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恼司徒陌循以下犯上,才敲打司徒陌循,被太后一席话浇了一头冷水,瞬间冷静。
这事牵扯到两个皇子,皇帝自然不想这事继续下去。
如今高志说梁家血案是他干的,理由是私怨。
高志一个人把这事给扛了,然后‘畏罪自杀’,这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但不久前才死了张超父子,接着又死了梁永一家,而张超和梁永都是司徒陌循手下得力战将,这件事怎么看都像冲着司徒陌循去的。
让司徒陌循认下这个结果,无疑是往司徒陌循嘴里捂了一把苍蝇。
司徒陌循从来都不是委屈求全的人,这口苍蝇他咽不下去。
他在大殿上拿出二皇子赏给高志的玉坠,随着高志自杀,就没有继续追问,已经做了让步,道:“太后教训的是,皇儿知道了。”
太后见皇帝服软,也就不再说下去,起身走了。
送走太后,太监上前,问道:“皇上,外头那几个怎么处置?”
皇帝道:“办事不成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吃闲饭吗?拉下去砍了。”
“是。”太监出去,很快回来,道:“皇上,张丞相求见。”
皇帝冷笑。
想送女儿巴结上司徒陌循,还想哄着他表忠心,当天下除了他姓张的都是猪?
心里冷哼:既然他要送,就让他送,反正自讨没趣也是他自找的。
写了张手谕,丢在地上,道:“拿去给他,让他滚,不用进来见我了。”
太监连忙捡起手谕,退了出去。
……
今晚有灯会,天还没黑,灯就已经挂了出来。
无心跟着司徒陌循离开梁宅,回到京城,看见满街各式各样的花灯。
在阴冷黑暗的忘川河底沉了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看见花灯是什么时候的事,只见每盏灯里一点火光,一盏盏连成一片,十分喜庆讨喜,顿时被那些花灯勾了魂。
钟灵身份尊贵,又是上头几位的心肝,京里权贵子弟,暗里看不起他,各种说三道四,明里却百般巴结。
请柬一堆一堆的往晋王府送。
钟灵不耐烦看那些人虚假的嘴脸,那些邀约一概不理。
闲着没事,便和军中将士的小辈们厮混。
有些将士战死沙场,家里只剩孤儿寡母。
有晋王照看,支助银粮,他们生活不会太难过,但妇人出行不便,怕孩子有闪失,外头人多热闹的时候,反而把孩子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他一早和伙伴约好,去接那些孩子们出来,带他们上街看灯。
钟灵的小伙伴已经接了孩子们等在路边,看见钟灵进城,就连忙冲他招手。
钟灵带马跑到司徒陌循身边:“小舅舅。”
今晚宫里也有灯会,司徒陌循和钟灵都得进宫陪太后赏灯。
但宫里女眷用完膳,再梳妆打扮,没个把时辰,完不了事,他们犯不着早早进宫候着。
司徒陌循扫了眼等在一边的孩子们,道:“去吧,给孩子们多买些糖糕。”
“好嘞。”钟灵翻身下马,把马缰丢给随从,欢欢喜喜地跑走。
随从向司徒陌循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地追过去。
司徒陌循见无心看着花灯移不开眼,回头道:“都回去吧,我和无心走走。”
二位李大人忧心地看了看无心,再看自家王爷,不敢多话,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司徒陌循平时上街,都带着一队人骑在马上,所到之处,百姓跪趴在地上,没有几个人真正看见过他这张脸。
所谓的‘晋王专属’不过是跪趴在地上的人,能看见他垂下的袍角。
他这会儿披着斗篷,遮去里面的‘晋王专属’,和无心并肩走在街上,也没有人认得他。
街上的人很多,人来人往,都忙着自个的,没有刷刷刷地跪一地,也没有寂静无声。
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天黑得快,没一会儿功夫,灯都亮了起来,不再是初见时的一点小火苗,灯笼在黑夜里亮堂堂地放着光,越加讨喜。
无心下了马,挨个灯地摸过去,明明摸不出热气,却还是喜欢。
路过一个摊子,无心见五花八门的灯笼中,有一个会动。
摊主见无心盯着灯看,笑着问道:“今天刚做出来的走马灯,公子要不要看看?”
无心听摊主招呼,走了过去,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灯笼,凑近了看,灯里有小人骑着马你追我赶,跑得十分欢快。
无心心里欢喜,捧着盏走马灯,为了看清里面的小人,眼睛都贴了上去。
“爹,我要那盏走马灯。”身边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
接着有人应了一声:“好。”
无心看了过去,看见小孩指着的正是他捧着的那盏灯,站在小孩身边的男人正从荷包里拿铜板。
才反应过来这些灯是人家做来卖钱的,而他没有钱,讪讪地缩回捧着走马灯的手。
眼巴巴地看着摊主捧走那盏走马灯,送到小孩手上,小孩提着灯欢天喜地地牵着他父亲的手走了。
无心还没看清灯里小人长什么样,有些失落。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搁了一粒碎银子在小摊上:“刚才那灯,还有吧?”
摊主看见银子忙不迭地道:“有有有。”
无心回头,看见站着身后的司徒陌循,漂亮的桃花眼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摊主又拿出一个和方才一样的灯,递给无心。
无心看着摊主手上的灯,有些茫然。
“不喜欢这盏?”司徒陌循接过灯看了看,不见灯有问题,问:“要不换一盏?”
“你给我买的?”
“不然呢?”
无心想了想,自己跟着他跑了一天,不算白拿,笑了起来,从司徒陌循手上拿过灯:“谢谢了,当是我今天给你跑腿的报酬。”
司徒陌循笑笑没接话。
一盏灯只要二十个铜板,摊主没钱找,让司徒陌循把碎银收回去,换成二十个铜板。
司徒陌循道:“不用找了。”
摊主怔了一下,叫住捧着灯傻乐着想走的无心。
无心回头:“怎么?”
“我给您换一盏灯。” 摊主从摊下拿出另一盏走马灯,比无心手这盏还要精致许多:“这是我今天摊子上的台柱,本打算天黑透了再挂出来的。”
手上的走马灯,无心都一看就喜欢,何况那盏台柱。
无心开开心心地换了灯提在手上,离开小摊,和司徒陌循并肩走在街上。
第18章 包吃包住
街道两边摆满了花灯,灯火通明,手里提着的灯,只能照出他们淡淡的影子。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距离,但影子却不时你挨我一下,我挨你一下,再加上两匹跟在后头的马,看着怪热闹的。
无心饶有兴致的看了好一会儿,‘诶’了一声,好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感觉了。
这时候府里早备下晚膳,但司徒陌循见无心正玩得兴起,不提回府的事,看向旁边的小面摊,问道:“吃面吗?”
无心几百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但饿不死不表示不会饿,但觉得总吃司徒陌循的,不好意思,而且他不爱吃面。
司徒陌循道:“狗肉没有,但卤大肉有一些。”
“我没钱。”无心视线从花灯移向面摊,看见面条上一堆一堆卤得喷香的肉块,咽了一下口水,宫里宫外跑了一天,确实饿了,看着正把马缰往木头桩子上绑的司徒陌循,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马缰什么时候到了司徒陌循手上?
脑子画面飞转,停在他伸手去摸第一盏花灯的时候,司徒陌循无声无息地拿过他手上的缰绳。
司徒陌循栓好马,回头看了他一眼,走进小面摊,无心跟了过去。
“两碗卤肉面,多加两份卤肉。”司徒陌循在一边桌子边坐下,道:“找到尸块的酬劳。”
“就值一碗面呀,那我不吃了,换别的。”无心在司徒陌循旁边坐下,他没想过要什么酬劳,但也觉得自己干的事,就值一碗面,太廉价了。
他心想,如果司徒陌循问他换什么,他就换暖手。
司徒陌循道:“你在京里的吃住,我包。”
“住晋王府?”
“嗯。”司徒陌循在筷子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手帕擦了两遍,递了一双给无心。
无心接过筷子:“还是睡你的书房?”
司徒陌循道:“不愿意睡书房,换去厢房也可以。”
无心连忙道:“不用换,我就睡书房。”和他睡一屋,暖手的机会就多去了。
卤肉面端了上来,粗陶大碗上堆着满满的卤肉,浓香扑鼻。
无心一手挑面,一手伸出去摸花灯。
“吃完再玩。”司徒陌循把灯往旁边移了移。
无心睨了司徒陌循一眼,低头吃面,心里却犯着嘀咕。
他在忘川的那会儿,听着从人间传来的传言,真给气笑了,寻思着有机会撞上那个叫司徒陌循的狂徒,不把他打回娘胎回炉重造,他就不是忘川一霸。
现在他却跟这个本该回炉重造的司徒陌循,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吃他不喜欢的面和喜欢的肉,煞神奇了。
无心夹了肉块塞进嘴里,满口肉香,享受地一口咬下。
嗯?
痛痛痛!
无心从嘴里拨出一根细骨:“这是什么肉?”
司徒陌循斯文地夹着两根细骨放到桌上,听了无心的话,头也没抬,道:“是野山鸡。”
“山鸡肉怎么就成了大肉了,大肉就算不是狗肉,好歹也该是牛肉吧?”
山鸡肉薄,需要细细剔骨,没有大口吃肉的爽感。
无心感觉自己被骗了。
司徒陌循抬头起来:“禁宰牛。”
无心:“……”
司徒陌循平静地看着他,桃花眼映着火光,褪去一些清冷,总算沾上了点人间烟火。
无心瞪了司徒陌循一会儿,哦’了一声,总算想起人间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山鸡骨头多,吃起来麻烦,但味道确实做得很不错,无心耐着性子,吃多两块,便也吃得津津有味。
司徒陌循见无心不再嫌弃,抬眼瞥了正在煮面的汉子,道:“他以前是我的兵……有一次,远洋求学的学者带着大批宝贵书籍回归。他们下船后,由我军负责护送他们归国。
途中遇袭,敌军人数众多,是我们的数倍。我等被围,援军未到,那一战十分惨烈。
军旗被人一刀砍了,士气大降。他冲上去扶住军旗,被敌军穿了十几个窟窿,他重伤,但我军士气大振,撑到了援军到来,那一战反败为胜。
战后,他昏迷了三天,人救活了,但手筋被砍断了一半,腿也瘸了,打不了仗了,便在这里开了这个面摊度日。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口肉。于是,他便进山打猎,打到什么是什么。
这些事,他并未说与人听,但时间长了,附近百姓仍然感知了他的心思,所以有什么吃什么,也不在乎是什么,横竖不是人肉就行。”
无心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给他科普一个面摊煮面汉子的生平。
转头,见那汉子正开开心心地把客人搁在桌上的两文钱收进口袋。
两文钱一大碗卤肉面,这肉等于白送。
无心转头回来:“他认得你吗?”
“认得。”司徒陌循往汉子睨了一眼:“但他会装不认得。”
无心笑了一下,放了块肉到嘴里,觉得这肉更香了。
或许是卤肉好吃,又或许是周围的花灯可喜,无心竟然觉得身上没平时那么冷。
钟灵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叔,给我一碗卤肉面,要大碗。肉还多吗,多的话,多给我两块。”
“肉不多了,多给两块倒是没问题。”汉子笑着答应。
“谢了啊,面煮快点,我快饿死了。”
“好嘞,这就煮。”
无心回头,就看见钟灵正把马往柱子上栓,没见跟着的随从,估计是被打发走了。
钟灵一脚迈进来,就看见正在吃面的司徒陌循和无心,眼睛一下亮了,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小舅舅,你们也来吃面。”
司徒陌循“嗯”了一声,一个多的字都没有。
钟灵知道司徒陌循不想暴露身份,吓到百姓,也不再说话,在司徒陌循碗里捏了块肉。
他手很准,捏哪块就是哪块,手指绝不碰到除这块肉以外的任何地方。
无心觉得这技术算是相当精湛。
钟灵见无心往他手上瞟,把肉放到嘴里,嘟嘟囔囔道:“没见过偷食的?”
无心:“没见过水平这么高的。”
钟灵:“……”
司徒陌循嘴角勾了勾。
饭后,钟灵问了声:“小舅舅,走吗?”
司徒陌循道:“走。”
无心意会,伸着懒腰跟在二人身后,牵马出了闹市,便看见司徒陌循的一队亲兵等在前面。
灯市要持续到入夜,而宫里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近日朝中被司徒陌循搅得怨气冲天。
皇帝为了安抚朝中众臣,允宫中有封号的妃嫔与家人共赏花灯。
虽说,妃嫔能借赏花灯见见家人,但能去后宫的,仍然只能是女眷。
皇帝允许的是赏灯,不管晚饭。
宫门自然要等宫人们用完晚膳,收拾妥当,才会开启。
但要进宫的女眷,哪里敢吃了饭才来。
天还没黑,宫门外已经乌压压站满了穿着盛装等着进宫赏灯的女眷。
宫门前没有人敢坐,女眷们站得腿酸脚麻,头昏眼花,宫门才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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