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车把庭仰抱进薄景云湾时,后者两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怎么叫也不回话。
就像睡了过去,但偶尔揪揪他头发的动作,又表明了庭仰还醒着。
虽然祁知序有庭仰家密码,但主人喝醉了,他也不方便擅自进别人家。
……虽然现在的阿仰,应该不会在意这这些。
其实,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的阿仰现在开窍了,笨蛋木头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这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事,可事到临头,他却成为了唯一的退缩者。
祁知序现在的灵魂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告诉庭仰自己的爱意,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他能滔滔不绝说上很久。
另一半退缩不前,自私地看着庭仰爱上自己,只差半步之遥,就要跌入往事的深渊。
如果不是因为过去他们摔得太痛,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那么久的朋友?
他不怕疼,但怕庭仰疼。
*
庭仰大概是第一个喝啤酒喝出后劲来的人。
醉意让他眼前模糊,却不困,反而精神抖擞到可以再爬起来打两套广播体操。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庭仰大脑发懵,疑心自己喝醉酒强行赖着别人回了家。
等祁知序拿着一杯水回来放在床头,庭仰喝了一口温水,舒服得喟叹一声后才放下心。
喝醉酒之后的他特别粘人,一看见祁知序就黏黏糊糊抱了上去。
这在某种意义上,应该也算是暴露本性吧。
“哥,我在哪呀?”
祁知序站在床边上,任由庭仰抱着他的腰。
“在家。”
他刻意没说是谁的家。
大概是为了模糊“你”和“我”之间的边界。
庭仰异常乖巧,“好哦。”
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开始失去理性,感性的情绪逐渐占据上风。
心里的念头蠢蠢欲动。
庭仰叫了一声:“哥。”
“怎么了?”
庭仰叫了祁知序,等祁知序应声,他却又不说话了。
反而抱着祁知序不撒手,仿佛初生的幼龙,奶凶奶凶地守护着自己洞窟里的宝藏。
祁知序耐心地笑了笑,“阿仰,你喝醉酒了就喜欢抱着人不撒手吗?”
这次是,上次也是。上次还哭了,希望这次阿仰不要难过。
庭仰抱着祁知序的腰,把脸贴在祁知序宽松的白色居家服上。
他瓮声瓮气说:“会被别人偷走,宝藏。”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祁知序用手托着庭仰的脸,自己则慢慢蹲了下来,与刚从床上醒来的庭仰平视。
“阿仰,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庭仰又不说话了。
“阿仰,告诉我吧。”祁知序放低了声音,“告诉我吧,好吗?”
祁知序蹲下来之后,就比坐在床上的庭仰要矮了一些。
他微微抬起头注视庭仰,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大概是这样俯视祁知序的姿势很新奇,醉意朦胧的庭仰很有安全感。
庭仰点点头,调子很软:“你是我的宝藏,我的公主,我要带走你,藏起来。”
祁知序倏而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刚入圈的时候,祁知序被拍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戴着黑色口罩,压低帽檐,看
起来脾气又拽又差,他没有分给偷拍的狗仔一个眼神,却能让所有人察觉到目光后的冷嘲。
冷戾得如同旷野上野蛮生长的荆棘,尖锐锋利的刺会扎伤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但那些负面情感在现在的祁知序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
褪去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祁知序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朝阳融雪、温柔泽野千里,春天如约而临。
“那你可要把我藏好啊。”祁知序帮庭仰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我想要当你唯一的宝藏,我也想你当我唯一的小恶龙。”
祁知序觉得现在的自己糟糕透顶,一边挣扎于往日的深渊,一边贪恋于此时的火光。
只有庭仰专注注视他的眼神,才能让他找回一点安心感。
明知道这眼神稍纵即逝不可留,只要往事的触手探出苗头,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他是一只蠢笨的飞蛾,明知熊熊大火猛烈燃烧,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光亮扑进大火,粉身碎骨。
当人们沉默下来的时候,并不是不在说话。
人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发声器官,你的皮肤,你的瞳孔,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轻而缓地倾诉着你的情感。
祁知序此刻眼神平静,但庭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安——祁知序的不安。
这种负面情感顺着祁知序的呼吸,慢慢地感染了庭仰。
他歪了歪头,问:“哥,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祁知序没有掩饰,“我在害怕。”
“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你,你是上天赐于我的宝物,看见你我只会觉得欢喜。”
庭仰不多问,闭上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再次睁开眼,里面已经盈着一层打哈欠打出来的水光。
因为喝醉了,眼睛有点难以聚焦。
模糊的视线让人无所适从,庭仰皱了皱眉,突然凑近了祁知序,想要看清他。
祁知序的鼻尖被一股淡淡的酒味萦绕,酒香很薄很淡,他在闻到后感觉自己才像是醉酒的那一个。
庭仰小声抱怨,像是在撒娇。
“你离我近一点,你周围有一圈光,我都看不清你了。”
祁知序眸光渐深,喉头微动,试探道:“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阿仰,距离再近,就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了。”
庭仰有些失落,“是吗?”
“是。”
庭仰心里弥漫出一点酸涩的情绪,陌生的情感像台风,像雷火,像所有糟糕的自然灾害。
突如其来的难过席卷心头,从未有过的委屈瞬间吞没了他,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干涩,鼻尖也酸涩起来。
“哥,对不起。”
祁知序眼神依旧平静,唯独在发现庭仰红了眼眶后,指尖颤了颤。
“阿仰,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我……”
庭仰哑口无言,半晌又说:“我不能说,哥哥,对不起,我不……”
理智不占据上风的醉鬼也知道,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会有多痛苦。
痛苦不在于对方不喜欢你,而是你不开口,暗恋永无天日。你开了口,又将失去本该有的东西。
单恋永远是世界上无解的困境,投注的情感越多,困得越深。
困得越深,越想加大筹码,直到倾家荡产才罢休。
祁知序抬起颤抖的指尖,遮住了庭仰的眼睛。
视觉消失,听觉异常灵敏。
黑暗里,庭仰听见祁知序温柔的嗓音,低沉又坚定。
“我爱你,你是我愿意献上一生忠诚的人。”
他们两个人里,祁知序是胆小鬼,庭仰是笨蛋。
胆小鬼深爱却不言,笨蛋深爱却不知。
所以这段感情,注定要笨蛋先靠近,胆小鬼先开口。
每个人都要走向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才有机会得到好的结局。
庭仰觉得自己醉得太厉害了,幻想居然已经无限趋近于真实。
“……什么?”
“阿仰,我之前说我们不熟,那是骗你的。我高中时就喜欢你了,那时你大概……也是喜欢我的。”
“我以前做错了事,你很讨厌我,所以我不敢告诉你什么,我怕你想起来……我怕你讨厌我。”
“虽然说出来有点自夸的成分,但是……”
祁知序自嘲一笑,语气却十分郑重。
“如果你愿意穷尽所有的天赋与时间,去想象一个人能有的最大程度的深爱,我不会输给那个人。”
他喜欢看庭仰纠结自己感情的样子,因为这样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爱。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见庭仰因为爱他而痛苦,爱从不应该带来痛苦,尤其是彼此相爱的时候。
如果未来庭仰的记忆恢复了,或许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但是祁知序不会后悔。
未来的灾厄是幻想的,是虚无缥缈的,是他自作主张的担忧。
只有庭仰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祁知序没理由因为幻想的灾厄,就让庭仰忍受如今的痛苦。
他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出对庭仰更好的选择。
他也不会为了做出这个选择,自作主张忽略庭仰此时的纠结迷茫。
如果哪天灾厄降临,庭仰感到后悔、感到悲伤,那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他的宝贝阿仰,生来就该是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每天干干净净站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繁花似锦,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思考今天要看哪本书。
看着庭仰呆懵懵的神情,祁知序情不自禁在他唇边,落下一个珍重克制的吻。
“我的小恶龙,我是你的公主,也是你的骑士。”
“请永远爱我吧。”
第48章
宿醉这回事果然没有“一回生, 二回熟”这种说法,该头痛还是头痛。
庭仰在床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从胸口滑落。他环视四周,首先入目的是纯白的被子, 紧接着就是装潢简单的房间。
这是哪?
也不怪庭仰认不出来, 虽然他和祁知序认识许久, 但还从没机会留宿在对方房中。
没等他想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脑里关于昨晚的记忆已经纷至沓来。
庭仰喝醉酒有断片的习惯,但是很显然, 祁知序的幸运buff生效,这次庭仰并没有忘记昨晚的记忆。
自己的掩饰与回避,以及彻底睡死前,祁知序的那一吻……
庭仰全都记得,甚至在回忆到祁知序轻吻自己时, 那种柔软微凉的触感都历历在目。
啊。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庭仰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无声嚎叫,不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救命, 救命,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天哪祁哥怎么会说喜欢了我很久?这该不会是我太喜欢祁哥所以编造出来的虚假记忆吧!啊!好想死!谁来救救我!尴尬死我了!救命!!!
果然酒精就是人类之敌。
上一回喝醉酒亲了喜欢的人, 这回喝醉酒梦到喜欢的人亲了自己。
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痴汉的潜质。
唾弃自己, 呸。
缩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 庭仰热得满脸通红。
后知后觉这是别人的床, 连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被子被迅速掀开,“唰”一下凉气袭来,让庭仰的心平静了一点。
待他视线聚焦在一处, 心也咯噔一下。
他干巴巴说:“祁哥……早、早啊。”
祁知序戴着细黑框眼镜斜靠在白色木纹门上,头发些微凌乱但不显得邋遢, 反而比很多男星做的造型都要好看。
宽松的白色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清冷感。
昨天晚上怕醉鬼一个人待在房间出什么事,祁知序走的时候没关门。
刚刚准备看看庭仰醒了没,就见到被子里有个人滚来滚去的场面。
此时他正眉毛微挑地看着他,眼神戏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又看到了多少自己发疯的样子。
“早安,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早一点。”
庭仰下意识就回了一句,“没办法,我一向早睡早起。”
“是吗?”祁知序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庭仰看下钟,“十一点,确实早。”
庭仰放弃挣扎,缓缓躺平,面色安详,一脸想死。
论反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祁知序走上前,坐在床沿问:“有哪里难受吗?”
虽然昨天晚上喂了醒酒汤,但庭仰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没有同酒量的对照组做对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不舒服的情况。
庭仰依旧面容安详:“想死。”
“别乱说话。”祁知序目光深了深,转而笑道,“我不想守寡,老公。”
庭仰石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知序,脸瞬间爆红。
“祁哥,你别乱叫。”
以前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叫老婆,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坦坦荡荡,两人也就当个乐子过去了,这时候自己心里有鬼……就不行了。
闻言,祁知序已经把庭仰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估计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当成一场梦了。
这可不行。
“阿仰,你不会是想赖账吧?”祁知序委屈巴巴垂下头,“昨天晚上你都亲我了。”
庭仰这个反骨仔绝不背锅,没经大脑就反驳:“明明是你亲我……”
瞬间噤声。
祁知序慢条斯理说:“记得啊。”
“不记得。”庭仰躺在床上装死,“头好晕,看来还没醒酒。”
祁知序揉了揉庭仰的脸颊,尽管动作很轻,却还是让那块地方微微泛红。
真像豌豆公主,皮肤娇嫩,人也可爱,哪里都好。
“不逗你了,阿仰,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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