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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持盈冷不丁踩中了一个深坑,水溅出来,湿了他的靴子。
  百姓拿官府和强盗相比,后者竟然还赢了。他不知道说什么,盯着靴子上的水渍看,不知道是在恼恨靴子湿了还是旁的,脸上便沉了下来。
  蔡攸和他同行回去,见他唇上那个笑弧都不见了,但有碍于朱勔乃是他家门人,只点一句道:“百姓奉养君父,乃是理所当然的,官家若是仁慈,见不得这水匪扰民,我即去信告知三哥,叫他带兵剿了,平安一方也便是了。”
  不远处的镇江,知府正是蔡攸行三的族兄。
  蔡攸与蔡瑢即使政见不同,倒也觉得“丰亨豫大”四字没有错,皇帝原本就应受天下之力奉养,况且持盈在少年时便是富贵丛里生长的纨绔个性,哪能容忍自己有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原本皇帝高坐龙椅,李伯玉陈禾等人说破了天地持盈也无动于衷,只是这一下子见了真状,才有些苦恼罢了。
  这苦恼稍过一阵就会歇去,毕竟只是少吃几口鱼,见面费力些罢了,和皇帝的宝贝石头比起来算什么呢?
  而持盈在行至客居寓所之前显然还没收拾好心情,也不顾靴子已脏,就向卫士道:“给我牵匹马来。”
  “病刚好呢,当心吹着风。”蔡攸听他要骑马,不是很赞同,“五姐还和我说呢,叫我早带你回来,说你答应要教她画画来着。”五姐便是持盈的女儿茂德。
  持盈撇嘴道:“你比陈思恭还烦——我一个人出去跑跑就回来,街上太挤了。”
  蔡攸拗不过他,又怕他自己蹲在屋里想到朱勔的事生气,连通了前后——朱勔在东南作歹受贿,难道不是他和他爹作伞吗?便目送他一路向东走去,又连忙去叫几个卫士跟上。
  而持盈在马上一路狂奔,顷刻已至夜晚。
  他跑了这许久,才发现蔡攸带他去的那一条街道已是此间最繁华的地方,很快这东南小城便没了正经道路与炊烟人家,出现了一大片一片的泥泞荒地。他出行时都要紫土铺街,纵然如今仓皇南下,也走的是汴河长江等宽广水域,舟行安稳,何时受过这种颠簸?
  东南多雨,那土地一片一片的粘成泞滩,马一脚踏进泥坑里时,便将泥点子甩到了他身上。
  持盈这一趟出来,又是一脸鱼腥又是一腿泥土,可谓是受了罕见的苦楚,他素来要干净好看,受不了身上脏,当时便要回转,可马又往前跑了两步,前方竟然显出一片小小的村庄来。
  仔细一想,他出来已跑了许久,此刻回转,等到了地方,恐怕身上的泥巴都要刮不下来了,便准备去村庄里要盆水先事擦洗。
  他骑马一路向村中行去,才发现这村庄之中竟然有十室九空,唯有一间小屋子里颤颤巍巍地亮着烛火。
  马蹄声也许早已让屋主生了警惕,持盈刚一敲门,屋内便传来一阵不小的响动,柴扉晃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庄中格外响亮。持盈等得有些不耐,又敲了一下门,这一下屋内响起一个老妪慌乱的声音:“来了,来了!”
  那屋子实在是小,前脚这声音传出,后脚门闩就落了下来,然而持盈还未曾看清屋主,那老妪就先扑跪在地,声泪俱下地道:“大爷,昨天才交了公用钱,实在是给不起免夫钱了!”她仰起脸,黄昏下持盈看见她纵横的皱纹,皱纹里面夹着泪水:“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个名目,没有准备,好歹宽容些日子吧!”
  持盈听到免夫钱这三个字,顿时一怔——他与金国合兵攻辽,却缺乏财帛,王甫便向他建议在全国收取此税,百姓家中有成年男丁不想入伍的,北方每男二十贯,南方每男三十贯,奋力收缴一年,才凑够了出征的钱粮。
  而如今燕云梦破,北虏兵临,他自己也只身南下,早已忘了免夫钱还在征缴的事,一时之间也只能涩然回话:“老姥,我并不是官府中人。只是路过此地,想要一点水。”
  那老妪抬头,见他衣着锦绣,且带着一匹神骏之马,恍如神仙中人,并不是小吏的模样,顿时胸中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喘气:“有,有,水是有的,官人进来吧!”
  持盈见她跌坐下去,便要去搀。那老妪的两只手上布满了伤疤老茧,熏得黑黑苍苍,持盈一去扶她,手上便被茧刮去了一层皮,那老妪不敢叫他再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向里面喊道:“大郎,快出来!”
  随着老妪的呼唤,柴门深处的一个角落里,竟然缓缓爬出了一个男子。他爬得缓慢且吃力,老妪便跑过去,拽着他的两条胳膊往前拉,持盈也借着那一短截蜡烛看清了男子的全貌。
  他蓬头乱发,面目黢黑,上身衣物虽然褴褛,但勉强可以蔽体,而下半身却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持盈定睛一看,竟然有白而黄的蛆虫在人的血肉间蠕动。
  血腥与腐臭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屋子,持盈几乎要吐出来,但他的头刚一外撇,就听到了男子的声音:“妈,你喊我出来干嘛,吓到人家了。”
  这屋子就那么点大,他自然听清了持盈方才的话,只不过对于盛年男子,他仍保有相当警惕:“你要水,在旁边缸里的就是。”
  持盈点点头,心下就有些后悔来到此地,便径直向那男子指的水缸走去,谁知道他刚把身上带的帕子放进水里,这男子就大声说道:“你干什么?这是喝的水!”
  持盈一时语塞,他如何知道这水缸里的乃是饮用之水,他还嫌蜡烛光少,看不清缸里的水是否有灰尘呢。那老妪似乎觉得儿子说话太过生硬了,恐招人生气,便抱歉道:“官人,我这儿子有残疾,语气不好,你不要见怪。你随意用就是。”
  持盈道:“原是我不知道,脏了你的水。”他往身上摸了一摸,发现也没什么可以给这家人的财物,便讪讪地放下手来。
  而那老妪显然无心管他怎么做,只是奋力把儿子拉到一席蓬草上去。
  持盈原本正湿了帕子,在衣袖上擦拭,那衣服沾了水也不见干净,反倒将泥点晕开,持盈有些气恼地抬头,见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这老妪将成年的儿子抱在怀里,借着烛火,用手开始抠他下半身蠕动着的蛆虫。
  持盈一时之间忘了动作,怔愣在原地。
  手指深入血肉之后,同筋脉搅在一起,发出啧啧的声音。
  一条,两条……
  好几条蠕动着的蛆虫,被放在了桌子上,那蜡烛原本就只有一小节,烛泪把蛆封在了桌子上。
  他看得呆了:“小郎这伤是怎么来的?”音调竟很轻,唯恐将这一对母子用以照明的烛火吹熄了。
  烛火对于他来说,是要一日一殿数百枝以求长明不夜的存在,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夜间根本不点灯,这也是为什么持盈会贸然敲门的原因,他原以为点得起蜡烛的会是一个富庶的人家。却不知这一对母子深夜点烛,乃是为了……
  那男子将头撇过一边,显然是痛极了,嘶着声音说:“怎么来的?还不是那昏君!”
  持盈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听到了男子咬牙切齿的咒骂,仿佛恨不得将他拆碎似的,顿时吓得一惊。
  那老妇人见他失色,心想他这一身锦绣,恐怕是官府中人,唯恐持盈去揭发他们,立刻骂道:“不许说官家!——官人不要听他胡说,他是、他是自家摔的,我们没钱找大夫,才拖成了这副样子,不关官家的事!官家万岁!阿弥陀佛!”
  持盈不知道说什么,那老妇人为了怕他向官府举报,搜肠刮肚地对皇帝极尽祝福,而他儿子显然痛得发狂,连母亲的掩饰都没听出来,喊道:“我没摔,我原本是个好好的人!是花石纲!皇帝的花石纲!我为他拉那破石头,身体没日没夜地泡在水里才烂掉的!”
  老妪急得不行,想要去捂住儿子的嘴,但是看到自己手上那一滩来自于儿子脊背的碎肉,顿时泪如雨下,哀哀向持盈求告道:“官人,他疯了,是他疯了才这么说的!求官人不要说出去!”
  她一个老弱,儿子一个病残,持盈若现在去官府揭发,他两个必死无疑,于是只能讨好道:“官人,我看官人的靴子脏了……”她实在别无他计,扑到持盈面前就要用拇指去擦持盈靴上的泥点。
  持盈慌忙道:“老姥何必如此!我不说出去!”他一时之间心神俱震,是,花石纲会死人,但他宁可见一具死尸,也不要见到这样的惨象,但他又想起了老妪方才在门口说的税,嗫嚅道:“可我听说免夫税是,是成年的康健男子不去当兵才要缴纳的,小郎他……想来不必缴纳吧?”
  “他们只要钱,哪里管我们是死是活!”那男子吼道,显然痛失了神智,“我就是死了,他们也能把我拖到东京去给皇帝的万岁山做砖头!”
  老妪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在烛下哀哀地哭,持盈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只见那蛆虫在烛泪下爬啊爬,竟然和男子扭曲的面目重合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持盈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心里清楚得很。
  只是事情不到眼前,便不去细想。
  他是天下一人的皇帝啊,又生在这样的承平盛世,难道不是理应受尽四海九州之物力供奉的吗?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但古往今来,修造宫殿哪有不死人的呢?秦有阿房,汉有未央,唐之大明宫富富皇皇,东京城的宫殿较之前代相比,已经很是简朴了!
  他在内心为自己辩解着。而老妪见他面色纠葛难明,不知道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只道:“我自家命不好,与官人有什么干系?只这辈子受苦,下辈子投个好胎罢了。”
  她忽然正视看向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玉袍鸦巾,竟是她一世也未曾见过的清隽与漂亮,她不知道这美丽上面凝结着多少来自于她的膏血,只是看到也持盈没有告发的意思,说话也还和蔼,就大着胆子,摸着自己儿子尚且完好的上半身说:“大郎,抬头看看这位官人罢,沾沾他的福气,下辈子做他那样的人物就好了。”
  持盈分明见她眼底有泪光,若非已到了死境,怎么会去想来生呢?而到这个时候,她也只是说:“只可惜你从妈妈肚皮里出来。”
  那男子即使痛得发疯,听到母亲的许愿,也从乱发之中抬起头来。
  他看向持盈,柴扉挡不住秋风,吹得蜡烛动摇,持盈身上的道袍忽明忽暗,显出烨烨的金光,仿佛要羽化仙去一般。
  他伸出手,好像要碰碰持盈似的。
  持盈见到他的手,那是破了皮的、留了疤的,上面交错着红色的血与粉色的新肉,手掌上还有细小的砂石。
  神使鬼差地,持盈竟然上前,将他的手握住。
  那男子忽然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把脸冲出一道浅灰色的痕迹,方才警惕的神情也不见了,他的唇上甚至还有因为在地上爬行时脸挨着地面沾上的茅草,说话时喷到持盈的手上。
  “好,好……”那男子也没说什么,却不知为何,他觉得同自己交握的手竟然轻轻颤抖了起来,他不解地看向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又与他截然不同的富贵公子。
  他看起来是多么漂亮,多么皎洁,又多么害怕啊。
  而此刻,外面却响起了尖利的兵戈之声,脆弱的柴扉木门被人一脚踹开,秋风倒灌,那一节蜡烛顿时被吹灭。
  黑暗只有一瞬间,很快,目露精光的卫士与士兵举着火把一拥而入。
  “官家——”大老远地就有人喊,持盈惊疑地向外看去。
  童道夫身披重甲,翻身下马,奔跑到持盈面前,大哭道,“官家吓坏老臣了,天这么黑,怎么还到处跑?”
  持盈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什么,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猛力,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急急转头去看这残疾的男子。
  四目对视。
  皇帝的脸上,忽然被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沫。
 
 
第21章 旧官家落魄别居 新至尊春风御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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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外面风大,恐吓着你,你还非往外走,受那邪风,现在知道难受了?”蔡攸没好气地踏进门来,“娘娘今日里带着五姐七姐要来看你,我给拦住了,可总不能一直不见吧?”
  他甫一入门,只觉得屋子里气闷,又有南地特有的潮霉味道,刚准备将窗户打开,持盈的声音透过帐子传了出来:“别乱动!”
  那声音听着倒还好,蔡攸走过去拨开宝帐,把皇帝从被子里头剥出来:“透个风吧,老这么闷着总不成。”
  持盈撇过头去,小声道:“我不愿开。”
  蔡攸就挨着床坐了。
  持盈闷在屋子里三天不曾见人,连妻子和女儿上门来也是原样打回,可是细察身体,总不见什么病症,只是吃了睡睡了吃,睡到一半还发噩梦,蔡攸疑心是那晚上见了风吓的,便追问童道夫发生了什么。
  童道夫正在驱兵为持盈建造东南行宫,这要奇石那要珍玩,还费尽心力地找来了两头通体雪白的小鹿,正哀哀地绑缚了四足在地上呢:“官家骑马到庄子里,见了两个疯子,给吓着了——这几头白鹿吉祥得很,大郎君带去给官家吧。”
  蔡攸命人牵了鹿走,又疑心道:“什么疯子,将官家吓成这样?”
  童道夫答得支支吾吾,然而他论起身份,在蔡攸之长,从皇帝小时就服侍在掖庭了,蔡攸也不敢逼问他。童道夫自然不肯和他说皇帝被人吐了一脸血唾沫的事,只含糊道:“不管什么疯子,冒犯圣驾,老夫早已将他们处理干净了。官家这病症,医师若看不好,不如大郎君请个道士来穰治吧?”
  蔡攸仔细一想,倒也很正确,于是来问持盈。持盈恹恹的,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觉得满脸都是痰液的腥味,哪有什么心思请道士:“等回家再说罢。”竟懒得治,只浑浑噩噩的。
  当时他被吐了唾沫以后,脑内刷的一下全是空白,只制止了拥上来的卫士与童道夫,叫他们不要伤人,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外走,连怎么回去的都忘了。
  蔡攸见他实在提不起精神,便哄他道:“童大官在外头寻了几只白鹿给你玩,去园子里瞧瞧吧?”
  这白鹿原本是祥瑞之物,若是以往,持盈见了鹿就要去寻那芭蕉叶了,如今却挥挥手道:“他上哪找的?我不是和他说要他隐秘行事,不要惊扰地方吗?”
  说起这事,持盈更加嫌烦,当时他和蔡瑢约定,若东京事有不测,童道夫便带兵南下,可是如今金人还未至京畿,他却带了这么多精锐禁军过来,岂不是让东京守备更加空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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