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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破旧又不隔音，刚开始杨计郁晚上总是睡不好，白天就趴在桌上睡觉，班主任也开始频繁地找他家长。
杨计郁就读的是当初杨维东选择的私立高中，班主任姓朱，看上去已经四五十岁，这学期刚担任杨计郁那个班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也向来看不惯这帮有钱学生的德行。
但杨计郁实在没想到，他不打架不早恋，仅仅是因为上课睡觉这点小事也要被叫家长，而且还是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姜秋昀。
本以为姜秋昀会和杨维东一样，并不关心他在学校做了什么，也不会因为老师一个电话就赶来学校，但在傍晚杨计郁打算去认错时，却在办公室看见了她。
姜秋昀即使这几年生活在筒子楼里，生活也没有把她的仪态压垮，仅仅是挽起头发穿上素色裙子，她就还是姜家从小富养的女儿。
杨计郁听到她向班主任询问自己的状态和学习成绩，看着她好笑地摆正母亲的角色。
杨计郁不是看不出姜秋昀的示好，但他觉得没有必要也不太需要，甚至姜秋昀把母亲的角色做的越好，杨计郁就越想掀掀那层假面。
杨计郁的叛逆期来得稍显迟缓，在同龄人已经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怎么让自己的雅思成绩提高时，他却还在思考做些什么才会让姜秋昀彻底不管他。
但没想到，造成姜秋昀第一次对他表露出生气情绪的事件，不是杨计郁有意而为，反倒是一个意外。
每个学校周边总会有一些聚集地，不仅有奶茶餐馆饮食区，同样还有一些打架斗殴决战区。
杨计郁那天和肖齐约在了他们学校的后门，打算放学去网吧刷夜，结果肖齐那天因为肚子疼在厕所耗了半天，于是杨计郁没等到他，反而等到了另外一群人。
那群人的架势很足，没等杨计郁看清这些人，就被迎面的人撞倒在地，在脑袋即将磕在墙面那一瞬间他还在脑海里搜寻自己得罪了哪些人，下一秒又被一只手直接拽了起来。
后来杨计郁被当成同伙抓到办公室时才后悔，他还不如被撞倒，这样才不会完好无损又极其自然地和他们这群人融合在一起，最后连解释都像是逃脱。
杨计郁莫名其妙地被教育了一通，从只言片语中明白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这群人是高二的学长，因为和隔壁学校的人起了冲突，最后约在了后山的那片平地，而那片平地往外只有一条通道，那又必定会经过学校后门，于是这群高二的还没来得及真枪实干上，就被巡查的老师给包围，最后又碾了回来。
姜秋昀是在第二天午休时被叫到学校的，而杨计郁和这群高二的正蹲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杨计郁，你出来。”姜秋昀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不再假装亲近，也不叫他小郁。
杨计郁沉默着走出办公室，在姜秋昀面前停下，偏开头倚靠在走廊上。
余光里姜秋昀仿佛想伸手碰碰他已经变得青紫的额头，但最后还是收了动作，杨计郁听见她疲惫地问自己“你已经高一了杨计郁，为什么不能再懂事一点呢？”
杨计郁愣了一下，心想什么是懂事呢？被人丢来丢去不反抗的他难道还不算懂事吗？
杨计郁看向姜秋昀的眼睛“你如果是因为心血来潮，突然想要一个懂事的儿子才把我接回去，那你当初就做错了选择。”
姜秋昀愣了好半天，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可说出来的话却不肯让步“那你就别再做让我后悔的事情。”
从杨计郁和她不长的相处中就能够发现，姜秋昀不是个会先低头的人，而杨计郁当然也不是，特别是在这种略显强硬的态度下，他就更不可能选择服从。
那时的杨计郁把这叫做骨气，而现在的杨计郁则会大方承认，后来的自己不过是安全感缺失导致的假叛逆。
第7章 平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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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计郁的叛逆期虽然来得迟缓，但却意外漫长，高一下的整个学期，他几乎都在呈现一种自我放弃的状态。
杨计郁从小到大的成绩一直中规中矩，家里没人逼着他学习，所以学校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时候成绩会好一些，因为无聊的时候太多，只能靠作业打发打发时间。
初高中后，杨计郁作业的完成程度基本取决于心情，好的时候不写，坏的时候又写得多一些。
所以当成绩单发到姜秋昀手里，刚好和唐易的满分小学卷放在一起时，即使没人说什么，杨计郁还是因为姜秋昀签字时惊讶了一瞬的表情而脸热。
高二新学期的开始，杨计郁在上课铃响起的第一秒就趴在了桌上，直到这时杨计郁才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听过课了。
杨计郁抬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老师，伸腿碰了碰肖齐的凳子，问他“这节什么课？”
肖齐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含糊道“好像是数学，听说是今年刚毕业的实习老师，兼顾我们的代理班主任。”
杨计郁从抽屉挑挑拣拣，边抽出一本数学书边问他“老朱呢？”
“说是因为动不动就叫家长，然后被家长举报了。”肖齐拍拍胸脯，又喝了一口水“昨天江清池说在校长室见到他时他正在骂校长呢。”
“他去校长室干嘛？”杨计郁心不在焉地问。
“晚上爬高一男生宿舍……”肖齐在耳边小声抱怨，新来的班主任在台上做着自我介绍，杨计郁有些走神地把笔夹在指间，轻轻转动了一圈，还没等笔落回手里，就听见了结束语“我的个人介绍就到这里，接下来是新同学的自我介绍。”
杨计郁撑着脑袋看向讲台，夹在指间的笔杆终于在第二次转动中出现失误，最终掉落在桌面，在安静的环境下这点动静就显得突兀，但除了台上的新同学把视线转移到了杨计郁的身上，其余人都盯着新同学在看。
好在新同学并没有在杨计郁的身上做过多的视线停留，很快便开口进行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许绍扬。”
人群里传来小声感叹，能明显感觉全部人的视线集中在了讲台上。
和视频里还是有区别，杨计郁想，头发比那时长了一些，当时视频里看不出身高，而现在看起来仿佛会比自己还高出一些，五官有小时候的影子，但和他当初那幅画里，想象的未来许绍扬还是有很大出入。
“你的单人宝座保不住了。”肖齐侧着身，把一条胳膊放在杨计郁的桌上。
杨计郁环顾了一圈教室，确实只有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像是验证肖齐的猜测，杨计郁抬头就看见许绍扬迈开步子朝他的位置走来。
“同学，你…”肖齐自来熟地想套个近乎，结果还没打完招呼就被班主任点了名，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
结果等班主任转过身，肖齐又转头对着许绍扬把剩下的招呼补完“你好啊。”
“你好。”许绍扬点了一下头，拉开杨计郁旁边的凳子坐下，低头看了一眼抽屉。
杨计郁见他停了动作，也跟着往里看了一眼，还没等他思考出这些东西是什么，许绍扬已经把这几封信拿在了手中。
看清封面致杨计郁的一瞬间，杨计郁本来撑着脸的掌心偏了偏，扭开了头，过了一会儿又转身想要从他手里拿回这几张信件，对他说了第一句话“我的。”
“不好意思，并不是有意要看你的隐私。”许绍扬向他道歉。
杨计郁把那几封情书塞进书包，若无其事道“没事。”
杨计郁不明白八年没有联系的朋友还能不能叫做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许绍扬还记不记得他这个人。
他只知道八年的时间里他从一米出头长到了一米八，身边重新有了新朋友，五官也不再和小时候相似。
而从许绍扬进门后就没带上过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八年时间里他已经成功变身成了古板少年。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杨计郁因为许绍扬的出现完全没了睡意，他总是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他，但更多的还是想问一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朋友，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下课铃声还没打完，肖齐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好奇心和自来熟让他看起来比杨计郁更像许绍扬的老相识。
许绍扬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原来不在国内。”
肖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有一半都是准备往国外跑的，头回见你这种回来准备高考的。”
许绍扬把书本合上，拿出下一节课要用的英语书摆在桌面，看起来不太热衷于对话。
但明显肖齐对他还有很多好奇“你从小就不在这儿生活吗？你普通话还挺好的。”
“小学时才出去，家里长辈在家也讲中文。”许绍扬回答他。
杨计郁有些走神地盯着许绍扬翻动书页的手，他的手掌很大，骨节也分明，不再是记忆里会牵着他回家的小胖手。
“杨计郁？”肖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什么神…去小卖铺吗？许绍扬想去买些东西。”
杨计郁这才发现许绍扬也站了起来，两人正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是早上第一节课下课，小卖铺的人不算多，肖齐一进门就直奔零食区，杨计郁跟着绕了一圈，随手拿了块橡皮去前台结账。
许绍扬出来时左手拿了一整套的文具，右手则夹着两罐饮料，走到他们面前把饮料递给了过来“麻烦你们带我来一趟。”
“客气！”肖齐大方接过，熟络道“中午一起吃饭！”
杨计郁看着手里熟悉的饮料品牌愣了愣，几年过去饮料的包装变了又变，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杨计郁也几乎快忘了它的味道。
也不知道许绍扬是随手拿的还是真的记得他小时候迷上这个饮料时曾经说过，希望这辈子天天能喝上它。
第二节是英语课，杨计郁把那罐冷饮放在了靠近许绍扬那一边的桌角，手指绕着罐身抹了一圈，水珠顺着滑落在桌面，也顺带沾上了杨计郁的指尖，英语老师在台上讲到中西文化里的送礼差异，长篇大论下杨计郁并没有听进去几个字，他的注意力全在别的地方。
后来的杨计郁想，如果不是这罐饮料，也许他也不会试图去和许绍扬再次建立联系，如果许绍扬一开始表现的不那么礼貌，那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试探他的底线。
“为什么送我这个？”杨计郁的声音淹没在全班的朗读声中。
许绍扬偏过头看他一眼，注意力被杨计郁漂亮的眼睛转移了一瞬，开口道“不是喜欢吗？”
*
这座市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份天气就已经转冷，一场冷空气带来的不仅有低温，还有一场流感。
唐卓在杨计郁出门前塞给他了一双蓝色手套，杨计郁看了一眼正在客厅看着电视的姜秋昀，把手套挂在她脖子上“你戴着吧。”
到学校时已经迟到，杨计郁把校服拉链拉到头，加快步伐冲进了教室。
但杨计郁坐到座位上时才发现教室很空，好多位置都空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向来不爱迟到的许绍扬。
许绍扬一上午没来，应该也是不幸中招，杨计郁在课间拿出了书包夹层里好久没翻出来的手机，这是当初杨维东留给他的，现在即便是摁动开机键也不再有动静，杨计郁只好在课间仅剩的五分钟里冲到了江清池的教室，让他帮忙拿到广播室充个电。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主任在台上讲着ppt，最后针对这次流感进行了叮嘱，走之前又提醒了一遍大家试卷记得带回家。
许绍扬的桌子上铺满了试卷，杨计郁拉着书包拉链的手一顿，最后把他桌上的试卷全部塞进了书包。
杨计郁走到南江湾才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他甚至没问过许绍扬是不是还住在那栋房子里，如果不是，那意味着他将白跑一趟。
好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尽管过了很多年，杨计郁还是一下认出来吴管家，那个总喜欢摸他的头夸他懂事，会带着他认书上生僻字的人头发已经半白，但脸上慈爱的表情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
吴管家好像没认出杨计郁，看了一眼杨计郁的校服，笑着问他“同学是来找许绍扬的吗？”
杨计郁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早上起来时有些发烧，你先进来坐，我去楼上看看他有没有醒。”吴管家把他领进门，像以前杨计郁无数次不想回家时那样，给他拿饮料又给他开电视打发时间。
“谢谢。”杨计郁从他手里接过遥控器，尽量忽略心底的那点失落情绪，并暗示自己长高了很多，认不出来也正常。
家里除了吴管家和许绍扬好像没有别人，杨计郁看着客厅的布局，感到陌生又熟悉。
没一会儿吴管家就从楼上下来，带着些歉意道“绍扬还在睡觉，你找他是有什么急事吗？不急的话我帮你转告他，今天可能就要辛苦你跑一下了。”
“我没什么急事，”杨计郁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书包拉链，最后把许绍扬的卷子拿了出来递给吴管家“刚好顺路就帮他把试卷带回来了。”
“先替他谢谢你，”吴管家看着他顿了顿，总觉得眼前的小孩有些眼熟“同学你叫什么名字？等绍扬醒了我和他说一声。”
杨计郁愣了愣，最后还是报了名字。
吴管家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抬头时还有不确定“你是小郁？”
杨计郁呆呆地嗯了一声，叫他“吴叔。”
“小郁还能认出吴叔来…”吴叔也有些惊喜，连忙坐在了杨计郁身边，有些感慨的来回看他，最后眼睛湿润地拍拍他的肩膀，杨计郁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能被夸一句“好好长大了…”
“你现在和扬扬是同班同学吗？”吴叔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听他和我提起过，他现在不爱说话。”
“在同一个班。”杨计郁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关于许绍扬并未提及他这件事则有所预料。
吴叔想到许绍扬愈发冷淡的性子，提议道“小郁晚上留下来吃饭吧？你陆阿姨在国外，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扬扬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家，所以也没有请别的阿姨，但可以尝尝吴叔的手艺。”
杨计郁早已过了那个会在别人家讨要爱意的年纪，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答应，应当礼貌道别，于是杨计郁对吴叔笑了笑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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