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习睁开眼,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饼,卖相不太好,是农人家中自己做的,但是香气很不错。他似乎真的感到了不小的饥饿,乖乖张嘴咬了一口,咀嚼,下咽,表情是木讷的温顺。
宋知习就着他的手将饼推到他唇边,小声道:“你也吃。”
贺罹笑了下,眼波泛起仅属于爱人的极致温柔,他张了张嘴,牙关咬下,假装自己吃过了。便又去哄他吃。
男人看Omega像是失去了自我一般投入的眼神,让后座的程廿感到荒唐。
宋知习是真的饿坏了,吃完了饼,便又躺下,把头枕在男人腿上。男人抚摸着他鼓起的腹部。里头那条小生命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这些天来的意外一点也没有波及到它。那一定是被神明眷顾着的孩子。
车还没开,砍哥走过来,喊贺罹出来,他们好像有事情要商量。就聚集在车边上,似乎就接下来的去向产生了一些分歧。
车内只剩下三名人质,程廿瞪着眼睛,喘气都很轻微,不太敢惊动前座的Omega。顿了顿,轻喊了声:“小宋?”
宋知习抬起头,动作笨拙又迟缓,往后座看了一眼,似乎才发现后面还绑着两个人,小心翼翼的问:“是你在叫我?你是谁?”
程廿懵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程老师啊。”
“程……老师?”Omega男孩茫然地望着他,那一双瞳仁像是纯真的琥珀,仅属于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少年。
赵迅缓缓道:“人格分裂。”
这便是这一路来,让程廿胆战心惊的真相。
他时而疯癫狂躁,时而胆小懦弱,时而又如眼前这般乖顺得不像话,因为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程廿心痛如绞。
Omega是世上最为脆弱敏感的物种,他猜到宋知习在男人身边的情绪会不太稳定,不想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人格分裂症,或者说分离性精神障碍的起因,大多是患者少年时期遭受过巨大心理创伤,达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继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创造出一个或者多个新人格来替自己分担痛苦。这些不同的人格互不认识,拥有完全不同的行为处事习惯。普通人具有的稳定的心理特征和统一的情绪,在他身上都将不存在。
所以眼前的,以及数个小时之前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宋知习,这个人不认识他,甚至已经忘了曾经的仇恨,忘了他为什么会来到贺罹身边,忘了他的目标和前路。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套着一模一样的躯壳,代替那个被仇恨折磨的Omega而活着。
程廿感到绝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穷人的公道,只有一次接一次的磨难和打击。
但他又庆幸,如果变得痴傻能让他忘却往事和痛苦,那他宁愿宋知习缩在厚厚的心墙保护壳里,用另外的灵魂代替他承受现实,好过日日面对深恶痛绝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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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 138 章
深山老林深处,连马力强悍,最适合翻山越脊的军用越野车也开不进去。
这帮人已经足足走了一天一夜。
程廿是Omega,体能无法与Alpha相提并论,在潮湿的密林中长途跋涉后,两条腿酸疼浮肿,几乎快失去感觉,只能凭惯性和对这帮人的畏惧催使他往前走。他快撑不住了,眼神涣散,冷汗淋漓,意识也开始模糊,最后只能由赵迅背着他往前走。
程廿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却因为拖累了赵迅而难过。趴在他耳边,虚弱地轻声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赵迅肩背上骨头里还有子弹,背上还有个人,而脚步一刻不停,他出生于特种兵部队,常年的残酷训练开发出身体的极限,习惯了极度隐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一年里,董事长只给我一个命令,就是保护你。”
程廿在他宽厚温暖的脊背上,青白的眼眶开始泛起湿热,心脏像是被狠狠抓握,滞闷不已。
前方视野倏地变得开阔,他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大山深处的村落,坐落在密林内一座水库边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时不时见到水库边洗衣打水的村民,交谈间口中吐出陌生的语调。然而,在宁静安详的的表象下,村庄内肥沃的土壤下,孕育着一片罪恶的种子。
贺家在国内呼风唤雨几十年,还在两国边境靠近塔邦这一边开辟了近千亩罂粟园,经营着配套的制毒售毒产业链。全村男女老少从事这项事业,仰仗贺家的庇护,一直经营得很顺当,这座贫困的村落家家户户都衣食无忧,甚至不少人一夜暴富。
提前打过招呼,村头蹲着一个塔邦当地的男孩子,细瘦黝黑的胳膊腿儿,眼睛很大,亮晶晶的,望见贺罹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徒步靠近,兴奋地跑上去迎接。
阿琴认识他,用当地语言与他交流。那男孩用塔邦语对阿琴说了很多,阿琴听后,愤怒得摔下包裹,转回来对贺罹说:“丁哥他们都撤了,接应我们进城的人不见了。他们听到西南地区的警力调动的风声,还说动了塔邦的警察参与配合,现在谁也不敢来。”
男人脸色沉郁,然后看向他手下背上的Omega,宋知习沉睡着,眼皮微微合上,面色苍白几乎透明,表情是不设防的松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感知。
这伙人的齐刷刷开始暴躁,原本到达目的地之后的喜悦和希望全被这个消息打垮了。
“如果早一个星期到,就还有机会。”阿琴狠狠咬着牙道,“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去找这个姓程的。”
蒜头死死瞪了落在后面的程廿一眼,骂道:“妈的,害人精,老子一枪送他归西。”
“住手!”贺罹道。
下属质疑去寻找程廿的做法就是在质疑男人的决定,绑架程廿是为了寻找宋知习,他的确达到了目的,找到了人,代价却是断送了逃命的时机,下属们难免有所怨言,却只能对程廿发泄愤怒。
贺罹当然不在乎人质的死活,但是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他不想等宋知习清醒过来后质问自己为什么杀害他的老师。此外,不知道为什么,赵家貌似很看重程廿,留着他也许还有用。
“进村,先修整半天再说。”贺罹下了命令。
这伙人进入了那个叫米登的男孩家里,受到了款待。男孩的父亲和叔叔掌握了整个村子的毒品销售业务,靠着贩毒生意致富,十分感激贺家。贺家早已大厦倾覆,他们还倾力帮助贺家人,不知是真的心怀感恩,还是愚蠢到相信贺家还能东山再起。
程廿被关在一间卧室里,贺罹一行将近十人,在隔壁房与米登的父亲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去向,大部分人语言不通,由阿琴作翻译。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米登突然风风火火冲进来,打断大人们凝重的谈话,用当地语言喊道:“警察来了。”
听到消息,这伙恶贯满盈的匪徒大惊失色:“混蛋,怎么来得这么快?”
阿琴脸色惨白看向男人:“我们快撤吧!”
蒜头低嘲道:“没了引路人,还能撤去哪?猫进山里躲一辈子吗?”
“来不及了,老子跟他们拼了。”外国面孔的壮汉扛起枪往外冲。
阿琴:“别冲动!”
“娘的,那让我先宰了那两个娘儿们!”
阿琴死死压住门,才让他冷静了些。
贺罹盯着桌上古旧残破的地图,一言不发。
砍哥看向贺罹,他是这伙人里年纪最大,资历最丰富的顶级雇佣兵,但他也一样受雇于贺家,听命于贺罹。他低着头,冷静道:“两个选择,第一,进山,赌一把运气走出林子,但是不能带着那几个累赘,第二,”他用手点了下地图上水库附近的某个点,“没人带路,我们自己进去。”
一圈人都在注视着男人,而男人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半晌沉默。
进了那片原始森林,没有五至七天是走不出去的,食物水源无法保证,光蚊虫就能要了人的命,宋知习撑不过去。如果选择这条路,他只能放弃好不容易找回的Omega,将他留在这里,连同他肚子里的孩子,他的亲身骨血。
如果是第二条路,未知性太高,搞不好所有人都交代在这儿,他不能用手下的性命来冒险。
所以,男人的最终决定,所有人自行选择哪一条路。
一时没人说话,他们都是刀光剑影里出来的狂徒,然而却被逼得没有了活路,面对生死关头,没人会轻松地抉择。
砍哥道:“头儿,你拿个主意。我跟着你。”
“我也是。”阿琴道。
阿琴都这么说,蒜头只能做出一样的选择。到最后,大部分人容易跟他赶去地图上的位置,只有两个人选择扛着枪支和物资跨越密林深山。
程廿刚眯了会儿,就被人粗暴地摇醒,坐上当地居民采摘罂粟果实的简陋的三轮车,摇摇晃晃驶向深山。来到一个砌着褪色红砖的山洞前。
男孩米登把他们领到此地,又对他们说了很多,似乎在警告着什么。但是除了进去找条生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米登最后还是离开了,坐在三轮车后背上,用忧心忡忡的眼神对他们注目。
程廿不知道这个人造工事到底是什么用途,只觉得越往里走,水汽含量越高,腐朽的气息越浓郁,处处透着重工气息。地面上散落有厚厚灰尘覆盖的头盔、被水浸泡过的上世纪枪支、急救箱、甚至还有人体骨骼。
卡翠娜始终被捆着,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瘸一拐麻木地往里走。赵迅由一个专人看管,沉沉的脚步声是程廿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宋知习被人背着,还没从昏睡中清醒,他似乎被注射了某种镇静剂,否则不会睡这么久。
他们在一扇钢制的大门前停下。门被开了一扇玻璃窗口,透过窗口,能看里头森森流动的深蓝色浓雾。
贺罹示意手下上去查看,阿琴走了出来,旋转门把手,微微拉开一条缝隙。
刺鼻的浓雾弥漫出来,像是刺鼻又腐朽的化学气体,似乎在这座古堡内部沉淀了几十年的光阴。
在场不论男女AO都不约而同掩住口鼻,尽量不去吸入这危险的气体,程廿只是吸入了一丝丝气味,便感到猛烈的眩晕,用手撑着墙壁,大脑和腺体灼烧一般疼。
开门只是为了确认些什么,阿琴又将门关上,转身看着贺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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