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逍从肩上牵下孟临知的手,对着李韶的衣冠冢无声笑了,在这幕天席地的荒郊野外之间,他眼中却有母亲、有孟临知、有明月星空有芳草大地。
整个世界都在他这一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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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秋高气爽,秋猎大比也正式开始。
最近郑国使团刺杀皇帝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原本以为今年想必不会再办秋猎,没想到皇帝却一点没受刺杀事件的干扰,还是准时操办了起来。
猎场外,皇帝坐在最高处,而德顺则站在他身边宣读规则:“……秋猎大比共计两个时辰,时间截止后,将由殿前司根据诸位捕获猎物的数量和大小,来裁定最终的胜者,胜者将获得这柄库藏神弓。”
高台下,王公贵族和朝臣们齐聚一堂,孟临知瞥了一眼没看到皇后,还有点遗憾:“可惜皇后还在坐月子,连纭红也没出现。”
他们原本以为即使皇后不来,也会像朝贡宴那样,派纭红来皇帝身边伺候,谁知今天竟然连纭红都没有出现。主角不来,他们这出好戏要怎么演?
“可惜了,”闻逍也有些遗憾,“这次机会原本是最合适……”
闻逍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孟临知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闻逍揉了揉鼻子,皱眉道:“这次的头奖——那柄弓,是苍松木的。”
“啊,苍松木?”孟临知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当年闻逍过敏的样子,他不禁一阵头大,忍不住提醒道,“怎么这么巧,那你等会可别铆着劲非要拿魁首,离这柄弓远一点。”
闻逍却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回答,反倒是他身边一个穿着墨绿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不耐烦道:“这破规则不还是跟去年一模一样,有什么再念一遍的必要吗?”
“你这话说的,”立刻有人指指闻逍,接腔道,“今年这不是来了个‘不懂规矩’的新人吗?”
墨绿色劲装的男子好像才看见闻逍一般,他连忙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哎哟,原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发现三殿下就站在我边上。”
另一人嬉皮笑脸道:“三殿下怎么也来参加秋猎了?您一直在冷宫中,恐怕是从来没学过骑射吧?”
“哈哈,等会三殿下可别出了洋相,那丢的可是天家的颜面。”
闻逍被他们吵得心烦,忍不住问孟临知:“这两个是?”
孟临知看了两人一眼:“应该是大皇子的狗腿子,魏国公世子和靖南侯世子。”
在九皇子出生和闻逍搬进睿思宫之前,大皇子才是最有力的太子候选人,他虽然不是皇后所出、能力也一般,但起码是长子,而且母族势力同样不小,能为他保驾护航。
在原著中,皇帝也确实选择了用大皇子去对抗崔氏,可最后大皇子一党最后却一败涂地,压根不是崔氏的对手,反倒是给了闻逍可乘之机。
这会儿闻逍心下了然,看似好脾气地笑着冲他们点点头,实则夹枪带棒地回道:“箭矢无眼,两位等会也多注意安全,小心等会猎物没捕到,反被人当成猎物了。”
第14章
如果刚才闻逍没及时下马,那岂不是就要一起摔下山去了?
魏国公和靖南侯都是大皇子一党,如果说刚出生的九皇子闻道毕竟年纪小,还不足为惧,那么横空出世的闻逍可就真是他们的心头恨了。
而这两个世子自幼跟大皇子一起长大,是拥趸更是玩伴,自然看闻逍处处不顺眼。
这会儿两人见闻逍竟然还敢跟他们顶嘴,当即就要发怒,却被一道声音给制止了:“朋涵、邢岱,怎么和我三弟说话呢?”
闻逍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身量高挑,看起来仪表堂堂的男子正向他们走来,这回不用孟临知介绍,光听他一句话,闻逍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皇兄。”
整个皇宫中,只有一个会这样称呼闻逍,那就是大皇子闻运。
看到闻运姗姗来迟的身影,两个世子也对视一眼,向大皇子打了声招便闭上了嘴。
大皇子有些歉意地对闻逍道:“他们脾气冲,刚刚要是冲撞了三弟,我替他俩道个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刚刚跟两个世子起了点小冲突,但闻逍也不会把火撒到看似谦和的大皇子身上,他应道:“皇兄多虑了,没有的事。”
“没事就好,”大皇子松了口气,“我竟不知三弟也来参加秋猎了,不过听说那天三弟飞刀掷中郑国使臣的心脏,想必伸手和准头应该不错。”
“皇兄谬赞,运气好罢了。”
大皇子笑着摆摆手,看起来很是温和:“三弟太谦虚了,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参加秋猎大比,等会有不熟悉或者不习惯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闻逍自然应下:“那就先谢过皇兄了,我先找处地方练练手。”
看着闻逍就此走远的背影,大皇子的面孔黑了两分。前几天闻逍还穿得破旧不堪,今天却已经一朝翻身,换上了由蚕丝和金线编织而成的昂贵衣物。
大皇子朝两个世子使了个眼色,又伪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径直离开了。
而另一边,孟临知却在提点闻逍:“这个大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闻逍笑了一声,“刚才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看到他变脸了。”
“真的吗,我都没看到!”孟临知恨不得让闻逍再走回去,让他也看看大皇子是怎么变脸的。
闹了一阵,闻逍背着之前孟临知给他专门定制的弓,利落地跨坐到马背上。
孟临知看着他娴熟的模样,有些担忧道:“你表现得这么好,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一个冷宫中出来的皇子竟然会骑射,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孟临知也想过要不要让闻逍藏拙,但又觉得既然已经从冷宫出来了,明枪暗箭总是少不了的,藏拙不仅没意义,还憋屈得很。
闻逍摸了摸马的鬃毛:“没事,皇帝都没过问,其他人就让他们自己猜去吧。”
孟临知摸了摸下巴,皇帝的态度确实暧昧不清,不过就算有疑惑又怎样?毕竟闻逍可是周国大将李霁的亲外孙,他说他天生就会骑射又有谁能来质疑?
两人闲聊着便上了山。
秋猎的地方位于京城西山脚下,这附近的草场和西山都是皇家御用猎场。虽说是山,但也并没有多高,但山林中有不少窜来窜去的野兔和野鸡,甚至还有野猪出没。
闻逍很快就放箭射中了两只野兔,好在这几年孟临知已经看惯了闻逍杀畜禽做饭,不然哪看得下去这血肉横飞的场面。
忽然间,林间的灌木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孟临知闻声望去,就看到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正藏在树丛背后。
孟临知仔细辨认了两眼:“是只鹿诶。”
小小的一只秀气又漂亮,正躲在树后吃草。
“你喜欢?”闻逍瞄准了那只小鹿,“我射下来给你。”
“别啊!”孟临知连忙道,“太残忍了吧,这鹿才多大啊。”
闻逍无情地指出孟临知的双标之处:“刚刚那兔子也没多大。”
孟临知理不直气也壮:“但是兔子好吃啊。”
“你要这么说,鹿肉也好吃,他们还喝鹿血呢。”
两人闹着一通拌嘴,闻逍身下的马匹闲得无聊,便原地松了松蹄子,谁知林子里的鹿机敏得很,一听到这声音连忙撒腿跑了。
孟临知得逞地笑了一声,闻逍无奈放下弓箭:“算它溜得快。”
两人继续往树林深处走,没过一会,他们竟然在山洼边看到了一只黑不溜秋、凶神恶煞的野猪。
这只成年雄性野猪长得相当壮实,而野猪皮也是出了名了又粗又厚,孟临知怕闻逍对上它有危险,便催促道:“这个野猪就算了,等会没弄死它反而惹怒它,太危险了。”
闻逍却没听从孟临知的建议,他搭起箭顽固道:“我想试试。”
“你今天怎么好胜心这么重,”孟临知乐了,总感觉今天闻逍不太对劲,“非要夺个魁?”
闻逍眯着眼瞄准野猪的眼睛:“我要魁首的那把弓。”
“你要那柄弓?”孟临知懵了,这跟他们刚才说好的不一样啊,“你刚才不是隔老远就闻到它是苍松木的了吗,要来干嘛?你会过敏的。”
闻逍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要的就是让自己过敏。”
孟临知:?
孟临知感觉自己的脑子短路了,认识闻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不懂对方的意思:“让自己过敏?什么意思?”
“由此引出七年前纭红诬陷我盗窃镯子之事,逼她今天在众人面前现身,这样我们之前布好的局才能在今天收网。”
孟临知沉默片刻,他知道如果时间再拖下去,之前他们布的局很快就会功亏一篑,但他更知道闻逍的过敏有多严重,而且这也不是他们扳倒纭红的唯一机会。
孟临知心下不赞成,便努力规劝闻逍道:“虽然今天皇后和纭红没来很可惜,但我们也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或者也可以尝试用其他方法引纭红现身,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闻逍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但你不能否认,今天绝对是最佳的机会。”
孟临知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知道闻逍原来是这么固执的人:“你心意已决。”
“……是的。”
“你是不是疯了!”孟临知完全无法理解闻逍的想法,他骂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苍松木过敏有多严重吗?上次要不是我你可能就死了!”
闻逍笃定道:“我知道你会帮我。”
“帮个屁!”这次孟临知是真生气了,“你真当我是万能的吗?你有没想过万一我的药还没有生效,你就因为过敏而死了呢?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条命?”
“这些我当然明白,但正是因为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苍松木过敏一事,所以我才要在皇帝面前故意发病,不然他怎么能想起我过敏得有多严重,靠嘴说吗?”
“你别跟我说话!”
孟临知气得脑袋发晕,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地护着闻逍,怕闻逍受纭红欺负所以来到他身边,怕闻逍挨罚所以吓退禁军、冒着大雨将他背回北芜宫,怕闻逍吃苦受累所以给他制订了一条最轻松的登基之路……
可闻逍呢?
原著里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别人的性命当成垫脚石,现在更好,直接拿自己的性命当垫脚石,完全不珍惜自己这条命,现在竟然还跟他讲出这些歪理来!
早知道这样,他当初有什么同情闻逍的必要吗?反正闻逍总是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这小子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难不成是这些年他让闻逍舒坦惯了,让闻逍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修士大能,就算他闻逍命悬一线自己也能救回来吧?
孟临知闭上眼不想再理闻逍:“你自生自灭去吧,别指望我会帮你。”
“……对不起,但我确实想这么做。”
闻逍轻声道歉,但手中坚定地举起弓箭,对准了不远处野猪的眼睛,准备朝它射去。
可就在这时,孟临知系统空间的主控面板上忽然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示框,孟临知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却在同一时间被眼前的画面吓得瞳孔紧缩。
孟临知几乎是吼道:“快下马!”
多年的默契让闻逍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经条件反射似的直接翻身下马,侧翻到了草地上。
眨眼的功夫,一只箭矢飞速射来,径直扎进了闻逍的坐骑。这一箭力道极大,直接深深扎进了马腿中。马儿在剧痛之下仰起前身,马蹄惊乱地四处踩踏,但他们原本就站在山洼边,在慌乱间马蹄一滑,整匹马竟然直接跌下了山洼之中。
“靠,哪个瞎子射的箭!”
孟临知直接骂出了声,虽然山洼不深,但如果刚才闻逍没及时下马,那岂不是就要一起摔下山去了?
此时孟临知不禁感受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着急地打量着闻逍:“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闻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我没事。”
孟临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两个人是在吵架,一股无名之火蹭的又冒了出来。
“哟,三殿下,不好意思啊,刚刚这一箭射偏了,”偏偏始作俑者——靖南侯世子许朋涵还笑嘻嘻道,“原本是想射那只野猪的,没想到射中殿下的马了,还好殿下反应快。”
闻逍冷笑一声:“射偏了?”
孟临知咬牙切齿:“狗屁!”
从许朋涵的角度来说,闻逍和野猪完全就是两个方位,这都能射错,他特么的是瞎了吗?
这一箭分明就是冲着闻逍的马来的,想害他摔下山,却还如此冠冕堂皇!
许朋涵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弓,遗憾道:“看来我这技术还是不行,得回去再练练。”
山林中静悄悄的,许朋涵半天也没等到闻逍回话,他奇怪地抬起头,却惊讶地看到闻逍竟不知何时拉满弓,而那锋利的箭尖明明白白地瞄准了他的身体。
“技术不行?”闻逍一字一句道,“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不射偏的箭是怎样的。”
许朋涵被闻逍的表情和动作吓出了一声冷汗,不等他调头逃窜,闻逍手中那只箭就势如破竹般地向他射来。
箭矢穿透风的声音仿佛在许朋涵耳边响起,那一刻,许朋涵真以为自己马上要命丧黄泉,于是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不敢直视自己的死期。
但下一秒,一股极强的冲击力将他从马背上带倒在地,许朋涵头皮一紧,头顶一股火辣辣的疼随之而来。
难道我的脑袋要掉了?
过了半晌许朋涵才敢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旧手脚俱全,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他呆愣了片刻,举起颤抖的手摸向头顶,才发现原来闻逍射出的那只箭穿透了他的发髻,还……还刮掉了他的一整块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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