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万物……”宋天章后退几步,“神也在其中吗?”
宋平澜不笑了,似是思索了会儿,有些走神,片刻后才朝宋天章点头。
宋天章抬起手,泪早就流干了:“我想了很久,是谁放不下我,是谁还需要我,我以为是阿母,我自欺欺人地认为阿母的场还存在,那就代表了阿母还存在,可是虞道长告诉我,不是的,我的阿母早就不在了。”
“是谁需要我?会是你吗?”箭矢对着宋平澜眉心,宋天章哽咽道,“是你吗,阿欠?是你想解脱了吗?”
宋平澜脸转向神女像原先的位置,又转过来对宋天章轻轻道,“真没意思。”
“不是我需要你,是你需要我,”宋平澜朝宋天章走去,她双眼处白布凹陷,但祁凤渊莫名觉得那里有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祁凤渊心中顿生不安,在宋天章身后提醒道,“宋姑娘!”
宋平澜迈步很小,身姿摇曳,一步一顿,落字很轻,“苦难若风波,行人自渡难,何况渡我?”
“你想明白了吗,你为什么而存在?”宋平澜停在一步距离,那支箭更为精准地对准了她,“你需要我来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宋天章的手颤抖起来,宋平澜轻轻笑了声:“舟楫失坠,方能渡我,宋天章,你,是为我而生的啊。”
“你生来就是要做我的容器,死后也会回到我的身边,冥冥之中,自有命定,”宋平澜抬手挽发,那只近乎苍白的手摸上了渗血的纱布,启口道,“是命,指引你去忘忧谷;是命,让你回到了锦衣城。”
“你逃不脱的!”
话毕,宋平澜一把扯下纱布,宋天章瞪大双眼,直直盯着那两个空荡荡沥血的眼窝,瞳孔开始放大涣散,周遭事物在她眼中模糊起来。
祁凤渊的手落在她肩膀,猛地一拍!
宋天章回神,那些模糊的景象间清晰显现两个红点——待宋天章看清楚红点正是蛇头上的斑点时,那两条从眼窝处钻出的细蛇已吐着蛇信、露着尖牙袭向了宋天章!
祁凤渊来不及出口提醒,只好一把推开宋天章。
宋天章身体一倾,躲过了一条细蛇,而另一条不偏不倚咬在了她的眼上,毒牙刺穿眼皮,深扎入眼球,血珠迸溅。
在被咬到的瞬间,宋天章整个人被宋平澜吸了过去,宋平澜一只手即刻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掼在墙上,宋天章一声惨叫抑制在喉中发不出来。
轰轰然,墙体碎裂,砖石落了一地。
祁凤渊被落地的细蛇咬住脚踝,他倒提剑要刺下去,还未动作便被击晕,站在他身后的连瀛影子化手刀为怀抱将他拥住,不一会儿消失在原地。
“你和你阿母一样,都挺蠢。”宋平澜头凑近了些,另一手如拈枯枝落叶一样把那条细蛇硬扯下来。宋天章脸小,仅用一只手便能盖紧住宋天章的口鼻,让她叫不出声,宋平澜又道,“你在想什么?我是神,你是人,多窝囊的神才需要人来渡?”
宋平澜细嗅,宋天章痛苦的神色让她十分愉悦,连带语气也变得欢欣雀跃,她微眯着眼问:“如果你的阿母像我阿母一样狠心,你还会爱她吗?”
“众生万物在寻求解脱,世人越痛苦,我越能解脱。”宋平澜挨着宋天章颈侧,发出满意的喟叹,“我用你阿母的身体伤你害你,你会不会难过?会痛苦吗?”
“嗯?”宋平澜等不到回答,偏头看了看,微微松开手道,“忘了,你说不出话呢。”
宋天章脸色苍白,额际簌簌落着冷汗,鲜血顺着左脸颊崎岖而下,她紧咬着唇忍下痛,颤抖着声音道:“阿欠,你在说谎。”
宋平澜的指尖顺着血流往下,摸到了宋天章的颈间,又闻她在耳侧道:“是你在难过。羲和神女对乾罗神女好,你因此不甘;羲和神女要抹灭你的存在,你为此难过。阿欠,要得越多,贪得越多,才会不知足,才会愈加痛苦。你感到痛苦,因此也想让我同你一般体会苦痛的滋味?”
“简直是,痴人说梦!”宋天章头磕向宋平澜,上身前扑,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宋天章按着宋平澜肩膀,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迸发出她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不会难过,我知我阿母疼我、爱我。”
“可我,”宋天章眼泪砸在宋平澜脸上,“我感到痛苦,是为你痛苦,阿欠,你太可怜。”
宋平澜脸色一瞬变了,面容扭曲,狠厉地抓着宋天章的手,捏得手骨咔咔作响,而宋天章觑准这一时机,另一手高高扬起,箭矢朝她眉心下落,声扬道:
“你在我面前故意挑衅虞道长,又用言语激我,你明明讨厌我却迟迟不杀我,因为你根本杀不了我,你没有办法杀我的,是吗——”
“阿母!”
宋天章哭着喊道,箭刺中宋平澜眉心,“你是阿欠,也是我的阿母,我的阿母才不会杀我!所以我才可怜你啊,阿欠,羲和也一定爱你,不会伤你的,可你却害了她。”
力道加大,那箭头一点点没入骨间,宋天章道:“你后悔过吗,阿欠?”
箭矢缓慢被鲜血浸润得看不见了,她又道:“你后悔过,出忘忧谷便是神女大殿,你一直徘徊在羲和身边却又没有脸面见她,千年万年来你一直在悔恨,你痛苦得不能自已,所以你也不想旁人好过。”
“你、好、可、怜!”
宋天章双手紧握箭身,使力向下,箭羽划破她的掌心,血汩汩下流至眉心洞口处,顿时蜿蜒分成好几条细小红流,就像是蛇藤开出的红花蕊。
箭穿透头骨,如宿命般不可动摇地死钉在地,宋平澜五窍流出黑血。
宋天章掌间湿滑一片,手顺着箭身一直滑落,她的身体也一寸寸往下,最后她失力地倒在宋平澜身上,满是鲜血的双手捧着宋平澜的脸嚎啕大哭,“阿母,阿母,你醒来看看我啊,阿母……”
箭身散发出微弱光芒,开裂成千束万束光线如羽绒一样在暗室飘飘悠悠地摆荡,每一下摆荡,墙体碎裂出无数蜘蛛纹,霎时间蜘蛛纹爬满四面墙。
“扑”地一下,整间暗室如同金箔片做的房子一样——
塌了!
随即淹没了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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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咳。”连瀛咽下喉头血,没有喘气的机会,一阵肃杀气息随之拂过他的眼睫,他眨了眨眼,毫不犹豫跃出台阶边缘。
他直直下坠,忽而足尖凝出一片黑雾,借势纵跃,他跃至了另一端的阶上。
来人来得很快,在他刚站稳之际,那人就出现在了连瀛上方的石阶。
“何必逃?不是你引我来的吗?”那人笑了一声,镂着精致花纹的扇子轻敲掌心,随着动作,他左肩升腾起的一团灵火闪烁几下。
“拖延时间等祁凤渊来?”那人露出遗憾的神色道,“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连瀛抬头,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虎口迸裂,鲜血夹着黑雾一同涌了出来。没多久,“孤芳”剑心凝聚了一条红线,正沿着细长的凹槽往下沥血。
“谁说我是在等他?”连瀛扬手,剑上血珠顺着弧度飞溅开来,一滴滴地打散了聚拢在四周的黑影。
那人——赵远,又或是该称为林如鉴,闻言笑了声:“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么?可惜呀,他与你早已和离,你时时记挂着他,他可不见得心里还有你。”
“我等的,”连瀛微微一笑,“来了!”
林如鉴手中扇子一顿,连忙侧身回挡,精钢所制的扇身与墨黑色长剑擦起火花,由剑的尖端一路燃至了剑托处,剑削断了林如鉴额边几缕碎发。
断发在空中回落,连瀛的影子脚步轻移,闪现至连瀛的身后,随即放下了怀中的祁凤渊。
“怎么把他带过来了?”连瀛侧目,见到祁凤渊周身染血呼吸一滞,而后又恢复自然。
连瀛的影子脚部逐渐与连瀛的重合,被拉长的影子落到了石阶上,一折折一道道的,最后映到了墙上。
“再晚来片刻,你怕是只能为我收尸了,”连瀛骂道,“我真不知你是想救他,还是想害死我。”
连瀛身后传来轻笑声,墙上的人影开口道:“皆有。”
连瀛提剑,凝神望着林如鉴。
方才他与林如鉴战至途中,连瀛的影子突然出现对他耳语道:“祁凤渊有危险。”就这样,连瀛的影子就莫名其妙分走了连瀛大半灵力。
连瀛妖丹仅剩一半,背上刺青又令他的灵力无论如何也聚不满,他对上林如鉴竟是难以招架,好几回皆是死里逃生。
林如鉴对他是下了死手,而连瀛却不敢伤林如鉴分毫,毕竟,林如鉴也许是“留魂”的施术者,林如鉴受伤,祁凤渊必定会受影响。
可林如鉴真的是“留魂”的施术者吗?连瀛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连瀛腕间转动,倒提“孤芳”,原本的对敌姿态收敛,瞧着有几分和和气气的样子:“万事好商量,打打杀杀做什么呢?”
林如鉴抬手抹掉了颊边血迹,垂眸看着连瀛。那扇在指尖开开合合数下,最后拇指摁着扇骨悉数收拢好,他将手负在身后,好意劝道:“连瀛,你又藏了什么坏心思?”
“哎,怎么——”连瀛叹了声,身影消失在原地。
“不叫我小连了呢?”
话落,连瀛出现在林如鉴身前,锵然声响起,林如鉴头向后仰躲过正面刺来的一剑,剑尖搅散了林如鉴肩上灵火,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又隐入暗处。
“别乱说,我可和你没这么熟络。”林如鉴回头,扇子在他眼前大开,恰好让“孤芳”刺入扇骨里。剑尖向前移动,离他的眼睛一寸距离之际,林如鉴手上猛然使力,带得“孤芳”偏离方向的同时,也把连瀛朝他所在方向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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