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我想起来了。”庭仰一拍桌子,坐直了身体,“是我前两天在学校论坛看见的。”
祁知序噎了一下,默默移开的目光。
庭仰真挚地问:“你刚刚的例子里面也有……而且,这是一篇我们两的同人文,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祁知序看着地板。
这地板可真地板啊。
“请问你为什么不回答呢?”庭仰脸上挂着假笑,“是因为没什么头绪,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呢?”
他也没生气,就是想诈一诈祁知序,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
祁知序生硬地转移话题,“马上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庭仰往桌子上一趴,两条手臂圈起,又将脸埋在衣袖里。
“那天赶巧在期末考最后一天,反正除了学习,什么都行,我真的不想学了。”
“你生日那天,我们出去玩吧,高考前最后一次大玩特玩,然后我们就好好学习。”
祁知序想了想,补了句:“——然后人大见。”
祁知序现在的成绩虽不能说稳上人大,但按照他现在的进步速度,还是很有希望的。
“行啊。”庭仰埋进袖子里的脸露出了一半,祁知序只看得见庭仰亮若灿星的眼睛,“到时候我们去哪玩”
祁知序神神秘秘说:“你猜猜看。”
庭仰把上次约会前,祁知序报的地点挨个报了遍。
“水族馆、游乐园、动物园、古镇,草莓园……都不是吗”
“都不是,你肯定猜不到。”说着,祁知序咕哝了句,“看你这样子,你当时说不定都是在诓我。”
庭仰没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祁知序清了清嗓子,“我在保加利亚盘了个庄园,里面种满了白玫瑰,可惜现在天冷,花没开,不过到时候我可以请你看冰雕。”
庭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是白玫瑰”
祁知序有点委屈,“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亏我那么上心……算了,你不讨厌就行。”
其实庭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是这个猜测还是要由祁知序说出来,他才能相信。
祁知序吐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的神色。
“你向我表白那天,我不就答应要送你一座庄园嘛。”
那一晚的红玫瑰废墟历历在目,但转而又被一抹温柔的月光覆盖了。
——“公主,我喜欢花海。但我不喜欢红玫瑰。”
——“那你喜欢什么花?你喜欢哪种花,改天我盘个庄园,专门栽培它。”
——“……白玫瑰吧。”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喜欢白玫瑰。”
庭仰是真的很喜欢白玫瑰,那晚回答祁知序是认真的。
“那就好,”祁知序长舒一口气,“万一你突然和我说,其实你最喜欢薰衣草,我可没法再在普罗旺斯买一座庄园了。”
“买下保加利亚那座庄园,你花了多少钱”
祁知序也不编造谎言,因为庭仰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也不想骗庭仰,“花光了我这些年攒的所有钱。”
祁景贤虽然有钱,但从不在金钱方面溺爱孩子。
比起身边动辄限量跑车,定制游轮的富二代,祁知序简直算得上“清贫”。
能买得起庄园,还是因为他管理的那家公司业绩好,又从殷樱女士那走了点小关系,才顺利盘下来的。
庭仰对买下一个庄园需要多少钱没什么概念,但这种事也不需要概念。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千万和五千万都是一个概念。
仰望而高不可攀。
今晚没有拉窗帘,窗外的月光晃晃悠悠照了进来,柔柔的光像柳絮,轻飘飘地漫天飞舞。
柳絮落在地上,沾了满地的温情。紧接着它被风吹起,带着温情飘出窗外,将温柔的情绪洒满夜空。
“祁哥,你对我这么好,我……”
祁知序很积极地接了话,“以身相许”
庭仰很大方一摆手,“行啊,请你当王太子妃。”
祁知序反应很快,“拉钩。”
庭仰笑着,伸出小指勾住对方的手指。
在这个懵懂的年纪,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都习惯于夸大自己的感情。
三分喜欢要加到五分喜欢,五分喜欢要变成九分爱。
在时常夸大自己感情的校园里,这对少年依然是这里最深爱彼此的那一对。
第70章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最后一天, 以及庭仰十八岁成年当天,祁知序贡献了十八年来最焦虑的一天。
一会焦虑考完试了,庭仰和他飞国外的时候会不会不适应,一会焦虑自己考试会不会考不好, 万一和人大差距还是很大怎么办。
幸好他这些焦虑都是杞人忧天。
为了让学生过好最后一个假期, 江渎一中没出很多难度大的题, 压轴的竞赛题主要是用来排名次的。
总体考试难度不算很大, 祁知序考完提前交卷,出来的时候, 庭仰正站在一颗香樟树下等他。
见祁知序出来,庭仰在高大的香樟树下侧身望向他。
被枝叶罅隙打碎的日光不均匀落在庭仰身上,天上的太阳被打碎成了星星,在凡人的身上闪烁。
庭仰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带着一点薄红, 眼型有点桃花眼的感觉,却又不完全是。
他表情柔和时, 看人总带着缱绻的感觉, 表情冷淡的时候, 却又完全不显桃花眼的多情, 反倒生出许多冷酷的意味, 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无情似的。
祁知序问:“我们现在走吗?”
庭仰摇摇头, “不急的话, 你等我一会,我要回家拿个东西。”
之前答应过庭若玫要回去一趟。
“我没事,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之前几次祁知序希望和他一起回家, 都被庭仰拒绝了,这次庭仰虽然没完全同意, 却也说:“我们一起去,等下你在巷子外面等我吧,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好。”
祁知序比庭仰稍微大一点,几个月前就成年了。
刚成年,他就火急火燎去考了驾照,现在有事要出去都是祁知序开车。
校园文标配的买跑车这件事,并没有出现在祁知序身上。
他就买了一款舒适性好,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点贵,但对富二代来说很一般的车。
庭仰坐上车,看祁知序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由笑了笑。
“你刚和我说你要买车的时候,我都做好准备,第二天见到什么劳斯莱斯啊,玛莎拉蒂这种车了。”
祁知序深深叹了一口气,“谁叫我没钱呢,在我们结婚前,我爸妈估计是不会给我一毛钱了。”
祁知序现在所有的资金来源,全都来自他管理的那家公司产生的盈利。
祁景贤说是让他先练手管理,实际上就是送给祁知序了。
祁景贤想的是,小公司有亏损也没事,就当吃个亏长长记性了。
谁知道祁知序那么争气,盈利居然还不错,既然这样,干脆零花钱直接断掉好了,让他也有点压力。
知道真相的祁知序眼泪掉下来。
祁知序以前是玩赛车的,车技没的说。
但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坐在车里,还是得稳扎稳打地开。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曾经开赛车凶得要命,一路飙车的祁知序如是默念。
车一路平稳地开到了巷子外面,巷子窄开不进去,祁知序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停了车。
“你先进去,我在这等你。”祁知序嘱咐,“等会要是你们吵起来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扭头就走,不要理她。”
“我明白。”
祁知序看着庭仰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然你还是别去了,她突然找你,肯定没好事。”
庭仰明白祁知序的担忧,安抚道:“我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她吧,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确实是这个理,但是祁知序心里的担忧一点也没减少,反而随着这一番话愈演愈烈。
“我们打着电话吧,我不说话。”
庭仰同意了,“行啊。”
祁知序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看着电话界面,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提着的心。
庭仰挥挥手,“这次真的走了,拜拜。”
“……早点回来。”
庭仰转过身,拉了拉厚重的羽绒服,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暖气。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刚刚在学校时还有点太阳,这时候又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自己正在与祁知序通话,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往前走,莫名让人安心。
往常觉得漫长的巷子,此时好像也不过如此。
庭仰一边走,一边想,太阳快出来了吧。
冬天难得才有一次太阳,他不太喜欢冬天,希望寒冬早点过去。
最好今天睡一觉,明天一睁眼,就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巷子两侧的高墙挡住了许多光亮,走出巷子,视野顿时亮堂许多。
花乡街的格局没有经过什么规划,有些居民楼一推开窗户就是恶臭的垃圾点,许多年前的高层烂尾楼和后期贱售的低矮民居也可以紧挨着。
花乡街七拐八绕,不是路的地方也被人走出来了路。
庭仰最常走的路会经过烂尾楼,那一片地方都很渗人。
早些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还会有苦主在烂尾楼上挂横幅,或者睡在没有门窗的水泥楼里表示抗议。
后来发现开发商根本不当一回事,慢慢也就死了心。
花乡街离烂尾楼还挺近,童年那会,花乡街的那些小孩总想证明自己勇敢无畏,常常半夜时组队去荒凉的烂尾楼里晃悠。
这种刺激的事情自然人越多越好,所以就连被排挤的庭仰,那会也“有幸”被他们邀请参加过。
庭仰还记得那天晚上天气闷热,所有小孩都走出了一身汗。
烂尾楼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领头的人安慰他们这只是老鼠的声音。
领头人故作无谓的样子显然给了很多人信心,小孩们继续在一层小范围地“探险”。
可是很快,就有人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你们有人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这次连那个胆子最大的小孩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听见了,女人哀泣的哭声在楼里回荡。
仔细听,还有很多人沉重的脚步踩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上的声音。
这群小孩这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脚步声是在往楼上走,而不是朝他们而来。
庭仰那时候也就十岁左右,心里有些紧张,却比那些小孩要冷静许多。
他知道那个哭泣的女人不是因为恐惧虚幻出来的“鬼怪”,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大概是被吓傻了,这群小孩在原地安慰了自己半天,始终没有人先一步离开这栋楼。
逐渐远离的恐惧让他们的自尊心又冒了上来,好像谁先离开谁就是这场“试胆大会”的输家一样。
慢慢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哭泣声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就在他们忍不住要提出离开时,又有一道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沉闷的声音,有点像他们捡起一块烂泥往地上摔的声音,但这声音明显要大许多。
庭仰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因为从第一道声音响起开始,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数道同样的声音,或远或近,但大致都差不多。
这种声音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许多小孩已经承受不住恐惧,哭着跑离了这栋楼。
声音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庭仰已经辨别出声音的来源。
他没有勇气翻过那片钢筋水泥,往那里看一眼。
尽管他不知道那声音代表着什么,却也能猜到,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那晚之后,花乡街的大人明显心情要好许多。
因为,随着那晚的声音消失,连带着那些坚持不懈抗议的人一并消失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摇着扇子的花乡街居民说。
等庭仰年龄大一点了,才从一些人看向烂尾楼时,那极其厌恶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那些像烂泥摔在地上一样的闷声,是被骗光钱财的走投无路者,发出的生命绝唱。
他们求不得公道,看不见希望,只能绝望地站在楼顶,像鸟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有人说死亡没有意义,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的确没有意义,这些人并不期待自己的死亡可以改变什么,他们只是放过了自己。
时间往前到现在,庭仰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思绪神游天外,往事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距离烂尾楼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庭仰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那样东西正好落在了衣领处,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片红玫瑰花瓣。
他下意识抬头看,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笼罩了他的世界。
——漫天都是飘飞的红玫瑰花瓣。
花瓣与残阳相融,从高空落下,每一片花瓣都好像裹挟了暮色,跌落尘泥。
今天无风,足够多的花瓣晃晃荡荡从顶楼飘下来,总有一些是能落在他身边的。
庭仰以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幻觉,可是这次没有病发原因。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陷入幻觉。
因为他看到一只蝴蝶从顶楼飞了下来,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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