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去!”
辛灵手里拿着需要更换的盐水,步履轻快地进了病房。
她一进门,就看见床位处的女儿和老太太凑在一起,用手机看电视剧,外放的声音很大。
护工则是坐在床边的缝隙,手里缝补着衣服。
辛灵按例问了病人信息,药水却没急着上,对老太太说:“管床医生找你们,说有话要谈。”
老太太没怀疑。她在医院很久了,护士充当医生的传话筒很正常,颤颤巍巍地起身去了。
辛灵扶了她一下,对女儿说:“扶着点你妈,别摔了。”
女儿这才放下手机,有些不情愿地跟着一起出去了。
简单支走两人后,辛灵换了药水,也不急着走,问了一点病人的基本情况。
“最近病人晚上睡得怎么样?”
护工听见辛灵的话,见母女俩都不在,才露出一个很憨厚的笑容。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也不懂,白天睡晚上也睡,都差不多。”
辛灵点头:“照顾病人是这样,只能多费费心。”
“对对。”护工也点着头。
护工一直是这样。别人说一句,她就答一句,也不会回答什么复杂的问题。
辛灵没再提病人的话题,指着护工手里的衣服说:
“现在天也冷了,衣服得穿厚一点,你说是吧?秀英姐。”
护工茫然地看着辛灵,好像对“秀英”这个名字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但辛灵敏锐发现了,对方握着旧衣的手紧紧攥着。
辛灵面上不显,简单帮病人理了一下被子就离开了。
刚出病房,辛灵正好撞上了回来的母女俩,女儿看到辛灵说:“医生说没找我们啊?”
“怎么会?”辛灵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摸出记事本,看了一下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是62床,我通知错了。”
“药水没弄错吧?”老太太着急地问。
“那不能弄错,”辛灵笑眯眯地说。
“信息都对过的。”
“从我打听到的信息来看,是能对得上的。”
今天辛灵准点下班,反而是陈约琬回家比较迟。
陈约琬刚到家,辛灵就迫不及待追着她,把今天听到的消息总结了一下说给陈约琬听。
“外地来的黑户,那对母女对她又是这种态度,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陈约琬看着亦步亦趋的小跟班,紧绷一天的精神也舒缓下来,她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揽入怀中。
辛灵也回应了这个拥抱,安抚地拍了拍陈约琬的后背,说:
“先去换衣服吧,我们边吃晚饭边说。”
陈约琬点点头,进屋去了。等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到辛灵正摆着饭桌,走过去摸了一下辛灵毛绒绒的脑袋说:
“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灵带着笑,可想到她去试探的结果,又有些忧心。
“但是秀英姐她本人有些奇怪。”辛灵组织着语言。
“她的反应也完全不像一个30多岁的中年人,非常迟钝憨厚。”
陈约琬点点头,给辛灵夹了一筷子菜后,说:
“我今天也联系上了老家的人,打听了一些消息。秀英姐的父亲还健在,她的家人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她。”
辛灵不着声色地舒了口气。
她在医院里看过太多人情冷暖,心里一直担心,即使这件事情真的解决,秀英姐也没了归处。
这么多年过去,家人没有放弃是最重要的。
她忍不住愤懑,不平道:“就是不知道26床那个老头,是从别人手里‘买下’的秀英姐,还是他就是那个拐卖犯。”
陈约琬忍不住捏紧了筷子。
邻居家的黄叔已经年过花甲,两个儿子也都成家。唯有这个女儿一直不知所踪,是他们一家子的心病。
这次陈约琬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了秀英姐的大哥黄振英。他听到有妹妹的消息十分激动,之后是忍不住的叹息。
妈她,生下秀英每两年就咽气了,一点福没让她享。我们家的女人命都苦,我们几个爷们没用,秀英也没看好,年级轻轻就让她遭了这样的罪。
她当时处这个对象我们都不同意,她也听话,很快就断了。可断了没几天,她人也没了。
我们怎么能不怀疑?可根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找了这么些年,一点音讯也没有。
琬妹子,哥谢谢你,无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秀英,我和兴英都会去亲自确认。
对,只有我和兴英,你黄叔他经不起这个折腾了……
黄振英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字字泣血。
不过这些陈约琬没有说给辛灵听,只待有了结果再和盘托出。
陈约琬看着辛灵忧心忡忡的表情,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别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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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王阿姨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记忆非常混乱,二十几岁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因此她也就顺着别人,只叫自己王阿姨。
但昨天,她从一个护士嘴里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秀英。
陌生是因为那家人从来没这么叫过她,可就是非常熟悉,似乎以前经常有人这么叫她。
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敢去问那个护士,挨了十几年的打,她已经不敢再去做任何越线的事情。
男人住院前,她一直被囚禁,羞辱。身体上疼痛的同时,还得忍受母女的白眼。
男人住院后,她依旧得伺候他,擦身换尿布,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她,还要经常忍受母女的殴打。
但是女人的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还是更怕男人打她。
她恨男人,也恨他的妻子和儿女。
他的老婆和女儿,自作主张地认定是她破坏了和谐的家庭。却从不敢在男人的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助纣为虐地囚禁她。
他的儿子,对亲人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有时还会装作好人来劝她。
“阿姨,你认命吧,女人这辈子不就这样吗。”
所以男人病了,她心里很高兴,每次看到男人因为病痛干瘪的身体和逐渐丧失的神志,她都快意地认定,这是对他作恶多端的报复。
甚至还阴暗地想,要是男人早点死就好了。
其实在一开始,她也是想过逃跑的,只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她人生地不熟,说的话当地人也听不懂,每每走不出多远,就会被男人抓回去。
有一次趁着一家人都去听儿子的演讲,她直接跑到了警察局。可惜那个男人有点权势,又巧舌如簧,她在多次的殴打和性虐待后神智越来越糟糕。
那次回去后,她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虐待,记忆也损失大半。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逃跑过了。
中午,她把母女两人用过的餐具刷好,这才穿好衣服,出门去食堂吃饭。
其实在男人住院后,她有奢望过这家人能放过她。可惜男人的妻子怨毒地对她说:
“你们俩这么喜欢搞在一起,他住了院,你也得跟着。”
王阿姨的人生从那间小屋扩展到了医院,不曾改变的,只有羞辱和痛苦。
男人的儿子每个月都会给她一千块钱,假称是护工的工资。过了这么多年,这家人也不怕她逃跑了。
她慢慢地地走到了食堂,点了个素菜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要了个炒肉丝。
她好像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该庆祝一下。
此时是饭点,食堂排队的人很多。她拿到了自己的饭,没注意一转身碰到了身后的人,颤抖的手没拿稳,餐盘摔到了地上。
大半汤汁撒到了身后人的鞋上。
王阿姨顾不得自己的饭,那双鞋一看就很贵,是她赔不起的那种。
她嗫嚅着,弯下腰想用衣袖去擦干净。
女人一把扶住王阿姨,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饭打翻了,我再给你重新点一份吧?”
她说完,不等王阿姨有所反应,一气把菜单上最贵的几个菜都点了。王阿姨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在一边搓着手不敢说话。
陈约琬接过餐盘,扶着王阿姨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没等王阿姨反应过来,又找了扫把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王阿姨坐立难安,等陈约琬拿着自己的餐盘坐过来后,她赶紧说:“是我不好,没看到你。”
“我的错。”陈约琬见王阿姨不愿意动筷子,帮她拆了一双干净的递过去,说:“您吃吧,当我赔罪了。”
王阿姨握着筷子一开始还不敢动,但她早上就只吃了一个馒头,还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饿了。
见陈约琬吃得香,没忍住也吃起来。
陈约琬点的都是好菜,王阿姨许久没吃这么丰盛了,吃着吃着,刚刚吓得惨白的脸慢慢红润起来。
“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啊。”王阿姨吃着饭,突然听到对面的人感慨道。想到人家请她吃了这顿饭,不由地点点头。
她趁着点头的功夫悄悄打量着对方,那是个非常俊秀漂亮的年轻人,个子也高。穿得虽好但没什么架子,很有亲和力。
不知道是家里的谁进了医院。
“来,您吃樱桃。”年轻人吃饭很快,把餐盘里的菜吃完后,又拿出来一兜子水果,从里面选出几个红艳艳的樱桃递过来。
王阿姨不敢接,可对方坚持要给,她舔舔嘴唇,到底没忍住收下了。
入口是清香的水果芬芳,这样甜美的滋味,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吃到过了。
王阿姨心里更感激这年轻人,把樱桃吃完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
每一次去她家送水果的时候,这小姑娘都会高兴地转圈,把自己的零食也分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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