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韵一开门看见支棱在沙发上的唐松灵问道:“睡得还习惯吗?”
“还....还行。”
没多久早饭就上桌了,苗韵给唐松灵夹了一块饼,说道:“现在学校还在放假,趁这个时间好好练习一下普通话,你口音太重了。”
“嗯.....”
“哦对了......没事就出去溜达溜达,熟悉一下周围坏境,别到时候迷路了。”
“好的。”唐松灵低头吃着东西,沉默了一会还是问出来他最想知道的事情:“那个.....我在哪上学呀。”
“一中,京城最好的高中,那里面的孩子要么学习特别好,要么家里有些背景,你妈我为你上学这事没少下功夫,去了好好学。”
唐松灵终于将他那小脸从碗里抬起来:“我一定好好学。”
他还是有些自信的,毕竟在乡下的时候每学期都是第一。
可他还不知道农村与城市在教育方面存在根本性的差距。
“锅里还留了些,午饭自己热一下吃吧,我中午不回来。”
苗韵收拾妥当提着包出门了。
唐松灵枯坐了一早上,到十二点进厨房热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会用天然气,只好吃了一肚子冷饭。
下午天气不错,唐松灵就想着出去转转。
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和之前去过的镇子完全不一样。
最尴尬的是,女孩子们都穿着精致的高跟鞋,裤子短得都到大腿根了。
唐松灵满脸羞红,看见之后马上撇过脸,觉得再多看一眼都是对女孩子的不尊重。
这里的人和事,对这个乡巴佬来说,都太新奇了,以至于看入了迷,忘了来时的路。
太阳快落山了,天空渐渐暗下来,唐松灵急的到处打转,但是在这片大同小异的水泥森林,他怎么都走不出去。
刚开始还羞于开口,直到街边都亮起了路灯,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不知道怎么得进了一个黑胡同,看见前面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怯怯的问道:“你好,请问一下兴虹小区怎么走?”
他声音不大,却把角落里的人吓了一跳,厉声呵问,“谁在哪?”
唐松灵正要回话,一辆车从巷子口驶过,明亮的车灯一闪而过,但足以照亮这个小小的角落,以及那些人的脸。
他这才看清,那不是一个人,是一堆人。
几个高大的男生按着一个女生,嘴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死死捂着,那女生满脸是泪,不用想都知道是被欺负了。
唐松灵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在犯罪,被眼前的景象吓地直冒冷汗,转身就往巷子外面跑。
那几个人被他看见了脸,哪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唐松灵本来长的就矮,后面的男生身强力壮,没费什么功夫就一把逮住了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进拐角处。
离得近了,才看清抓着他的人,确切的说,是那双眼睛。
眼睛细长,眼角微微上挑,那双瞳孔里一闪而的狠厉让人心惊。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双眼睛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很是违和。
旁边的女生刚发出悉悉索索的哭声,一喊救命就又被捂了嘴。
“你都看到什么了?”
“没....我、我只是问路的....”唐松灵吓的双腿直发软。
“可是你看见我们的脸了。”那双眼睛贴近他,闪着微光的瞳孔里像浸了毒。
唐松灵很没出息的哭了,他的生活太纯澈单调,何曾碰到过这种事。
“行了,别把事闹大了,让他走吧,这一看初中都没毕业,能出什么事。”一个双手插兜的人站在人群外围,声音慵懒,略微有些不耐烦。
然而唐松灵这会儿却没那么怕了,镇定下来细细观察了下。
这几个人都是学生模样,有的还没乡下那个小胖子长得壮。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不远处被捂住嘴的女生道:“...你们把她放了,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话音刚落,唐松灵感觉脸上扇起一阵劲风,还没待他反应,一个耳刮子带着十足的力道抽在他脸上,鼻血顿时就喷了出来。
旁边的女生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哭音,明显是被吓着了。
“蹬鼻子上脸?”
“算了算了,今晚这事干不成了,动静太大不行,我们还有事再不走就晚了。”旁边的人拉了拉那人的胳膊。
“你记好了,今晚的事要是敢漏出去一个字,老子翻遍京城都能把你找出来。”
唐松灵点头如捣蒜,抖着嗓子说:“你放心,我、我不会。”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松了劲,没了支撑,他腿软的站都站不住,顺着墙滑下去。
那些人看见他这怂样,勾肩搭背嬉笑着着走了。
唐松灵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女孩哭着爬过来,“你有没有事啊?对不起,我....我连累你了。”
“没事我们先出去。”唐松灵扶着墙站起来,抖着腿往外走。
到了有光的地方,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唐松灵着急回家,回头问道:“你知道兴虹小区怎么走吗?我迷路了。”
那女孩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你流鼻血了!”
唐松灵摸了一把鼻子,温热的液体被他抹开涂了一脸:“没事,兴虹小区怎么走你知道吗?”
“啊,知道,我也住在那块,我带你去吧。”
两人再没说话,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
直到小区附近,唐松灵才认出路来,刚要开口告别,就听见一道细小声音传进耳朵:“那个....今天谢谢你,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就住在附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
唐松灵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其实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恐慌和尴尬萦绕在心里。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认识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心里不免觉得高兴,毫不犹豫自报家门:“我叫唐松灵,就在前面那栋楼上。”
小女孩低低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干脆就说了,不怕我是坏人啊?以后不要轻易向别人透漏信息了。”
“.....哦。”一个乡巴佬哪懂得这些,后知后觉的局促起来。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叫穆宁。”
八月正是蚊子飞虫最多的时候,在昏暗的路灯下密密麻麻盘旋着。
刚来城里的憧憬和兴奋已经被冲淡了,原来城里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那些黑暗阴冷的角落不知道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唐松灵心里很是忐忑,琢磨着一会要怎么跟苗韵说自己光荣负伤的事。
说起来,那明明是他自己的妈妈,却总是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唐松灵拽了拽发皱的衣角,站在门前提起一口气刚准备敲,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苗韵看着站在门外鼻青脸肿的唐松灵愣了下,又重重松了口气,随即转身进屋。
唐松灵捏着衣角抖抖索索跟进去,小心翼翼偷瞄苗韵脸色,不想苗韵突然回头看他,唐松灵惊了下,立马移躲开目光。
“过来,坐这边。”
唐松灵犹豫了下,挪过去,屁股只在沙发上搭了个边。
“你紧张什么?”
“没.....”
“没?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
“你才来第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我以后怎么放心让你自己呆着?”苗韵皱着眉,语气不自觉加重了。
“我....我迷路了,撞见几个男生欺负女孩就....”
“你还挺见义勇为?你有那能力见义勇为吗?京城里什么人都有,万一惹几个身份不得了的,咱娘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以后不准再管闲事了听见没?”
苗韵凝眉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男孩,心里的不安慢慢凝聚起来,又沉声道:“你记住,咱们来这是为了上学,除此之外所有的事你都当看不着听不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没?”
“...记住了,对不起.....”唐松灵低着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苗韵瞪着眼睛看见一颗颗水珠掉下来砸在他捏着衣角的手上,语气不自觉的软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赶紧洗把脸睡觉去。”
那天晚上唐松灵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里翻腾着狰狞,粹炼出剧毒,直直刺进唐松灵的心里。
后来,唐松灵在绝境里突然回想起,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噩梦,而是他人生步入黑暗的开端,也是最后的结局。
虽然中途被人短暂地从这个淬着剧毒的漩涡里拉出来过,但最终还是自己先松了手。
八九月的京城最高温度能到四十几度,窗外蝉鸣不断,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用了不知道多久的风扇左右摇着头。
唐松灵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将挡位又拧高了一些。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唐松灵没事的时候很少出门。
就算要出,也会在太阳高悬的中午出去,走一走从家到学校的路,要倒几班车,走多长时间路,都一一记着,反复确认。
第一次看见一中的门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撼了一下。
他从来不知道一座学校可以修得这样阔气,前段时间的阴影似乎也被这气派的校门冲淡了一些。
唐松灵不知道苗韵一天在忙什么,白天基本上见不到她人,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就算回来,也是一脸疲惫。
他想过帮妈妈分担一些,结果被果断回绝了,只让他好好念书,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苗韵从旧书市场买来几本教材让他先预习着,尤其是英语,乡下不是很注重这方面的教育,到时候上课肯定会比较吃力。
她突然有点后悔把唐松灵弄到一中来。
第7章 初次相见
八月末,长长的假期终于收尾。
苗韵给唐松灵买了两身新衣服一个书包,都是地摊货,但最起码看起来不至于像个小收破烂的。
刚升上来的学生基本都有家长陪着,只有唐松灵是个例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指示牌和学校分布图才找到地方,等到教室,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唐松灵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来的太晚,已经没什么好座位了,只剩靠窗最后一排的两个,后面还放着个垃圾桶。他倒是不介意,这比乡下动不动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好太多了。
窗外唐松灵叫不出名字的树伸着长长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刮擦着窗户。
一丝被高温蒸腾过的草木腥味顺着大开着的窗户溜进来,阳光穿过茂密的枝丫投在崭新的课本上形成闪亮跳跃的光斑。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傍晚六点就放学了,公交站牌下全是学生,唐松灵本来个子就挨,挤也挤不过别人,只能往后边站了站,打算坐后面几趟。
“嗨!”
唐松灵正伸着脖子望前面,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猛地被惊了一下,一会头,看见一个女生正笑着看他,有些眼熟。
“.......?”
“我呀,穆宁,你不记得了?”
唐松灵愣了下,终于想起那天晚上的女孩:“哦,你怎么....”
“咋俩太有缘了吧?我也是一中的,你高几啊?”
“呃....高一。”
“太巧了吧?我也高一,不过你看着比我大哎。”女孩笑得一脸明媚,那天晚上的事似乎没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哦,我念书有点晚...”唐松灵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这样...”穆宁思索了下,笑着说:“咱俩家离的得很近,以后一起回家吧,我听说高中都有晚自习,要到晚上九点多才下课,也好搭个伴?”
“呃....好的。”
“行,那说好了,以后下课等我哦。”
“嗯好。”
唐松灵糊里糊涂得应着,后来,穆宁竟成为他高一阶段唯一和他玩的还行的朋友。
开学没多久,就印证了苗韵的担心。
唐松灵明显感觉的自己和同学之间的不同,城里孩子的大方和自信,是他身上没有的东西,以至于一开始和同学说话,都不敢看人家眼睛。
唐松灵畏畏缩缩的眼神和气质,将他和其他同学很明显的区分开来,再加上城里的孩子心智早熟得很,听着他那一口带地方特色的普通话,大家明面上不说什么,眼底却都藏着鄙夷和不屑。
平时有什么班级活动,需要自己找队员或分小组的时候,唐松灵往往是被遗忘的一个,无形中被排挤在群体之外。
他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怎么能完全察觉不到这些,时间长了,也渐渐地能看得出别人看向他时脸上一闪而过地轻视,只有外班的穆宁愿意和他说上两句。
唐松灵本不是个沉闷的人,却慢慢的不怎么开口,他把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学习上,但考试成绩反馈给他的结果却很不理想,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经常第一,到了城里,却堪堪飘在中游,这还是他熬夜苦战的结果。
他甚至生出了放弃的念头,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学习这块料,还不如别念了,不要给妈妈增添负担来的实在。
但也只是想想,苗韵平时不怎么管他,但对他的成绩却关心的很。
唐松灵以为自己要这样苦熬三年,却再高二文理分科,重新分班之后,人际关系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转变。
这个转变,都来自于他的新同桌,路政儿。
唐松灵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漂亮,是那种灵动又明艳至极的美。
相处久了,就知道她心思细腻,很是开朗,却不失稳重。
她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总是有意无意的排斥自己,相反,只要有路政儿在,遇到班级活动,路政儿从不会落下他,碰见有人为难唐松灵,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帮忙怼回去。
路政儿在班级里很有话语权,一来二去,唐松灵似乎真被她带进了这个集体。
整个学校喜欢她的男生多到数不过来,对此路政儿很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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