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常常认为,找死是人的天性本能,得加以尊重,他以手肘撞击祁凤渊,轻声道:“我们下去。”
祁凤渊点头:“你们先下,我殿后。”
机灵的修士早已跳下洞,那群御剑飞来的人渐渐靠近,阿林背着楼明也跳了下去,反是宋天章迟疑,连瀛问道:“你也想会会那只凶兽?”
“不是。”宋天章摇头,“青厌喜食炎莲,炎莲是不可多得的药材,这片地域一定长有炎莲,若离开,能不能再寻得炎莲很难说。”
连瀛:“若不离开,能不能有命也很难说。”
宋天章咬唇,果断点头:“你说得是。”
等宋天章跳下后,连瀛轻推祁凤渊:“你先下去。”
连瀛一人正对着那群人,他朝为首的黑衣人抬手,手指向右方,两人视线相交,为首的黑衣人颔首,领着那群人向右方飞去。
那些修士与青厌打斗,虽说是送死,但也拖延了一会儿功夫。
连瀛转身,利落跃下,视线昏暗,他闭上眼,在中途被人揽住,鼻尖充斥着玉兰香。
连瀛下来后,那个洞口立即被人用重物堵住,那修士朝青砖墙拍掌,墙外有东西滚动的声音,重物与洞口的缝隙里沼泥渗了进来。
有人道:“这不好吧,要是还有人留在上面想要进来躲躲呢?”
那修士啐了口:“要是旁人好了,你可好不了,上面还有谁,不都是槐城的人?再说,他们不也能像我们一样开出个洞,你以为这般能挡多久?有心思说这些不如趁早找路。”
祁凤渊放开连瀛,“没事吧?”
“没事。”连瀛退开几步,打量这间大堂。
这间大堂很怪,他们从上方落下,可并不是正位,他们与这间大堂完全是反过来的。在连瀛右手边,能看见拱顶的房梁,而房梁本该出现在上方。
这大堂像是被人右置,所有长案、桌椅、高台失衡倾倒,统统堆在了他们的脚下,此时他们落脚于一堆杂物上,满眼凌乱。
有人用灵力凝起光球,将这间怪异的大堂照得一览无余,三面能看见的全是青砖墙,看不见出口。
下来的总共十五人,此时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浮现众人心头:“第一位下来的修士去了哪儿?”
“这是什么?”
众人看向出声的那名修士,他手上拿着个白玉雕像,雕像面容不清,只能看出是个男人,但盘绕男人三圈的龙形倒是雕刻得栩栩如生,那双龙目狰狞正肃,直瞧到人心里去。
“啊——”
那名修士惨叫,像是拿着烫手山芋般将白玉雕像甩开,他掌心有烧灼过的痕迹,生出了许多白色小水泡,水泡一眨眼的功夫变大,鼓鼓囊囊的,撑起掌心一大片皮。
这水泡会蔓延,从掌心扩散到手腕,从手腕爬上手臂。那名修士捧着右手倒在杂物上来回打滚,他叫不出声音,只能嘶嘶地吸气,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
可慢慢地,水泡爬上了脸,那张面孔渐渐看不清晰五官,含糊如雕像面容。
宋天章迈出一步没有再向前,她诧异侧首,楼明正靠在阿林背上,向她隐晦地摇头,宽大袍袖下遮掩下,他正牵着宋天章的手。
那名修士像是个水囊,透过薄薄的一层皮,里面全是明黄色的液体流动,这些液体越积越多,这个囊越鼓越大,到了临界点,“噗”地一声就破了。
奇异的是没有液体冒出。
这名修士自那一声响后,如气泡绽破,踪迹难寻,就这般,就这一眼,就消失于众人的视线里。
这个过程发生得很快,他什么也没能留下。
“这……”
他们似乎知道第一位下来的修士是如何消失的了,众人目光又转向立在倾倒长案上的白玉雕像,不知是否是错觉,白玉雕刻的男人面容似乎清晰了一些。
他们不敢多看,瞧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心里安慰那定是错觉。
杂物中倒着龛台,连瀛上前取下龛台的布巾走到白玉雕像前,隔着布巾拿起雕像,又用布巾严实地包裹上放进怀里,顶着众人诧异的神色无动于衷地又回到祁凤渊身旁。
在记忆中,这是祁凤渊做的事情,后来祁凤渊也因此受伤,连瀛还记得他看祁凤渊强忍疼痛时恨不得替他的心境,当时想若是时光回溯,事件重演,那么这伤,他会替祁凤渊受的。
楼明指着下方的杂物堆,“门可能在这面墙。”
一名修士凝聚灵力在脚,大喝一声,脚下杂物统统碎成粉末,纷纷扬扬。
有眼尖的修士见着门,往那方向猛跺一脚,门被踢开,堆积的粉尘往出口漏去,众人推挤着,穿过那窄小的门。
隔着细碎飘荡的粉末,祁凤渊拉过连瀛,粉如烟似雨,有几分缥缈意味。
两人对望,祁凤渊眼神意味不明,只道:“不要无端与人打斗,也不要随意碰什么东西。”
“放心。”连瀛轻拍祁凤渊的手背两下,抽出手,过了那道窄门。
没有应承,没有拒绝,只是叫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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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穿过窄门,景象又不一样了。
那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小秘道,两边都是高大的石壁,石壁最上方挂着壁灯,灯火明亮,如挂着许多个小小落日。
他们缓缓前行,一个接着一个,不知是谁讲话:“那上头的灯油可不是普通灯油,那是鲛人皮炼出来的油膏,一旦点燃,永不熄灭,我派就供着一盏。鲛人早就灭族,可此处的鲛人油灯竟有十七盏之多。”
窄道走到尽处,才发现还有两条分叉道,两条道的上方,依然挂着许多盏油灯。
那领头的人瞠目结舌:“居然不止十七盏?”
他站在分叉中心,哪条道都不走,后头有人推他,催促道:“你倒是走啊。”
“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你们说说,选哪条路?”
祁凤渊道:“后头有人来了。”
众人静默,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后方传过来,那脚步声软绵无力,凌乱嘈杂。
有修士道:“有三人,都负了伤。”
听见负伤,众人舒了口气,领头的修士也有了决断:“我往左边走,要走左边的人别跟这么紧,有事我会大喊,若有危险,你们好早些掉头。”
那修士扯下佩玉递给后面的修士,“我是落山派门人,我若遭不测,请你帮我带回落山派。”
那人往前迈出一步,身朝着左侧狭长的秘道,壮志般大喊:“我是落山派第三十二代弟子,王不孤,我不想死后无人知我命姓。我姓王,名不孤,你们要记得我。”
狭窄秘道传来阵阵回音,那声“王不孤”在众人心神里跌宕回响,第二名修士又将佩玉和一海螺递给第三名修士:“王道友做得,我也做得。我走右边,你们先别走,海螺能传音,有什么事你们都能听到。”
他苦笑:“我的名字就不必记着了,记了也是给我师父蒙羞,我……我走了,你们留心听这海螺。”
剩余的人一时无话,有人捏紧拳头发泄似的猛砸石壁:“操,这究竟是什么鬼秘境?”
以往道域的秘境都由道域四家先派人打探,若是凶境会进行封锁与镇压,其余秘境则是给道域小辈们历练与夺宝用的。小辈们进秘境时还会有宗门长辈在外接应,以防不测,说白了,道域大大小小能进的秘境,都是安全的。
但这种安全又并非绝对,进了秘境,杀人被杀,生死由天,但起码死得有来由,不似这般无缘无故。
象山秘境出现得莫名,开启也极为仓促,更遑论它落在了重河这个人间与道域交界的敏感地带,修士们若是错过此次,不知下一次还能不能进入这个秘境。
这是一个真正的、从未有修士踏足过的、由修士们去开拓的秘境,因此重河宫传播秘境开放的消息,才会吸引了诸多修士来此。
有个年纪稍小的修士叹气:“在宗门千日好,出来万般难啊。”
有人应道:“现在才知道长辈们的良苦用心,早知今日,从前就该用功练剑。”
“嘘!海螺里有声音了。”
那只碧蓝色的海螺覆着一层暖黄微光,从里头发出破碎的喘息:“尽头有、有……鲛、人,别走、岔道。”
这句话说完,随即一声惨叫传出,“嘶嘶”声被逐渐放大,荡起一阵阵回音,细听,像是撕开了什么东西一样。
“这是?”捧着海螺的修士凑近,抬起头一脸要哭的样子,“剥皮的声音吗?”
“听,左边也有动静。”有人开口道。
同一时间,祁凤渊也转身道:“后面的人赶上来了。”
左边窄道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起初很小声,需要静心听才能听见,后来越来越大声,还能听见类似野兽“嗬嗬”的呼吸声。
后面脚步纷乱拖沓,根本不止三个人,脚步声里夹杂女子的哭泣声,呜呜咽咽,细微哭声被拉长,如游魂索命。
两个方向都来了人,不知善恶,不知凶险。
同行修士里有女子也哭出声音,只“呜”了几声就自行捂住了嘴。
海螺里那阵剥皮声还在窸窸窣窣响起。
那名修士攥紧那只海螺,往前走了一小步,又不死心地试探道:“是王道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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