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苏叙白不是这样的。
池邺的意识半梦半醒,梦境与现实几乎将他撕裂,然而他还是没能清醒过来,只能任由这个梦境继续往下——
订婚宴后他醒来,身边早已没了那个单薄熟悉的人影,只剩一堆乌合之众围着他说三道四,叽叽喳喳地吵得他头一下一下蹦着疼。
池隽的真面目没有被人揭露,丢尽脸面处理闹剧的人也只剩他自己。
在那一晚,他的订婚宴尽毁,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人人羡艳的池氏太子爷沦为众人谈资的笑柄,他被父亲派到边缘公司处理基本没有任何翻盘可能的亏空项目,被池隽刻薄尖酸的羞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在这个梦里,没有苏叙白。
苏叙白维护他的那些事情始终不复存在,他凭借一己之力重回巅峰,一举掌控池氏集团,等到他再次见到那个人时,苏叙白眼里却根本没有他。
他与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仿佛看不见他。他于无人企及的高度俯视着苏叙白,他是那般地恨他,恨他让自己陷入绝境之地,恨他让自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可他更恨的,是那人眼里竟然丝毫没有他,一点也不记得他,而自己却还要频频为他侧目。
池邺目光发深,记恨地紧,所以他一次次地为难苏叙白,可对方总是一次比一次出色地完成他交付的任务,池邺开始觉得没意思。
他想换种方式,逐渐的,他对这个人产生了新的想法,那是毫不掩饰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喷涌而出,无从收束——
黑夜中池邺猝然睁开犀利的双眸,他坐起身,一把摁开床头灯开关,呼吸急剧,细汗渗出。
什么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可这也太离谱了。
且不说苏叙白并非梦中那样,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失控的举动,他对苏叙白可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一定是今天的寿宴让他胡思乱想了,池邺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再出来时周身笼着一层寒凉水汽。
再没有一点困意,他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第26章
一大早上,池邺助理就在他办公室外来回徘徊踱步,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严肃而深沉。
他始终没想明白自家老板生气的点,虽说池邺生气时和不生气时没什么两样,连表情都重合地严丝合缝,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助理毕竟和老板朝夕相处,一直跟在池邺身边工作,对他的气压变化多少是有些感知的。
今早上班,他明显地感受到,来自老板身上那股超低、犹如地狱修罗般可怕的威压。
池邺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他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汇报工作和行程更是加倍地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一丁点错误,成为老板发泄怒火的炮灰。
这种僵持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了苏叙白过来池氏交接项目进度,助理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没有及时见到苏先生,池总才会这么生气。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所以等苏叙白把货款提单交给助理,让他拿去给池邺时,助理急忙推脱:“啊!这个……那个……苏总您要不,自己送进去?!我要去送文件给经理开会用,麻烦您自己送一趟!不能再耽搁了我先走一步!您直接敲门进去就好!”
说完,助理抱着一沓文件飞也似地跑了,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苏叙白茫然:“……”
苏叙白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因为不想面对池邺才让助理送的,结果助理竟然临阵跑了,看来,他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自己去敲池邺的门了。
“进。”
池邺的声音依旧冷峻而低沉,平稳地传进苏叙白耳里,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来。
“……那个,这是海润那边所需货物的提单,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一听这个声音,池邺握着钢笔的手指一顿,心中那种挥之不去、微微悸动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从心脏深处侵蚀到四肢百骸,他啪一下将笔拍到了桌上。
苏叙白顿时紧张起来,唇瓣都不由抿紧了,他用余光悄悄踅摸池邺。
然而对方只是冷淡地,毫无破绽地:“嗯,你先放着吧,我回头再看,有问题会让助理联系你。”
“好。”苏叙白声音低低的,像极做错了事委屈而萎靡不振。
池邺登时心头一颤,没有忍住,抬头看他,正好此时苏叙白的头轻轻垂了下去,显得很是蔫巴,不复平时的活力。
池邺心脏一紧,暗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冷淡生疏了,苏叙白毕竟才21岁,大学都没有毕业,人也还小,他刚刚那样公事公办的沉重语气,对苏叙白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少顷,池邺才不太适应地耐心解释:“你公司的事情也很多,凡事能让助理做的就没必要亲力亲为,多跑一趟。”
“好,”苏叙白见他态度软化,眼睛亮了亮,“我刚刚是让助理送给你来着,但你助理去送开会文件了,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
开会?
池邺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今天有什么会议要开的,有什么文件要送。这个助理,他就说怎么最近助理一直工作心不在焉的,还总是时不时瞄他,池邺在心里默默记了小助理一笔。
小助理在外面偷偷避风头,准备等老板消了气再回去,却猝不及防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阵恶寒,小助理揉揉鼻子,茫然嘟囔,“奇怪,谁在背后骂我?”
苏叙白见池邺并没有再提昨晚的糗事,心微微放了下去,整个人重又活力四射了,“那,你先忙?我还有些工作需要和项目组长讨论,就不打扰你了。”
池邺看他精神焕发,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工作。
苏叙白退出办公室,关上门离开。
然后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在走廊上站定了。
回想起昨晚寿宴上发生的事,苏叙白神色还是有些凝重,他回头看了池邺办公室一眼,到底不放心——
“进来。”池邺以为是助理,劈头盖脸就斥:“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跑到哪里去了?我倒是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会要开……”
“那个,池邺,还是我。”苏叙白忍不住打断他,有些尴尬。
他身体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该说不说,池邺这样声调毫无波澜起伏,一板一眼训斥人的时候真的很可怕,他根本不敢回声反驳。
严肃的声音刹那戛然而止,池邺冷然的语气一收,语调不自觉就软和了下来,“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
见是正常的语调,苏叙白松了口气,走到池邺面前,笑道:“嗯,昨天晚上的事,池隽很可能怀恨在心,我怕他在工作上给你使绊子,所以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没事,他还没那个能力能影响到我。”池邺不以为意,眼神都没变过一下。
这一点苏叙白当然知道,池邺的能力他一直都为之折服。只是……昨晚那场宴会,池斌生总会有所行动吧,他本来就不待见池邺,现下只怕会更加防备他了,池邺的能力固然厉害,可他在公司里的根基,到底还是浅了池斌生一截。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苏叙白一莞尔,那双灵动的眼睛又弯了起来,池邺盯着那双乌润的眼睛看了许久。
“不过,你还是要留心一点,池隽那个人煽风点火的能力可见一斑,我担心他会撺掇你爸爸来压制你,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越界了,苏叙白又轻轻垂下了头。
“好,我会注意。”池邺一直都在关注他,见苏叙白只是单纯关心担忧自己,他没忍住,心软了软。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工作吧。”
池邺再次目送苏叙白的身影离开,他重新将注意力挪回工作上,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都没办法全神贯注了。昨晚做的梦是一回事,苏叙白带给他的,那种柔软悸动的感觉又是另一回事,他每次想要遏制这种念头,竖起心墙,却总会被苏叙白三言两语轻易瓦解,一颗心竟是怎么都硬不起来了。
苏叙白并不知道池邺这些难言困惑的纠结,他认真做好项目中的每一环,公司里的人手也全部安排的有条不紊,基本能亲自上手的他都会亲自把关。
所有的这一切除了为了项目,为了公司,其实,也有一点想在池邺面前好好表现的私心。
不仅是为了扭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更是一种棋逢对手之间无声的博弈。
苏叙白办完正事,走出公司写字楼,他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池邺永远屹立在那的办公室,会心一笑,旋即坐进车里,任由车流带着他奔赴下一个奋斗地点。
·
“什么?!有人投诉我们卖假货??”苏叙白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是的,苏总。这段时间公司接连收到了许多投诉,每天都有电话打进来,许圆都快接不过来了。”崔洋着急向苏叙白汇报,手足无措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苏叙白瞪大眼睛,“以我们公司的财力情况,根本没有能力卖货啊,就算是假的我们也卖不起啊,他们投诉个什么?!”
“啊这——”崔洋也是一愣。他真是急昏头了,光顾着公司被人投诉,连公司根本没有货卖都给忘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不好意思苏总,我再去问问情况。”
“没事。”苏叙白无所谓地一摆手,“要是我们真有能力重新卖货就好了,到时候有你操心忙活的。”
“好。”虽然被老板开解了,崔洋还是很不好意思。
“苏总!”是林松着急推门进来,“我已经让人查了,顾客投诉的瑕疵珠宝货品确实打着我们苏氏的标签,而且,用的还是我们公司的核心专利技术。”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气氛登时一冷,涉及到核心技术那就不是小问题了,哪怕是崔洋这样的文科生也明白,这是公司的商业秘密泄露了。
“苏总……”崔洋声音低低的,喊了他一声。
苏叙白脸色沉了下来,他问林松,“查到对方货源了吗?”
林松一点头,利落道:“查到了,是飞跃旗下的一家工厂,却打着苏氏珠宝的驰名商标招摇撞骗,就连珠宝设计制作的路子也和我们如出一辙。现在该怎么办,苏总?要不要我去联系律师——”
“呵,”苏叙白冷笑一声,打断了林松的话,“他们不是打着苏氏的旗号吗,找律师跟他们打官司太慢,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公关对策了,就算我们打赢了官司也不见得能获得多少赔偿款,顶多对他虚假宣传侵犯别人商标的行为做出惩罚。
这实在是,太轻了,我不满意。不是打着苏氏的旗号吗,那就给我乖乖的,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给我吐出来。你们可以提前收集飞跃侵权并剽窃我们公司商业秘密的证据,到时我有用,就当提前给苏氏将来的销售铺上一层垫脚石好了。”
说完,苏叙白一勾唇角,眸中有冷酷寒意闪过。
第27章
投诉一事苏叙白自有对策,就暂时任其自由发展,等势头扩大些再另做打算,眼下还有其他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苏叙白要去海润进行第一批货物交接,一早王总就热情地特意空出时间来迎接他。
“哎呀苏总!你真是客气……嗯嗯我都看了,质量果然很老道!客户也都满意哈哈,苏氏真不愧是珠宝招牌啊。”王总感叹一声,看向苏叙白的目光顿时更加热切了。
“那就好,接下来海润可以大干一场了。”
“是啊,这次承蒙了您和池总,不然这项目我可要亏大发了。哦对了,池总的助理昨晚联系我,说是等他忙完工作也会过来,到时我要请你们好好吃一顿饭,都不准拒绝啊。”
苏叙白听到池邺要来,神情一怔,旋即眼睛一弯,点头:“好啊,我可不会跟王总客气。”
“哈哈哈,那就最好不过了……”
苏叙白刚和王总验完货从库房出来,此刻正往公司里走,王总助理急匆匆快步从楼上下来,悄声附在王总耳边说了什么。
苏叙白正要问王总出了什么事时,后面有人走来,听到脚步声,苏叙白转头,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熟人。
那是苏文明,他的堂哥。
重生的时间已经很久了,除了最开始他大伯着急跟他撇清关系之后,他几乎没有再见过苏家人,甚至已经忘了他们。
偶尔了解到一些消息还是从祁越那里听说的,比如苏文明在追求章雅蓉,或是飞跃集团又投资了什么项目失败,又或是苏家最近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等八卦,就连最近的一次,飞跃集团旗下工厂打着他们的商标卖珠宝,苏叙白其实也没有多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直到再次看见这个人。
苏叙白愣了愣,仿佛望见一个很久不见熟悉的陌生人,既没有痛恨,也没有失望。
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对苏文明来说,他和苏叙白前不久才见过,在他眼里,苏叙白还是那个胡乱跳脚只会酗酒的蠢蛋,压根不值一提,他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继续肆无忌惮欺负苏叙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他根本不会放进眼里的人,狠狠坑了他一次。
苏文明上前,咧嘴一笑,“堂弟,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小不点这回出息了嘛。”
苏叙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顿感恶寒,忍不住抖了一下。以前他以为这是亲人间表达亲昵的表现,后来才知道,这是瞧不起轻蔑他的意思。
苏文明见苏叙白发抖,以为他是怕了自己,瞬间嘴角弧度更大了,他愈发逼近,语气恶劣:“怎么不跟堂哥打招呼啊,这是忙工作忙地家教都没有了吗?”
苏叙白并不在意地一笑,反唇相讥回去,“招呼是跟亲友间打的,乱吵的疯狗,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苏文明一怔,旋即失笑起来,“看来从家里搬出去后堂弟嘴皮子利索不少嘛,都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学的啊,难怪了,到了现在,苏氏集团,还是这么的——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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