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祁知序是不一样的。
隐秘的爱意从心照不宣的伪装中滋生,欺骗的土壤里开出了纯爱的花朵。
“好了祁哥,不这么叫你了,你不是想去那家店看看吗?我们快去吧。”
祁知序点了点头,脚步往前迈了两步,又小声说:“其实偶尔这么叫我也没关系的。”
庭仰被整乐了。
“真是口是心非啊,小祁哥哥。”
此刻祁知序已经对这些爱称接受良好,甚至能自娱自乐从里面品出许多乐趣。
好听,喜欢,多叫叫。
祁知序选的这家杂货铺,店内亮着暖橘色的光,巨大的毛绒玩偶摆在店门两侧,像忠诚的守护神。
舒缓的乐声在店内响起,蒙着淡淡的悲伤,薄雾一样流淌在杂货店内。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班列车,)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你应明白我已离开,)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载我远去。)
……
庭仰在店门口的装饰架上买了一个小天使翅膀发箍,抬起手臂往祁知序头上一戴。
翅膀会扇动,祁知序觉得有点傻,但见庭仰特别喜欢,欲言又止后还是闭了嘴。
庭仰笑眼弯弯。
“你戴着呗,多可爱呀。”
祁知序在货架上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天使发箍,有些遗憾,“不如你戴着更可爱。”
过去十八年,家族里的叔伯指着他的鼻子骂冷血,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可爱。
庭仰本想顺着这句话开个玩笑,但是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划开屏幕看,上面的发件人再熟悉不过。
庭若玫。
祁知序见庭仰突然不说话,正想询问,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庭仰的手机屏幕。
庭若玫啊,自从庭仰住校以后,就很少再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祁知序敛起眼底一丝寒意,轻声问:“她有什么事吗?”
庭仰垂着头,祁知序只能听见他很轻的笑声。
“老样子呗,让我回去。”
祁知序问:“你要回去吗?”
庭仰仔细想了想,“回去吧,我和她之间总得说开,现在这样显得我在躲她似的。”
祁知序试图和庭仰一起去。
“好,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要。”庭仰不给祁知序说完话的机会,“咱俩一起旷课多明显啊,我早去早回。”
祁知序顿时耷拉下一张脸,双目无神。
庭仰忍俊不禁,“小祁哥哥,乖乖待在宿舍等我回来,今天的约会不算,改天赔给你一次。”
祁知序双手揉了揉庭仰的脸颊。
“你嘴上说的好听,高三这么忙,你的改天,得是高考后了吧。”
“哎呀,别拆穿嘛。”
祁知序把庭仰买的东西拿着。
“东西我帮你偷渡回宿舍,你尽量早点回来。”
庭仰在祁知序的侧脸上印了一枚吻,丝毫不在意周围路人递来的震惊目光。
祁知序满眼都是嫌弃,嘴角却压都压不下去。
在祁知序眼里,庭仰一直是王子,他也努力让自己更像童话里的公主。
如果他们两个人生活在童话故事里,此时应该已经快要happy end的大结局了。
*
不过半年时间,庭仰再次回到这间房子时,已经有了陌生的感觉。
客厅空荡荡的,庭若玫不在这里。
下一刻,庭若玫的房门被打开。
庭仰看着她,脸色微变。
庭若玫不再穿着像火一样红艳的长裙,而是换成了纯白的亮面绸裙,修身且长到脚踝的裙子显得她温柔无比。
及腰的长发不再凌乱,一边用珍珠发夹别到耳后,一边自然垂在肩膀前。
时光好像倒流了。
这是庭仰记忆里,好多好多年前的庭若玫。
“你回来了?”庭若玫笑容柔丽,“我真怕你不回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庭仰没有说话,神色警惕。
庭若玫拿出日历,往后翻了几页。
日历上面,一个日子被红笔划了个圈。
1月6日。
庭若玫有些苦恼,“这天是我们阿仰的生日,十八岁的成人礼,该怎么过呢?”
庭仰反应很冷淡,“你找我就是想问这个?下次手机上说就行,成人礼我在学校过。”
庭若玫托着下巴的手一僵,故作单纯的面容也慢慢冷硬下来。
“真的吗,不再考虑考虑了我怕你未来会后悔。”
“妈,你总是让我做这种选择题。”庭仰叹了口气,“从七岁到十七岁,你给我出了成千上百道选择题,每一题你都向我寻求过答案,但是没有一题你是完全按照我的心意去做的。”
“既然你不打算实现我的愿望,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庭若玫表情扭曲一瞬,绸裙被攥起一个衣角,裙子上的珍珠将手掌压出红印。
“阿仰,这是最后一次了。”庭若玫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后一次……”
庭仰隐约从庭若玫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但是那点表情让人无法辨别出具体的含义。
他不再把自己放在低一等的位置,而是就事论事地询问:“我过来有什么好处吗?”
以前不惜命,随便庭若玫伤害。
现在不行了,他受了伤,有人比他更痛。
庭若玫又诡异地平静了,略微发黄的旧白裙在灯光下有些渗人。
“你马上就知道了。”
庭仰在这种诡异的和平里感受到了病态的爱,他知道庭若玫疯了,但没想到她已经疯成了这样。
“我会来的,待一会就走,不碍你的眼,也让我自己好过。”
庭若玫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眼角有了细纹,但是眼瞳情绪生动,当年风采依旧可见。
她此刻是真的很开心。
“正好,我们都彼此冷静一下再见面吧。”
*
谈话结束,庭若玫为他做了一顿饭。
房子里没什么食材,所以就做了一顿很简单的蛋炒饭。
许久不下厨,庭若玫的手艺依然没有退步,庭仰拿着碗,一口一口咽着饭。
他们之间无话可说,却又面对面坐着,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
庭若玫没有吃,手撑在桌子上,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庭仰。
从今天到1月6号,庭仰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可能是她见庭仰的最后一面了。
庭若玫问:“我记得你的成绩很好?”
庭仰握紧了碗沿,“还行。”
“不用紧张,我随便问问,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庭仰撒了个谎,“没有。”
“是吗?”
庭若玫有些遗憾。
看着庭仰的脸,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很喜欢的一条白裙。
但后来那条裙子上被溅上了油污,于是她不再喜爱,拿剪刀剪碎了裙子。
庭若玫不再喜欢的人或物总是得不到好下场。
庭仰放下碗,“我吃好了,先走了。”
庭若玫也没挽留,笑着挥挥手,“再见。”
在走到门口时,庭仰听见凳子被拉动的声音。
回头看,庭若玫将凳子推回了原位,见他回头,还笑了笑。
庭仰没有什么表示,推开门走了。
庭若玫目送庭仰关了门,下一刻,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在门外的庭仰同样脸色难看。
拖凳子的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庭若玫推凳子只是为了掩盖那个人的存在。
——房子里,有其他人。
*
庭仰走的时候是是半夜,回到宿舍更晚。
宿舍楼是的门禁是刷卡进入的矮门栏,一般学生费点心思用力一跳就翻进去了。
安保不行,会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庭仰一边对宿舍楼的安保措施进行批评,一边麻利地翻进了宿舍楼。
今日翻栏一时爽,明日通报谁管他。
先回去看看我家公主,处分就处分吧。
庭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
好吧,就是有点心虚,回来晚了。
收拾完之后给祁知序发了条消息,让他开门。
刚发没几秒,门就从里拉开了一条缝。
寝室已经熄灯了,祁知序手机亮着手电筒,眼神清明,显然没睡。
“宿舍里乱,你看着点,别被绊着了。”
庭仰溜进宿舍,怕吵醒室友,气音问:“你刚刚在干嘛呢?”
“不用压低声音,都没睡。”祁知序关上门后说,“我能干嘛,独守空房呗,某人自己说要早点回来的。”
他们寝室四人寝,正好都是彼此熟悉的人,林子轩,袁骁瑞,祁知序和他。
袁骁瑞至今没把祁知序和庭仰之间亲密的行为,往恋爱方面想。
林子轩独守秘密,颇有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
袁骁瑞家有事,这周末没有申请留宿,因此他又一次错过了发现庭仰“地下恋情”的机会。
林子轩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喂喂喂,你们注意点,我还在呢,打情骂俏什么的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我都快困死了。”
说着,被窝里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
“Timi——”
庭仰:“睡觉”
祁知序:“困死了”
林子轩:“……”
果然最烦小情侣了。
庭仰是下铺,很容易就摸到自己床边上,安安稳稳坐在床沿后,祁知序关了手电筒。
祁知序问:“没事了”
问的是庭若玫那里。
庭仰耸耸肩,“估计要出大问题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祁知序点点头,任他家再家财万贯,面对这件事也毫无办法。
很多时候,再亲密的爱人、朋友,在血缘面前都无插手的余地。
林子轩没有说话,庭仰他们也没因为林子轩还在,就交谈有所顾忌。
林子轩缩在被子里,手上打排位的操作不停,一点都不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下我是真的困了。”
打了几把演员局,林子轩心力交瘁,缓缓拉下了被子,试图陷入沉睡。
好玩,爱玩,谁爱玩谁玩去吧。
林子轩睡了,庭仰和祁知序停止了交谈。
安静的宿舍环境让人放松,庭仰躺在自己床上,祁知序也没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很轻很轻的一句“晚安”。
庭仰侧躺着,在黑夜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也晚安,小祁哥哥。”
睡前庭仰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但他突然心有所感,拿出手机看了眼。
在三分钟前,祁知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只有六个字。
“你要永远快乐。”
永远是多远
“永远”是他们看不到的未来。
——你要永远快乐。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可预见或不可预见的未来里,我希望你一直快乐。
*
次日,庭仰平平安安度过了一天。
昨晚的翻墙最终还是没出什么大事,听说是监控正巧坏了,什么也没拍到。
听到这件事,庭仰恍然大悟,看向祁知序,“祁哥,是你干的吧?”
祁知序:“”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林子轩不在,袁骁瑞明天返校,两人说话肆无忌惮许多。
庭仰看了一会,确定对方没撒谎,反而觉得有点奇怪,“我看小说里,这种时候都是霸总找了黑客黑进校园监控的。”
祁知序严肃声明,“首先,我不是霸总,我只有一家父母分给我练手用的小公司。”
月流水就几十万,殷樱和祁景贤想的是,小公司被他搞破产也不心疼。
不过祁知序没给搞破产,反而月销售额持续上涨……不过和英景集团比起来,还是天壤之别就是了。
祁知序接着补充,“其次,我是个三好公民,那些法制咖霸总的行为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庭仰往课桌上一趴,“哦。”
祁知序见庭仰不上心的样子,双手托住对方的脸,用力揉了揉。
“或者你希望变成那个样子吗?”
“什么样子”
祁知序随口就举出一堆经典例子,“把你关在黄金牢笼里,让你每天只能看见我,或者把你按在墙上壁咚,红着眼沙哑着嗓子说‘叫声老公,命都给你’。”
“停停停。”庭仰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再说我报警了啊?”
连祁哥都不叫了。
祁知序适时止住话头,“好吧,我不说了。”
庭仰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故事好耳熟啊?”
“都是很多年前古早言情小说的套路,你觉得耳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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