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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古代架空)——惊世柴

时间:2023-12-15 10:35:22  作者:惊世柴
  寒无见起身穿衣,走出来时还在束腰带,身姿劲挺,侍女捧着厚绒斗篷追出来:“大人,天冷。”
  副将见他如此单薄,道:“没出什么事,守门的侍卫死了几个。您明天去也行。”
  寒无见抓起斗篷:“只怕等不到明天,他们就要有大规模行动了。”
  城门灯火如昼,寒无见睡得太少,下马时副将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摔下来,只顶得胃难受。
  寒无见看了尸体,看不出什么,刺史的下官也来了,衣服还没穿整齐,整个人臃肿得像要滚地而走的样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
  “寅时。当时是这样……”
  大致了解过后,天际已经发白,下官几次三番探询口风,都被寒无见避了开去。好容易脱身,副将问他:“将军是看出什么?”
  “警示行为。”说完,他又摇摇头,“他们有内应。”
  “你怀疑他们……勾结?”
  寒无见不知可否,打量城墙高度,在心里描画守城事宜,进退尺度。大魏重文已久,军备废弛,城楼角已经风化剥落,拨过来的钱很可能被吃得七八,一些武官也不敢说什么。
  副将替他掖了掖斗篷,寒无见出来匆忙,头发都是凌乱的,冷风一吹就落下脖颈。
  “您还是去歇息吧,”副将道,“这里不劳您看,你眼睛都红了。”
  寒无见望着城外一片荒凉之景,寒意无孔不入,心中也感到萧瑟。
  灰蓝色的天空里有什么在闪动,跌进城墙火把血色的火焰里消失不见了。
  “下雪了。”寒无见伸出手,“好吧,我再去睡两个时辰。”
  “再多休息些吧,您别对自己太苛刻了。您是好将领,操练的事情我会去注意的,您来带晚上的就可以了。”
  在最开始,他还以为寒无见只是浪得虚名,世家贵族捧出来的绣花枕头,从他那副需要扣上面具才不致人分心的模样看就不像是能带兵打仗的,但这些天相处已经全然推翻了他对他固有的偏见。寒无见行事缜密,尽职尽责,他能陪伴陛下多年是有原因的。
  “陛下也不希望您伤着根基。”他继续劝,“你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睡着了也是做不知道什么噩梦。”
  想到那个噩梦,寒无见的心疼了一下。他点点头,“我会加紧休息,尽快恢复过来的。”
  没有睡足两个时辰,寒无见又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像卡在现实和梦境的交合层,他想起谢兰因,只感到无限悲伤,心脏像浸在逐渐冷透的水里。
  他强迫自己考虑城防正事,一时又不知道如何着手。修书回京要求调兵和城防应该是同时进行,这个时间的参差要提前考虑好,他在心底简单描画了措辞,起身披衣坐到案前,习惯性把那块浮屠木拿出来,用指尖描刻了上面细细刻着的“谢兰因”三个字,握在手心,放到了心口。
  片刻,他把它放回去,点灯蘸墨起草。
  侍女瞧见了灯色,敲着窗框问他吃不吃东西。寒无见压上镇纸,让她简单去厨房拿一点,顺便把一身常服拿来,他要私底下走访看看。
  侍女去了。
  寒无见站起身,把窗推开,浮雪肆涌而入,将他包裹。他抬手,想用宽厚的袖子护住烛台,烛影颤动一瞬,仍然熄灭了。
  冷风把他肩上披的衣服吹落,他蜷手咳嗽起来,侍女推开门,叫起来:“将军,天这样冷,怎么能开窗呢。大夫说您不是极易伤寒吗?”
  寒无见笑,把地上衣服捡起来,放到案上:“大夫都夸大其词,云儿,我到底是个将军。”
  云儿把托盘放下,走过来关窗,絮絮叨叨:“今儿个真是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冷的紧。”
  寒无见点点头,伸长手帮踮脚的侍女把窗阖上,他身量高她许多,很容易关上了。侍女低眉顺眼地说了什么,他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担忧着,下了雪,更不容易发现来客,北方的冰还格外坚固些。
  换了衣服,寒无见往城门方向走。街上人群稀少,一半是闻说要起战事,一半是大雪的缘故。
  城门没有他事,时间不算太晚,寒无见踱步回府,心中沉甸甸满是心事。
  一家开着半扇门的当铺,纸糊的灯笼在檐下摇曳,两个衣履较为华贵的人结伴而出,低声:“……不知道是什么贵人落下的。”
  “你不想要?”一人问他。
  “想倒是,只怕得罪人。”
  “我这里是有个好师爷,什么东西销不掉……”
  “你懂什么,那像是皇家的东西。”
  两个人踏雪撑伞远去了。
  寒无见驻足回首,良久,他走进当铺。老板正擦拭花瓶,用手帕揩了又揩,眼也不抬得招呼:“好嘞您里边请,客官抵押还是赎买呀?”
  寒无见一眼盯住木板台上裹在锦帕里的玉佩,纹有细致的兰花,还有蛟龙雕饰,只露出来半截,寒无见仍然一眼认出这是谢兰因丢失的那块,很可能被埋尸人窃取,不知怎么碾转到了这里。
  来客不说话,老板抬头,只见来者从雪里走来,玉树临风,气质非凡,不像那些养在边境举止庸俗的等闲纨绔。
  老板心里自觉有个底,把玉佩收起来,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这位公子,真不好意思,这东西……可能不能卖。”
  寒无见没有和他废话多说,直接抽出令牌,干净利落扔到木台上,淡漠道:“把它装起来给我,否则拿你试问。”
  对方慌忙跪下磕头:“大将军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将军大驾光临。”
  “行了,”寒无见道,“起来吧,别的不必担心,我会叫人送钱来给你的。”
  他把玉佩放进盒子,恭敬递过来,为难道:“这,这其实也不是钱的问题。只是,我们已经答应好把它给另一个人了,他也是取钱,这不是失信于人嘛……”
  寒无见拿过来,闻言心略一停顿,稍后加速。
  “是什么样一个人?”
  “这个嘛,”他抓抓腮帮,“是个遮了面容的公子,气宇轩昂的,说什么这与他的东西很像……”
  “他走了多久了,哪个方向?”
  “不多久吧。”老板指了一处地方。
  寒无见拔腿往外跑,大雪极易阻隔视线,四野苍茫,他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也许是多亏了这场湮灭人迹的大雪,他一眼望见了湖边踽踽独行的黑影。
  “你等一下!”寒无见失口叫道。
  对方背影一愣,似乎是注意到寒无见在叫自己,但很快又加快了速度。
  寒无见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顾,顾影,是你吗?”
  对方透过面具定定望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缓缓点了点头。
  寒无见打量他,似乎要在他身上找出一丝迹象,来证明……证明什么?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害怕把自己的心境再次打回那些个失去兰因的日子。
  像,真的太像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面前人可以摘下面具,来制止自己陷入毫无意义却疯狂般的混乱。
  对方握剑的手垂在身畔,抬起了另一只手,捧上他半张脸,用拇指擦了擦他湿润的眼尾,不同寻常的温柔。
  寒无见仰面望着他,眼中情愫与悲伤参差,抬手想揭下他的面具,被他反握住了手,扣住,再突然松开,后退了几步。
  寒无见僵在当场,但是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面前人一刻。
  对方抽出剑,在雪地里写:我嗓子不适,不方便开口。
  寒无见收拾下情绪,道:“没事,我只是……算了,我应该猜到的,只有你会想要帮他拿这个东西。”
  寒无见把盒子打开,想递给他,他摆手拒绝了。
  他在地上写:你拿,我不用了。
  寒无见也不坚持。默然一会儿,寒无见想了点话,道:“近日城里不是多安全,哪里都不够稳定,你……”他心神不定,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不,他并不是想说这些,他只是——
  对面人也默默望着他,半晌,继续写:我有急事,日后再见,有话与你。
 
 
第95章 有什么事吗
  他走开的时候,寒无见仍然跟了两步,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依依不舍的。
  他回头看了看寒无见,寒无见又快速移开视线,投向湖心的大雪。
  他感到痛苦和折磨的同时,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满足感。这种快感在回去看见顾影的时候更加升腾。
  顾影在给马喂干草,和他的鹰低声说着什么。那只蠢物站在围栏上歪着头打量来人,扑腾翅膀飞走了。
  顾影看见他,站直了身,恭敬:“世子。”
  谢兰因打量了他一眼,仔仔细细,从前往后,把自己的面具取下了,又取下了顾影的。
  后者恭敬站着,没有丝毫不虞。谢兰因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再看第二眼,把自己的面具扔到他脚下:“戴这个。有点事吩咐你去做。”
  顾影把面具捡起来,细碎的雪黏在他碎发上,有些湿润。潮湿的天光落下来,他睁着眼睛,有些疑惑。
  寒无见回到房间,云儿盛了热水给他擦手,与他道:“将军,城门无事,李将军要您用了膳直接歇下就好了,有消息他会送信过来的。”
  寒无见疲惫地点点头,没有再固执己见。他心里始终念着顾影。与其说念着顾影,不如说是念着像极了兰因的身影。平素都没有如此相像,他怕不是被烧坏了脑子,起了荒诞的念头。
  顾影是个简单没心思的,只是不太爱说话,但未来会是个有为青年。寒无见看人眼力不差,他不经为自己的肮脏想法感到羞愧与自责。
  云儿把大夫领进来了。天冷遇雪,寒无见容易低烧,他都习以为常了,不甚以为然,大夫还是要日日来请脉的。
  “将军,”大夫道,“您心力似乎有些枯竭的迹象。”
  寒无见脱去外衣,把头发放下来,垂在肩上,拿过来一卷书,不以为意道:“可能是这几日没睡好吧。”
  大夫与他嘱咐两遭,仆人撑伞把大夫送出去,把门掩上。云儿进来沏茶,嗔道:“将军,歇息吧,您都烧着了。”
  寒无见扶了扶额头,他觉着还好,道:“你下去吧,我再处理点事就躺下。”
  云儿也下去了。
  寒无见揉着额头,心里思绪纷扰。他总容易梦见兰因,不得安宁,兰因拽着他的衣袖问他能不能别忘掉自己。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寒无见拿出浮屠木,握在手心,虚无缥缈的安慰。他揉了揉眼睛,简直要落下泪来。
  门被敲响了,不轻不重的一声,刚好能够引起警觉。
  寒无见撩开头发,拉开门,看见了滚下台阶的石子,台阶上沾满了雪,被踩的灰暗肮脏。
  寒无见垂手,袖口落下短匕,被他内扣着握在手心,形成没有武器的假象。
  风声一动,浮雪扑灭了门口的烛火,对方动手快的寒无见差点没接住,一掌挥过去,被握住了手腕,顾影落在他身后,用力把他拽着面向自己。
  俩人本来或许还可以对上几招,寒无见看见是他,直接松开一口气,匕首落在雪里,闷声。
  寒无见向前一步,撞在他肩膀上,身体整个重量倾了上去,像是异常安心。顾影抬头,他比寒无见略高一些,下巴能蹭到他微凉的头发。
  顾影虚虚扶住他,用握剑的手手背贴了贴寒无见额头,“寒将军,您发烧了。”
  寒无见吐气,融化了落在他脖颈处的薄雪。
  “……兰因。”
  顾影把寒无见扶回去,给他倒水,寒无见喝了一口温茶,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把头埋了进去。
  顾影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不时小心地瞥他一眼,寒无见一动,他快速移开脑袋,眨眨眼,看着窗外的落雪。
  寒无见突然抬起脸,不动声色把案上的文书掩了,抹了一把脸,终于认清来人,因为持续热病,声音有些嘶哑。
  “顾影,你私下这么谨慎地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影把脸转过来,不确定是不是要表现得严肃,有些生硬地看着他。
  “是因为,我想跟您说点什么。”顾影道,把眼睛挪开,说得很慢,明显不善于表达,一字一顿,想在用脚触碰晃动的浮木,想试探它的稳固度。
  “什么?”寒无见明显没意识到顾影在说什么。平心而论,他与顾影并不相熟,仅仅通过谢兰因这根若隐若现的绳索连接偶尔,而且远远不如同林琅的交好。
  他并不了解顾影,但是——
  “我只认识您一个人。”
  寒无见了然了。大多数人都不喜欢顾影的性子,不爱说话,其他人又不能轻易指使欺侮他;也算名门公子,虽然顾氏并不是什么多拿得出手的名门望族,远不如寒式勋贵世家。他和纨绔同龄人始终难以相处。
  也许长辈会更喜欢他,比如谢庭和他自己。寒无见这么以为的。
  顾影抱着剑,道:“您是个受人尊重的人。跟我这样的人一起,也许会使您觉得受辱。”
  “你怎么会这么想。”寒无见道,“你知道我甚至会和家生的仆人说话。——没有讽刺鄙夷的意思是,你要相信,有时候那些会在战场上舞刀弄枪的将军其实远不如一个会耕耘田地的农夫。他们杀人,但没有耐力,很容易被激怒,忘记自己也曾经或许是个农夫。同理,失去他们跟随的仆从,甚至没有会自己沏茶的能力。喝这个吗,味道有些涩。”
  顾影接过他的茶,“你说话很有道理。不过我也只会舞刀弄枪。”
  “你还会画画。”寒无见纠正他,“只是我不太确定你是在画我吗,我不习惯照镜子,对自己的容貌有种疏离感。”
  顾影点点头,“你很美。”
  他察觉自己失言了。
  寒无见“嗯”了一声,语调轻微上扬,似乎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微微有些诧异,很快被泛起的笑容抹除了,“一般他们会说我很英俊。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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