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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他动了动嘴角,而他的下半张脸并不像父亲。
  王宗楚看他又在发呆,心想这外甥是不是从前在东宫看鱼的时候看傻了。
  于是问:“什么晚了?”
  晚了,他已经不能同父亲讲和了,也不想再要讲和。
  他不要杀他,也绝不会放了他,谁来做说客也没有用。
  谁做他的儿子,谁就要痛苦。难道赵焕就幸福吗?
  他看到父亲驾临东宫的时候不曾欢欣吗?可父亲是为了林飞白。他被父亲祈求的时候不曾心软吗,可父亲是为了南逃。他登基做官家,如履薄冰,而父亲在南边竟然截住了北上的勤王兵与军粮。
  赵煊有这么一个,难熬而痛苦的冬天。
  可做他的入幕之宾,赵煊想起他蜿蜒的长发,逶迤散在毛毯上。
  ——又是这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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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姨是真的很会画画,我推非常欣赏。至于他舅舅这个人,大家可能不清楚,但当时围城的时候,有人推荐郭京的六甲神兵,大哥一开始没用,是舅舅力荐的,说这人一定行。
  金军:谢谢送人头(不过当时什么京都没用了)
 
 
第37章 遣悲怀教主放鹿 抛金瓯嗣君笼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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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无奇山,持盈却很爱山之料峭险峻。那是他天然的画材。
  除了那次谁也不能意料到的南下以外,持盈生长三十年,从来都没有出过汴京城。于是对于山的遐想,除了在画纸上弥补以外,就是从江南运石,建筑假山。他修建的所有宫观,几乎都用奇石堆叠成料峭的山峰,最出名者自然是万寿山。
  延福宫中也造有一座小山,是整个禁中的最高点,登上便可以目瞰整座汴梁城,山上有亭,名为云归,太阳落下的时候在此地,就好像能抱拥渺渺层云入怀一样。
  持盈想画出这一泓霞色,而为这一抹颜色,已经调了三天。
  两边胳膊用襻膊挽起,霜色的襕袍沾了红梅点点,陈思恭侍立在他身边,假山上蜿蜒的道路,列满了赵煊派来的宫娥与内侍。
  持盈仍然调不出这样柔和又秾丽的霞色,而天已经暗下,他恐灯光吃色,于是便将笔放下,坐在亭边的美人靠上。
  这亭子建得奇诡,他的半边袖子无所依地飘在风里。
  持盈问陈思恭:“他从撷景园叫你来的吗?”
  撷景园是从前的穆王府,持盈登基以后,便将这座潜邸改为游景之园,赵煊登基以后,便将他的嫔御、内侍,尽皆迁去此处居住,并改名作“宁德宫”,而他本人则是赵煊借口“行宫修缮未成”,被禁在了延福宫,从此隔绝开来。
  陈思恭道:“是。”
  说到这,他又不禁想起了昨夜的景象,父子之间失和之事多了,但乱伦之事,他长来四十余年,也未曾有所耳闻。纵然这道君皇帝之风姿再如何卓然,可、可终归也是皇帝亲生的父亲啊!
  然而他又想起持盈腿间的异象,也许皇帝是因此乱了心智也说不定。
  况且现在道君失势,舆论又甚嚣尘上,看他今天的样子,也是想要为皇帝遮掩,与皇帝和好的。于是又多说了两句:“官家在内藏库支了一万贯钱给圣人修造宁德宫呢,务求您来日居住时舒适。”
  持盈半笑不笑:“一万贯?”一万贯虽是巨款,但也不过是他扔来买扇子的钱,如今竟像是赵煊的恩赐一般。
  太阳被云霞卷入,天地暗了一度。
  陈思恭见他这个表情,便知道他并不是很受感动:“国用不足,官家自己且削减着呢,只是要务求您之隆厚。”
  持盈皱眉道:“国用再不足,也轮不上他削减自己。”
  陈思恭见他这样子,便知是王甫、蔡瑢、童道夫这几个平日里敛财有道,将他惯坏了。持盈即位以来,除了对外战争、修造宫观两个大头以外,还增设了官员,俸禄也是一笔开销,加上他本人用度也不太收敛,财政能撑到如今,全赖这几人生财。
  如今赵煊甫一继位,上述几个人结局最好的也只有蔡瑢,还留一口气谪在南京,他们一倒,门人四散,朝廷除了抗金,又在党争,打得不亦乐乎,谁还管皇帝有没有钱?更何况金人退兵,那边还要和议,岁币又是一笔钱。
  能支一万贯便是不错了。
  然而持盈并没有一个体谅的样子,只道:“李伯玉从台谏升上,不通庶务。程振是个醋大腐儒。官家不听我话,不仅不用蔡攸,连吴敏也罢去。谁替他经营这些?”
  事涉国政,陈思恭不敢说话,只赔笑。持盈想起赵煊的行为,心意也冷了,并不想管赵煊的钱,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他自己能知道的。
  国家明面上的税收根本不足以支撑官员、边防、岁币等诸多开销,更何况还有皇帝本人的兄弟姐妹、妻子儿女等一笔笔钱,赵煊光靠节俭是不可能解决赤字的,哪怕是自己亲自种地自给自足都不可能。
  陈思恭被他这几句话吓得赶紧瞄旁边赵煊派来的宫人:“朝堂之上,相公们自有本事的。您如今退位,正是修养天年的好时候,何必还要为这些琐事烦心呢?”
  持盈摇了摇头,让人把他试过墨的纸收好,便探步下山,宫人便向鱼尾一样跟着他。
  不料他走到一半,转头一看,突然见自己喜欢的一丛芍药秃了半边。
  延福宫里遍载奇花异竹,这丛芍药更是他退位前从山东移来的花王,珍贵异常,如含泪美人,醉卧霜枝一般惹人怜爱。
  而如今这带春芍药竟然只剩下了几片叶子,花瓣也零落陷入泥土。持盈一时心痛如绞,弯腰去捡花:“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弯腰,旁边的人都拥上来替他淘花,赵煊派来的押班内侍谭世绩为难道:“道君,想来是官家送来的那头瑞鹿不曾拘着,乱跑时啃落的。”
  持盈这才又想起来那头白鹿,他想起白鹿就想起赵煊对自己如影随形的监视,因而不去管它。
  他不管,宫人们自然也不敢管,延福宫本来有专门关鹿的鹿岩栅,但这鹿是祥瑞,生的又可爱,大家也不去拘着它,竟成了延福宫里最快活之生物了。
  没想到它在悠游的时候,吃了持盈的花。
  持盈看着手里的残瓣,叹道:“延福宫到底是禁中,这白鹿爱跑,关在栅里反倒拘束了,把它送到华阳宫去吧。”
  延福宫栽着花草奇竹,素是鹿类爱食的,今天是他的芍药,明天岂非要欺凌他的霜竹?他正要腹诽赵煊给他送了个祸害,谁知道旁边的谭世绩听完他的话,面上又一阵为难踌躇。
  持盈作疑道:“怎么,这事也要报给官家知道吗?”
  谭世绩嗫嚅半日:“回禀道君,这华阳宫……”
  当年哲宗皇帝因无子,皇位旁落给持盈,而持盈也在那年年底生病。而他方好起来,赵煊又开始生病,便有道士进言说“宫城东北,地协堪舆,形势加高,福宜子孙。”
  持盈便依言在东北方选山筑石,修造宫城,初名万岁山,又更名艮岳,号华阳宫,平时多有道士在里面作法祈福。
  持盈偶尔也去住一阵,但现在这个情景,赵煊绝不可能放他出去,不如让这鹿在那里跑动。
  “华阳宫怎么?”
  谭世绩闭眼道:“金人犯阙的时候,炮石不足,官家命人将、将……”
  持盈歪了歪头,好像不理解似的:“什么?”
  “官家已将华阳宫拆去了!”
  “拆了?”持盈不可置信地反问,“拆了?”
  谭世绩跪在他脚边:“道君,彼时国用不足,官家也是无奈为之!”
  持盈冷笑:“不足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我原以为他只抄王甫李彦的家,没想到还有我呢?”
  谭世绩叩首道:“道君恕罪!钱财好办,只是金人围阙之时,采买不力,只能拆屋为薪、凿石为炮、伐竹为笼,以作抵御,官家原本不欲做此事,左右大臣皆劝谏以后才不得已为之的。”
  换一个月前持盈还信,现在他把赵煊在人前作戏的那一套都嗤之以鼻。金军最远也不过碰到京郊的边缘,很快吴乞买的死讯便传来,乱作一团,立刻退兵河东,然后至太原议和。汴梁城高粮多,哪有非要拆他艮岳的道理?
  分明是故意的!
  那是他的华阳宫,他毕生修造的最得意之作,休提里头的寿山奇石、梅涛松林,还有:“这宫城建造,是感应天帝、福泽王室的,他就这么给我拆了?”
  艮岳修造以后,他的子嗣便鲜少有夭折的,赵煊的长子方将诞生,正是危险的时候,赵煊竟然在这个时候拆了艮岳!
  他被赵煊一套套气得两眼生花,急急扶住身边的陈思恭,又问:“屋木是死物,华阳宫里有数万的水鸟、麋鹿、仙鹤,都在哪里?”
  “官家说,天养万物,有好生之德……”
  持盈方舒下一口气,而谭世绩下一句道。
  “便将水鸟扔进汴河里放生,给道君积福了……”
  这些水鸟自养在华阳宫里,从来都有专人抚养,扔进汴河恐怕不是积他的福,而是折他的寿。
  他眉头狠命地跳:“仙鹤麋鹿一类,不是水生,又去了哪里?”
  谭世绩见他非要刨根问底,便只能和盘托出:“大鹿数百头,官家取来犒赏军士了……至于仙鹤、仙鹤……”
  持盈道:“他不会连仙鹤都给我煮了吧?”
  仙鹤乃是祥瑞之物、三山之使,他登基不久,便有十数只仙鹤徘徊在宣德楼上不去,以为吉兆,故画《瑞鹤图》并题诗。赵煊拆了他的宫殿,吃了他的麋鹿,总不能再——
  谭世绩听到仙鹤,如梦初醒:“仙鹤,仙鹤在的!”便急急向后命人去抱来:“官家有宁亲之孝,知道道君最爱仙鹤,不忍杀尽,还、还剩了两只。官家讲了,一雄一雌,很快便能繁衍成群的,就养在山下的鹤庄栅里!”
  持盈再也支撑不住,原地坐在山石之上,霞光已晚,毕生心血又在今日毁了一半,想起艮岳的繁华之景,如他的盛世、美梦、权柄一样统统远去了,顿觉心灰。
  也许这就是赵煊拆毁艮岳的用意之一。
  少顷,两个内侍将剩下的两只仙鹤抱来。持盈与鸟兽从来亲近,这两只仙鹤甫一下地,便亲昵地向他跳来,边走边叫。
  这丹顶霜翎的仙物,持盈素来喜爱,只是——
  鹤唳之时,两只仙鹤一起张开了翅膀。
  持盈咬牙对谭世绩道:“仙鹤唳叫时,振翅者为雄,敛翅者为雌。官家给我留下两只公仙鹤,是准备让他们怎么繁衍?”
  谭世绩大叫不好,这仙鹤本就是罕物,除了持盈这种天天观赏,又因为作画看东西分外细致的人以外,谁能分得出公母?当下只能自认倒霉。
  持盈怅然地看向他秃了的花丛,仅剩的两只鹤,此刻才生了些飘飘何所依的味道,他摸了摸仙鹤的翎毛,颓然地下山去了。
  赵煊就是这样故意地打着大义的旗号,剥去他的一切东西。无论是他不能受扰,故而将他隔离住在延福宫也好;还是国用不足,拆毁艮岳也罢;哪怕是打着他的旗号,容许蔡、王上疏请罪也是一样。他向天下演绎一个大孝子,掀开了皮却是最忤逆者。
  持盈从前只以为赵煊这孩子木讷,却不知他有这样百转的手段。
  来对付自己的生身父亲。
  然而已经无法后悔了,他已经是持盈的嗣君,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在青史庙堂上分不开了。
  父子一体,休戚与共。
  赵煊好,他不一定好;但赵煊不好,必然将有他的祸殃。
  因此,即使做出这样的事,赵煊也有恃无恐。
  持盈咬碎一口牙和血吞,心中郁结,不觉已步至蕊珠殿,殿外他亲题的匾额旁,一盏红灯笼正在升起。
  他仰头看:“这是哪来的?”
  宫娥俯首道:“道君,这是官家亲自装了烛火,给您照明的。”
  灯火经由灯笼外的红纸一照,更加幽暗,持盈要靠这个来照明,趁早跌死算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赐给蔡攸府邸,命他和父亲分庭抗礼,每次他游幸蔡攸府邸,蔡攸都会升起一盏红灯,以炫耀皇帝的驾幸。
  这事赵煊也知道,当时北地侵扰,他正是靠着这一盏灯找到持盈的。
  就用这灯笼堂而皇之地刺他一下,再表示自己已经是皇帝,因此来他的延福宫里,也算“驾幸”了吗?
  持盈几乎要被他气得笑了,然而在他人面前,仍不欲给赵煊难堪,或做出父子不和的情态来:“官家费心了。旁的事还有没有?”
  别的事千万不要再有了,别烦他了!
  谁知道还有:“官家说,道君还都,已有月余。皇子帝姬们都思念父亲,想请道君下旬日幸紫宸殿,以完天伦。”
  她刚说完,持盈的衣摆已然飘了过去,她看见那霜一样的袍子,卷着降真香,混过去一点红,又有一点泥泞的影子,闪走了。
  这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她又疑惑了。
 
 
第38章 遣悲怀教主放鹿 抛金瓯嗣君笼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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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有半个月未见赵煊。两人只要不碰面,持盈就装聋作哑、自得其乐。
  赵煊每天天蒙蒙亮时就起来,步行至他殿前问安。持盈正睡得香,被他这么一堵,从前还会说几句面子话,问官家辛苦,叫他回去。
  现在直接不理,直接翻身向床里面滚。
  然而他翻身的时候还能碰到后脑的包,直接给疼清醒了,于是更烦。
  白鹿吃光了他的芍药花,又跃跃欲试地作弄他的芭蕉树,陈思恭派了两个人专门盯着它,寸步不离地围着它转,唯恐它再吃了什么新的品种。
  持盈有时候去看看它,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亲自给它洗澡,被一拥而上地拦下,在栅栏外看别人给他洗,洗好了以后他就和白鹿一起在云归亭上呆着。
  霞光因此也给这只小鹿镀上一层金。持盈在这一天终于调出了想要的红色,在纸上点了两滴,刚要匀开看看淡墨的样子,蜿蜒排列的宫人便齐齐下拜,振出一阵风来。
  持盈回头去看,果然是赵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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