬空的左手五指遮挡了洁白的脖颈,却从指缝中露出上衣下的胸口和精致的锁骨,同时魔微微仰着头,脸颊因为倚靠的姿势被压下去一点又有些鼓起,柔和的光影凸显着脸颊的形状,你不由得认定那张脸一定柔软得不可思议。
再仔细看,画中比较罕见的嫩红基本都用在手指上,那自然地弯曲但不蜷曲一点都不紧张的毫无防备的手指,似乎在勾引你去触碰一样,滑嫩柔软,似乎带着热乎乎的柔和的没有侵略性的香气,你会觉得被这样的手抚摸相当放松。
魔的眼睛很清澈,却仿佛能看到里面有万千世界在流转。
都是为了你。
如水般的目光缓缓渗入到你的脑海里,乍看没什么,但无论是睁眼闭眼都总是不知不觉忽然想到那双眼睛,然后你就会发觉那温和的微笑似乎变了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似乎都在看着你,在容许你肯定你这么做,但你不能肯定那因美好到像是幻梦般带着神秘色彩的笑是不是真的是这样,于是你着了魔地再次去追寻那双眼睛中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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