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箭射碎了“灿阳”!
碎片掉落,光亮褪去,黑影隐于暗处,那支箭死死钉在顶上,箭尾震得晃了晃,发出嗡嗡声响。
宋平澜用气声笑了下,还是那般语气说:“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
祁凤渊飞身而上取箭,刚一落地,宋平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我是神,可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比拟的。”宋平澜轻摇头,身影闪现至祁凤渊面前,手迅疾探向祁凤渊脖颈,祁凤渊动作同样很快,瞬间将箭往宋天章所在方向投掷出去。
祁凤渊未收回手,那手腕上的命契线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宋平澜的手未碰到祁凤渊却也停止不前。
祁凤渊心中惊诧又慌乱。
惊诧是因连瀛的影子站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下了宋平澜。
慌乱是为命契线——
命契线亮光,意味着连瀛此时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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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连瀛!”
祁凤渊余光见有黑影向宋天章而去,前有宋平澜拦着,他无法越过宋平澜到她那儿去,心中急切,他忙扯下发带将手腕缠住,遮挡住命契线发出的光亮。
连瀛的影子一点点与黑暗融为一体,祁凤渊又唤道:“连瀛,我不会有事的!”
“他也不会有事的,你不必担心。”连瀛的影子沉声道。
听罢,祁凤渊悬着的心稍微回落,那口气没舒缓多久,“嘭”地一声,他的后脑猛磕上墙壁,半身嵌进墙里。
体内血气翻涌,他咳出一口血,血顺着下颌蜿蜒流过宋平澜的手,滑进了衣襟里。耳旁响起了嗡鸣声,好一会儿,他才听清宋平澜对他说:“……担心你自己吧。”
宋平澜的手紧掐着他的脖颈,咳嗽声在此力道下皆化作丝丝红线流泻而下,血流得越多,宋平澜的五指愈发收紧。祁凤渊眼睛眯起缝来又微微睁开,如此反复,意识开始迷离。
快要昏过去之际,宋平澜的手陡然松开了,黑暗里传来破空声,而后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宋天章射过来的箭,扎扎实实刺穿了祁凤渊的肩头。
“呵,真是我的好女儿。”宋平澜笑道。
这阴差阳错的一箭让祁凤渊意识回笼,他抑制着咳嗽的欲望迅速伸手拔箭,箭一拔出,鲜血瞬时喷涌,浸润了他的整片肩头。
祁凤渊倒在地上,此时此刻才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咳都呕出一大口血,他扯开腕上发带,命契线从微光变得更亮了些,血喷溅在命契线上衬着光十分刺目。
连瀛的影子再次挡住了宋平澜,那些黑影显现也朝宋天章方向而去。
祁凤渊思绪急转,他无符无灵力,身无长剑,他需要时间去思考,而这些时间需要连瀛的影子与宋天章为他争取。
——这么多年来,阿欠为什么没有控制宋天章?宋天章情绪不稳,入侵神识,操纵心智,这对阿欠来说该是轻而易举,但阿欠宁愿选择离间师兄和宋天章的曲折手段,也没有这么去做,是因阿欠做不到吗?
——宋平澜闪躲“炎星”的攻击,这证明“炎星”一定能够对阿欠产生伤害,可为什么宋平澜由始至终未有一丝争夺“炎星”的举动?
——宋平澜针对他,是因他毁了神像惹恼了阿欠?宋天章手握“炎星”,对阿欠威胁更大,若他是阿欠,一定会先除掉宋天章,不该是对付他的。
若他是阿欠,若他是阿欠……会怎么做呢?
师兄、连瀛、连洲都去哪儿了?
命契线亮光大作起来,祁凤渊咳着咳着,竟咳出了泪,他眼眶湿润地抬头,对连瀛的影子哑声道:“连瀛,你骗我。”
命契线光芒强盛,连瀛怎么会没有事?
祁凤渊扭头强吐出一口血,似是把血都吐了个干净,他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站起,箭在他的手指间翻转,被他轻轻一抛,箭射中一个黑影,黑影消散后,箭掉落在宋天章脚边,发出一声响。
宋天章犹如惊兔,颤抖一下,语带哭腔喊了声:“祁道长。”
隔着越渐强的光芒,隔着闪动的黑影,祁凤渊望进宋天章眼中,不含情绪道:“宋姑娘,你也在骗我。”
祁凤渊细细回想,宋天章每每说话都会提及她的娘亲,这是下意识的爱母情切,还是具有某种更深的含义?
她这是在请求,让我们别杀宋平澜吗?祁凤渊心想。
祁凤渊确信,宋天章很难对宋平澜下手,甚至是不愿旁人伤害宋平澜,既然如此,师兄又为何让宋天章陪同去取“灿阳”?宋天章说“不宜硬夺,只能巧取”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宋天章又为何主动提出留在暗室内取“炎星”?
祁凤渊轻笑一声,想明白了:
若他是阿欠,他会选择杀了宋天章,可是被阿欠附身的宋平澜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能为女儿付出性命的母亲是不可能对女儿下杀手的。
宋天章早知宋平澜还留存神识,她杀不了宋平澜,她做不到,她也从未对他们应承过这点。
虞九阳让宋天章去取“灿阳”无非是想让宋天章作出抉择,宋天章确实如虞九阳所愿作出了选择,只是这选择并非如他们所想,是他们想当然了。
连瀛的影子正与宋平澜缠斗,宋天章惊慌失措地闪过黑影的袭击,地上全是“灿阳”的碎片,手腕的命契线还犹自发光……祁凤渊看在眼中,红了眼眶。
虞九阳为锦衣城自刎时心中想什么?
虞九阳屡次放过宋平澜时心中想什么?
虞九阳在面对宋天章时心中又在想什么?
“宋姑娘,我师兄,”祁凤渊双眼紧闭后睁开,那双眼温润又疏离地看着宋天章,“与你两清了。”
因果缠成繁复的绳结,捏头寻尾地解开,因果不过是一根绳上的两端,可谁又断言因是绳头,果是绳尾呢?
因生果,果又生因,因果互化,天理循环。
虞九阳和宋天章互为因果,既如此,两清了。
祁凤渊道:“连瀛,我要剑。”
话音落,连瀛影子动作一顿,在祁凤渊眼前横现出一把通体全黑的长剑,他手落在剑柄上,缓缓收拢五指,握住后手腕转动轻挽剑花,剑尖于空中划出弧度,擦出了星星火光。
这是仙门剑法的起式,祁凤渊练过千万遍,已经烂熟于心。这一式名叫“断因果”,他曾问过师祖这名字的含义,他师祖解释道:“沾因带果,人自苦也;斩因断果,求无拘束也。”
无拘束的人,才在大道之中。
可惜,他和虞九阳都已距大道甚远。
“宋小姐,得罪。”
祁凤渊说道,朝宋平澜的方向一剑劈去,万千花苞忽而在宋天章眼前绽破,一呼一吸间又全都枯萎衰败,她心旌摇曳,泪如雨下。
温柔的剑意如春风拂过宋天章脸庞,又似料峭的春风朝宋平澜猛烈扫荡而去,那是森冷、严寒、了无生机的一剑!
宋平澜不避不闪,双手垂下,像是放弃了抵挡。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唤道:“章儿。”
祁凤渊侧首,挥出一剑后,紧接着又是一剑。第二剑将他先前那一剑阻断,以至那已成的剑势如同斩断的浪涛,分别向两边涌去,落到宋天章脸上,只剩下轻柔的风——
宋天章双手张开挡在了宋平澜身前!
“宋姑娘……”
祁凤渊余下未尽的话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暗室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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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祁道长,我知道的,”宋天章的面纱不知何时飘落,左面颊露出一大片伤疤。她的泪水滑过那些凹凸的烧伤,就好似主人一样,连流下都这么坎坷不平,“如果不是我,重河不会死这么多人,锦衣城也不会苦了这么多年。”
“我常常想,没有我就好了。没有我,义兄能陪在阿母身边,阿母会好好活着,宋氏也不会覆灭,我早早死掉就好了,可我已经死了啊,我哪怕死了也还是害死了虞道长,我不明白,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出生?我为什么要存在?”
“虞道长告诉我,人死了还留在人世,要么是自己放不下别人,要么是别人放不下自己。我生前不记事,死后没什么放不下的。我想了许久,我什么都做不好,也许只有我阿母才会放不下这样没有用处的我。”
祁凤渊放下剑:“宋姑娘……”
宋天章抬手抹掉颊边的泪水,转过身去,与宋平澜面对面。两人身着明黄长衫,身高一致,身形一致,面容也像了个七八成,像是对并蒂双生花。宋天章往前迈步,抱紧了宋平澜,两人脸颊紧贴,泪水沾湿了宋平澜脸庞。
宋平澜歪了下头,唇轻轻勾起:“哦?你要杀我?”
宋天章摇头,将宋平澜抱得更紧,近乎祈求道:“我也最喜欢阿母了,阿母,你醒过来看一看我啊?”
“我把你吃了,你就能看见她了,”宋平澜抬手抚她的发,一下又一下,轻柔道,“好孩子,人活在世,苦难占十之八九,欢愉不过享一二,得意时要尽欢,失意太多,那不如寻求解脱吧?”
“是我寻求解脱,还是你寻求解脱?”宋天章离开她。
宋平澜笑了下:“是众生万物在寻求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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