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三皇子妃依旧委屈得想哭。
见宣和公主走进来,陈贵妃脸上的厉色瞬间收敛了。
她瞪了三皇子妃一眼,没好气道:“你下去吧!”
杨家小姐愣愣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的寝殿就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下去,还能去哪儿里。
花辞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目送着那位皇子妃的背影离开,不觉微微地摇了摇头,显得很不赞同的样子。
裴玉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生事。
花辞镜向来以惜花君子自居,无论女子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他似乎都能欣赏到对方不寻常的优点。只是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外头倒也无伤大雅,放在这皇城中,就是惹祸的根源。
好在花辞镜虽然孟浪惫懒惯了,到底也不是个真正的无脑蠢物,虽然心底怜惜那位姑娘遇人不淑,却也只是在心底替她叹息一声罢了。
“母妃,皇兄如今还没醒,你也别再迁怒皇嫂了,她怪可怜的。”宣和公主依偎在陈贵妃身边,柔声劝道。
陈贵妃勉强笑了笑:“你这丫头……罢了,母妃依你便是。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宣和公主欢喜地告诉她:“母妃你忘啦?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从宫外找了个大师来给皇兄瞧病,他们现在就在外头候着呢。”
陈贵妃闻言,往外看了看,影影绰绰的纱帘之后果然伫立着两条人影。
她怔了片刻后皱起眉头:“胡闹,你怎么把人带入宫了?”
她当时只以为是小女儿随口一说,没想到宣和这丫头竟然真的带人入宫了。
“母妃,先让他们瞧瞧么!反正宫中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倒不如请这位大师来瞧瞧,万一他们能把皇兄的病瞧好呢?”宣和公主扯着陈贵妃的衣袖撒娇道。
陈贵妃犹豫片刻后,无力地叹了口气:“那就宣他们进来试试吧。”
三皇子已经昏睡数日,宫中御医皆无计可施。陈贵妃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而且她也已过了年轻体健的年岁,失去了傍身的儿子,她也很难再得个皇子了。
能把三皇子救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最初的时候,陛下还一天来一趟临华宫,这两天,却只是派了身边的大监刘太康过来问候,送些赏赐以示抚慰。
若是日后,她年老色衰失了皇帝的宠爱,再没了三皇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熬了。
如果三皇子的病当真治不好,她也该考虑考虑治不好的对策了。
听见陈贵妃身边的女官召入,花辞镜和裴玉才小心翼翼地入内。
行过礼后,花辞镜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装模作样地替三皇子把起脉来。
裴玉则趁机观察着三皇子的情况。
许是这几天都靠着参汤吊命,三皇子的脸色不但不苍白,反而显示出一种红润饱满的气色来。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样的好气色都是靠着汤药硬灌的,其实这具身体的内里已经虚弱不堪了。
就连他红润的脸色,也透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来。
花辞镜探过脉后,又抬手钳住三皇子的下颌,掐开他的嘴观察舌苔,最后又掰开三皇子的眼睛看了看。
“如何,你可能治?”陈贵妃虽然不大信任这个不知她女儿从哪里找来的蒙古大夫,但眼底还是抱着微弱的期冀。
花辞镜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不能治时,忽然就看到裴玉对他使了个眼神。
他微微一顿,犹豫片刻后轻声道:“草民无能,还请娘娘恕罪。只是草民冒昧,见娘娘您容色憔悴,想是为了殿下操碎了心。草民这里有个调理身体的方子,想要献给娘娘。”
陈贵妃眼底的光渐渐地湮灭了,她的声音也变得喑哑了许多:“不必……”
话才说了一半,她的目光便落在对面的银镜中。
镜中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华贵端庄,就连鬓边也多添了几丝不显眼的银色。
“来人,准备纸笔。”陈贵妃调转话头吩咐下去。
裴玉出去传话,却没有跟着外头的太监一同进去。
他悄无声息地调转脚步,便往临华宫后面的花圃去了。
果然,花圃里的绿植如宣和公主所言一样,一半是绿意盎然的草地红花,一半则是光秃秃的土地。
掌事太监正在命人把枯死的草药处理干净,几名小太监在花圃里忙活着。
裴玉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转回临华殿门口,正好看见宣和公主送花辞镜出来。
“母妃这几日心情不好,皇兄中毒之后,母妃十分自责,时常在梦里都念叨着此事。”宣和公主轻叹了口气,“还请花公子不要介怀。”
花辞镜见到裴玉后松了口气,回头对着宣和公主笑了笑:“岂敢岂敢。”
一路无语。
直到回到教坊司,裴玉才问花辞镜:“三皇子当真救不得么?”
花辞镜的表情很复杂。
他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最后抬头看着裴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毒入肺腑,便是救回来,只怕也会有难以治愈的损伤。”
裴玉蹙眉:“什么意思?”
花辞镜冷笑:“那就看,贵妃娘娘会不会要一个痴傻的儿子了。”
裴玉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辞镜,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就连花辞镜都能诊出的问题,太医院便真无一人能查出不妥么?
第26章
月夜旖旎
这些时日,陈玄德得脚不沾地,仪鸾司这头的许多事务便都堆在了裴玉案头。
裴玉在锦衣卫所待到亥时,才处理好了手头上的杂物,带着倦意出门,吩咐准备轿辇。
“大人,明日的暗号还未定下。”李行秋跟在裴玉身后低声提醒。
裴玉闻言,驻足庭院中,抬头看了看院子角落的一簇海棠花。
夜风在这月色中也温柔起来,细碎的落红被微凉的风卷落,飘飘摇摇地落在裴玉的发鬓间。
月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行秋目不斜视地看着裴玉。
在这一瞬,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子会偷偷地将裴家玉郎的名字嵌入闺阁诗词。
那些隐晦而缱绻的清丽诗词,藏着少女们在惊鸿一瞥之下难以诉之于口的涩然情愫。
又有谁会不爱美得如此绝艳的人呢?
此刻,他的眼中倒映着那人的影子,这温柔的夜风和月色无声无息地填满了他的整个世界。
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像这样的月色般渐渐柔软起来。
裴玉盯着掌心的海棠花沉吟片刻:“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属下记住了。”李行秋轻声道,“轿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裴玉闻言,转头看着他:“你今夜又宿在卫所?”
李行秋已是千户,不必日日都守在卫所轮值。不过裴玉清楚,这几天他一直都是住在卫所的。
李行秋微微颔首:“假铜钱案那边已经稍有眉目,这几日属下须得盯紧一些。”
裴玉闻言,没再劝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夜里多加床被褥,这几日夜里寒凉。”
李行秋的眼底溢出几分感激。
他轻轻地点点头:“属下知道了,多谢大人关心。”
“那边的情况如何?”裴玉的目光飘过对面的华荣堂,里头黑灯瞎火,眼见是没有一个人的。
李行秋的嘴角微微勾起:“大皇子把卢大人请去了白虎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刘舍也被一并带去了。”
裴玉冷笑一声,转身跨出了仪鸾司的窄门。
李行秋站在门口,目送着那抹挺拔修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又在门口伫立良久。
直到更夫敲着铜锣巡街而过,他才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转身吩咐左右阖上院门。
裴玉回府的时间不确定,裴府门口一直有轮值的门房守在大门口。
青轿照旧是停在了裴玉的寝屋外头。
裴玉下了轿辇,就看到春澜和夏锦两个丫头昏昏欲睡地坐在门廊下,怀里分别抱着铜壶和食盒。
他瞟了一眼,忽然觉出几分异样,便放慢了脚步打量着两人。
平日里,这两个小丫头都穿着青绿水红的衣裙,看上去俏美活泼却也不大过分。今日这两人竟然换上了初入府时穿的纱衣罗裙,细腻滑软的布料将两人纤细丰盈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头上素日简单的双丫髻也换成了颇不好打理的芙蓉髻和飞云髻,还化了精致的妆容。
这是?
裴玉轻轻地挑眉,两个小丫头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唔,凭她们两人,应该没有这样的胆子。
所以,秦嬷嬷又有了什么想法?
抬轿的侍卫们都知趣地离开了,此刻这屋檐下,只有裴玉和这两名半梦半醒的小丫头。
裴玉轻轻地抬手,啪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两个小丫头瞬间惊醒。
春澜和夏锦醒来后,骤然见到裴玉正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们,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跪下。
“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守在我门口做什么呢?”裴玉轻笑着问。
春澜和夏锦两人慌忙擦了擦嘴角。
看着裴玉俊美如月的脸庞,两人想到了秦嬷嬷的叮嘱,心跳得越发快了。
春澜忍着心底的羞意,鼓足了勇气告诉裴玉:“秦嬷嬷说,春夜寒凉,爷如今十九岁了,夜里……夜里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裴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秦嬷嬷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旁边的夏锦立刻答道:“秦嬷嬷担心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会心怀不轨,让小爷您吃亏……”
“来历不明的女子?”裴玉蹙眉打断了她的话。
夏锦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就是之前宿在您房间里的那位,嬷嬷没瞧见那位娘子的模样,担心小爷您会……”
裴玉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我明白了,这件事不必她操心,你们日后也不要再做这样的事,记住了。”
春澜和夏锦眼底盛满了失望。
裴玉没有搭理她们,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终于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秦嬷嬷应该是误会什么了,师兄被他易容成丑陋狰狞的模样,谁见了只怕心里都要打怵。
难怪秦嬷嬷突然会让这两个小丫头来试探他的心意了。
洗漱之后,裴玉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窝里。
被窝里头被人提前用汤婆子暖好了,裴玉才躺下,便被温暖的感觉覆盖全身。
他躺在床上闭目片刻,又辗转反侧许久都没睡着。
总觉得像是缺了点儿什么。
或许秦嬷嬷说得对,春夜寒凉,他的确是该找个人来暖暖被窝了。
裴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在盛京的东城,这里环境清幽,多是深宅大院,聚集着京中八成的权贵。
萧玄策买的二进小院则在南城,比穷人混居的西城好些,多是小官富商之流居于此地。
月上树梢时分,萧玄策才卸甲归家。
钱三思被西厂的人拿去,空出个千户的缺来,他不得不暂时顶上,不但要处理自己手上的事物,还要分担钱三思那头负责的杂物。
这也就罢了,谁知那钱三思的老婆听说自己的丈夫被西厂的人捉拿去了,便急得四处求人。
她的母家虽有些钱财,但她家中还要一堆兄弟,似乎也并不愿意将家中钱财舍出来为她打点上下。她求了许久,竟连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找不到。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最后居然求到了萧玄策头上。
饶是萧玄策认真地向她解释了许久,钱夫人都只是对着萧玄策默默流泪,不肯轻易离去,如此竟也耽搁了两个多时辰。
直到她听说,钱三思是被西厂的人从窑子里带走的时候,悲恸的表情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沉默良久之后,钱夫人在身边侍女的搀扶下无声离开,脚步既快又重,微微鼓起的腮帮显示她似乎要将自己的一口银牙咬碎。
萧玄策好容易打发走了钱夫人,再把近日堆积的杂务一处理,回家就已经是亥时正刻了。
他家的破院子很少上锁,毕竟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防人惦记。
跨过垂花拱门入了后院,萧玄策将就着大水缸里的凉水冲了冲。虽然眼下的夜晚尚且带着晚春的寒凉,但他也不在意。
青年人挺拔的身形被月光忠实地投影到菱花窗上,就连他线型优美流畅的肌肉、劲瘦的腰线和笔直有力的长腿也勾勒得一清二楚。
侧躺在床上的裴玉抿了抿嘴角,拢好身上的薄被,继续闭上了眼睛。
萧玄策的寝屋虽然简陋倒也干净整洁,就是这床铺下面就是木板子,硬得很。睡惯了大床软铺的裴玉在这张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也睡不着。
洗漱完毕的萧玄策推门而入,在跨进门槛的瞬间就察觉了不妥。
这房间里头还多了个细弱的呼吸声,虽然常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是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听岔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大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一步一步地靠近床铺的位置。
才走了两三步,他就借着穿过窗隙的月光看清了床上那人的模样。
清冷俊美如同琉璃美人,即使是闭着眼睛,也难掩浓丽容色。
萧玄策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裴玉的睡容良久,嘴角才轻轻勾起。
这种感觉,就像是日思夜想惦记着的宝贝,突然就出现在你掌心,让你高兴得不知如何疼他才好。
萧玄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发出大一点儿的动静把人惊醒了。
他悄无声息地解刀,见裴玉那修长秀气的眉宇微蹙,像是睡得不舒服,顿了顿后又从旁边的木头柜子里翻出两床厚重的棉被。
裴玉察觉到萧玄策窸窸窣窣的动作,却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将他轻轻抱起,挪到旁边,在床铺上铺了层厚重的被褥后,才把他挪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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