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太玄仙宫其余长老也终于被过大的动静惊动,赶到了现场,齐齐失声:“翡照月!你在做什么?!”
青衣青年踉跄两步跌坐在地,发不出半点声音,断夜自然随之松脱,在雪地中砸出一声闷响。
“不……师尊……”
青年愣愣看着眉心血流如注的剑九思,泪如雨下:“师尊——”
“你还有脸叫师尊?”后赶来的长老忙齐齐释出灵力,救助剑九思,有一人忙中回首,痛骂道,“十四年!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怎么下得去手?!“
“翡照月,你当真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来人,通报下去,开启护宗大阵,诛杀这欺师灭祖的逆徒——”
更多被惊动的人赶到,得令,又忙碌而开,无数把雪亮长剑出鞘,对准了失魂落魄的翡照月。
后者猛然惊醒,转身御风而去,剑阵当即开启,直追而上!
剑九思便是在此时挣扎着醒来,指尖微动,震碎剑阵!
“让……”他声音几乎轻得让人听不见,“让他……走……”
话音未落,剑九思反手将断夜剑符送入仍在昏迷状态的萧泽玉掌心,终于失去了意识。
场景随之戛然而止。
往事重现,翡寒衣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在黑暗中举步上前,踏入新的光亮。
剑九思不知昏迷了多久才悠悠转醒,眉心红痕却永远留下了。
他神色有些昏濛,感知到有人正为自己搭脉,却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对方衣角:“照月、照月呢……?”
师镜尘动作一顿,嗓音冰冷:“你都什么样了,还想着他?”
剑九思挣扎开口:“不……他不是……”
师镜尘叹息一声,将他的手放回胸前,低声道:“九思,他死了。”
“翡照月堕魔后作恶多端,清致亲至獬豸殿签发錾魔令……”
师镜尘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
剑九思面色惨白,“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翡寒衣冷眼看着师镜尘手忙脚乱为他医治,终于将心神巨摧的剑九思弄晕,匆匆忙忙地起身取药。
他默了片刻,终于举步上前,来到榻边。
本该睡去的剑九思忽然睁开双眼,望着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人,忽然勾勾唇角:“……照月,你是来接我的吗?”
翡寒衣居高临下望着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会笑了。
可他却还是摇了摇头,无情开口:“不,我是来叫醒你的。”
剑九思神情有些恍惚:“我睡了很久吗?”
“是,”翡寒衣垂眸,“所以,该起床了,师尊。”
缥缈寒气开始以二人为中心向外扩散,将幻境中的一切都包裹、吞噬。
魔雾不堪重负,飞快溃散。
翡寒衣直起背脊,转身预备离开,袖角却感受到一阵拉力。
剑九思已然自行起身,冷峻眉目罕见地有些无措:“照月!你——”
他犹豫半晌,才试探开口:“你还会回来吗?”
翡寒衣的脚步微顿,忽然回首,轻笑一声:“师尊,翡照月已经死了。如今你眼前的,是魔狱深处爬出的恶鬼,你不会想再见到的。”
幻境崩毁,现实重临。
剑九思在醒来前的一瞬死死攥住掌中衣料,低声开口:“对不起……作为师尊,我远不够格。”
翡寒衣没有回应,只是抽出被他攥得发皱的袖角,身形消失不见。
意识回归的刹那,独属于魑灵的叫骂声响起:“他奶奶的,你到底是谁?!凭什么困住老子——”
翡寒衣睁开双眼,好笑地看着身姿妖娆的纱衣魔族被黑焰牢笼包裹,而他身侧,则有一名玄衣金面具的华服男子负手而立,金银异眸置若罔闻地盯着人群。
就在翡寒衣现身的瞬间,对方波澜不惊的冰冷视线顷刻移动,将他锁定。
原本同他对峙的是名峨冠博带的金衣男子,见状也同样侧首,面含微笑、眸似秋水,望了过来。
“这位便是君道友了?”
他悠悠开口,嗓音温柔:“在下司祭清致,还要多谢道友援助,救下玄明尊。”
翡寒衣摇摇头,睨了对面的面具男子一眼:“这是……?”
清致毫无压力地笑道:“这位是新任魔主。”
翡寒衣没应,视线在面色凝重的人群中扫过,正同并肩而立的兰风逐与君停澜对上视线。
见他不理,清致又道:“看起来魔主对道友很有兴趣……”
他眉眼弯弯:“阁下可有头绪?”
翡寒衣似乎听见好笑的事情:“阁下贵为司祭,怎会问出如此荒唐的问题?单说身世,我出身玄界,又如何与恒界的魔主扯上关系?”
清致闻言点了点头:“确实,是吾唐突了。”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对面的魔主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微微抬手,缓缓收拢五指,那魔焰结成的牢笼紧跟着逐渐收紧,将咒骂挣扎的魑灵勒到哭泣求饶,最终被喧腾黑焰生生切成肉块,焚烧殆尽。
如此残忍的手法,人群当即一阵哗然。
清致终于皱起了眉头,却见魔主随手一扬,更多墨色火焰当即四散而出,将在场所有妖魔吞噬,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做完这一切,他又深深看了一眼翡寒衣,旋即身形陡然减淡,化作魔焰消散。
剑九思仍是昏厥状态,当年被断夜刺入灵台导致他如今神魂极为脆弱,只能倒在师镜尘肩头。
清致却在此时回首,缓声道:“玄明尊便由吾带回奉神司吧。”
师镜尘眉心微蹙:“可——”
他还没说,便被对方含笑打断:“月仙阁下,不信奉神司能医好玄明尊么?”
师镜尘一怔:“……不敢。”
见清致身后金衣侍从上前,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只能将剑九思交托。
“两界融合之事,吾已同玄界司祭商议完毕,结果不日便会诏令天下。”
“各位保重。”
清致丢下一句话,几乎没有逗留,立即带着人御风而去。
翡寒衣看着他们的背影,眉梢微扬。
“小师叔!”
君停澜当即凑了过来,将慢了一步的兰风逐挡在身后:“心魔幻境可怕吗?小师叔好厉害!”
可翡寒衣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道:“停澜,过两日你是否要去奉神司接受赐福了?”
君停澜点头,有些莫名:“修者踏入游仙便可往奉神司接受赐福,小师叔不知道吗?”
他说着,又忽然一笑:“啊,小师叔醉心剑道,常常闭关,可能真不知道——那,您要同我一起去吗?”
翡寒衣勾唇,笑意却分毫无法到达眼底。
他薄唇轻启,缓缓道:“你现在就回玉华,带着我的信物,亲口告知你师尊,让他暂缓所有门人前往奉神司。”
君停澜不明就里,可他从未见过小师叔露出此等表情,只好接过玉牌,分外不舍地御风离去。
兰风逐终于得到机会上前,开口便是:“阿翡——”
翡寒衣睨他一眼:“再学不会好好叫,以后就别叫了。”
少年只好讪讪改口:“那……非羽?”
翡寒衣轻笑一声,也没说可不可以,只道:“走吧。”
兰风逐有些茫然:“去哪?”
翡寒衣薄唇轻咧,笑意冰冷:“带你,去报仇。”
恒界,奉神司。
萧泽玉踏入金碧辉煌的内殿,便见平日都在内间侍奉的仆从们皆候于门外,安静等待。
其中一人与他相熟,抬头笑着想要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
紫衣银裘的青年在烛火下愈发显得面若好女,轻笑出声:“不必通报,清致想必正在专心为师祖疗伤,我独自进去看看,不打扰他。”
侍从点头应是,让开道路,萧泽玉便提着衣摆迈过门槛,来到重重锦帐之外。
内殿灯火更加稀疏,却半点不显昏暗。
萧泽玉隔着重重帘幔望去,只见到一身劲装的剑九思正幽幽漂浮于空中,神情痛苦;而清致则背对门口,周身金芒缭绕,显然便是操控者。
他张开的指尖有无数绯红光线伸出,尽头没入剑九思周身大穴,而后者几番试图凝聚剑气反抗,却终究因命门被控无力溃散。
萧泽玉瞳孔紧缩,屏住呼吸,便闻清致独有的温柔笑声幽幽飘出。
他问:“你是谁?”
剑九思紧抿双唇,不想回答,可周身红线一亮,他便开启牙关,艰难出声:“剑……九思。”
清致低笑:“你是谁?”
剑九思眉心被红痕双分的金印光芒大作,发声也逐渐顺畅:“太玄仙宫……第九十三代掌教……”
清致又道:“还有呢?”
剑九思眸底开始浮上不祥的绯红:“奉神司……最忠实的……仆……从……”
红线愈发深重,萧泽玉甚至能看到剑九思眉心被红痕一分为二的金叶正在缓慢聚合,恢复成完整的一片。
不祥预感顷刻浮上心头,萧泽玉焦急中忽然福至心灵,在心底低喝一声:“断夜!”
内殿当即响起一声清亮剑鸣!
剑九思眉心红痕几乎渗出血来,当即将金印震碎,他本人也闷哼一声,唇角溢出猩红。
清致明显动作一顿。
他缓缓回首,一股流风不知从何而来,将重重帘幔吹得漂浮而起,露出后方几乎被完全遮掩的紫衣青年。
他平日里温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怒气,见自己行踪暴露,快步上前,高声质问:“清致,你在做什么?!”
金衣青年却只是轻描淡写一笑:“我在帮他。”
他顿了顿:“无用的记忆只会令他徒增心魔,奉神司不需要这样的狗。”
萧泽玉面色发白:“可夺人记忆,甚至用傀儡丝操控……你这般做,与那些妖魔何异?!”
清致扬眉,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何这般问:“泽玉,你在说什么?”
“只要剑九思道心纯粹,还能继续当他的太玄掌教,他有没有记忆、甚至还是不是“剑九思”又有什么所谓呢?”
萧泽玉二十多年树立的人生观几乎崩塌,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清致,对方却仍旧神态平和,嗓音温柔:“泽玉,虽然我喜欢你,信任你——”
他不再管身后倒地的剑九思,而是一步一步,开始向萧泽玉逼近:“但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对吗?”
萧泽玉白着脸后退,右掌隔空一握,光华煜煜的晗光已然现身:“不,清致,我不会赞同你的行为,也不会认同你的想法。”
他抬起长剑,剑尖直指对面:“将师祖还我,否则休怪我不顾念情分!”
清致脚步停顿。
半晌,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太不乖了,泽玉。如果你坚持闹下去,我就只能用些办法让你听话了——”
望着对方仍旧温柔含笑的神情,萧泽玉心底忽生一股寒意,他握紧剑柄,薄唇紧抿,却仍旧没有退意。
清致见状,却只是眯了眯眼。
他眉心由三片金叶组成的印记骤然发亮,萧泽玉只是看了一眼,便手指一松,不受控制地扔了剑。
晗光坠地,发出一声嗡鸣。
而紫衣青年也随着这一声双膝发软,扑通跪地。
短短几个呼吸,清致已然走到他面前,轻轻捧起了萧泽玉精致柔美的脸颊。
他再次开口,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泽玉,这件事情,你离开这里就会忘记,对吗?”
低沉柔软的嗓音如同蛊惑,萧泽玉想挣扎,可眉心一烫,他登时神情恍惚。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然点了头,温驯回应:“我记住了。”
清致终于满意,甚至垂首,奖励性质地吻了吻他的眉心,又似叹似诉道:“泽玉,你会一直听我话的,对吗?”
萧泽玉愣愣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却转瞬被绯色微芒吞没。
眉心金叶纹路发亮得耀眼,于是他忽然笑了,神态无比亲昵。
“对,我只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7章 非羽如旧·四
往事何益。
兰风逐立于山巅, 望着远方依托神木而建造的辉煌殿宇,目露惊奇。
他曾于此被囚禁十年, 如今却是第一次看清它真正的模样。
琼楼错落、檐牙高啄, 仿佛金堆玉砌而成,甚至让人只看一眼便生拜服之心,根本无法兴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通天彻地的神木一眼望不到边界, 与平日里遥遥望来不同,兰风逐抬眸, 视野里仅是茂密繁盛的浅金色树冠, 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遮天蔽日。
方圆数千里,皆仰赖着神木投下的光华生存。
兰风逐眉心微沉, 却见身侧蝻風睹珈青年恍若未见, 神态自若广袖轻拂, 已然御风而起。
少年一惊, 忙掐诀跟上。
偌大奉神司, 侍从护卫定不会少, 却不知为何半点人影都见不到。
兰风逐甫一落地, 便意识到不对:“寒、寒衣, 里面恐怕有陷阱……”
他对这个新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 却听得翡寒衣弯眉一笑,似乎又想起了些从前的趣事,连带着冷沉神色也缓和了些许:“不怕,纸糊老虎罢了。”
24/34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