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见祁颂微怔,继而温驯地「噢」了一声,规规矩矩在她面前站好。大抵是心里有点舍不得,小声辩道:
“大家总是说,等成年就什么都可以了。可是人分明不是在18岁生日那一天突然成熟的。”
郁落扬眉:“有道理。即使成年了也不意味着成熟,那就再过几年——”
“我什么也没说!”祁颂打断,脸颊健康的粉色都因着急而浓郁些许。
郁落忍俊不禁。
她抬手在少女发上揉,轻笑道:“你方才说有东西给我,是什么?”
祁颂拉她坐下,从书桌上翻着什么东西。
期间有一张薄纸不慎飘落,郁落随手拾起,看到那纸上除了一点数学题演算外,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起初是祁颂的字体,后来渐渐变成她的。
祁颂的目光扫来,心头一颤,将那纸从郁落手上抽走。
“你会写我的字体?”郁落好奇地说。
“不会。”祁颂将纸捏紧,脸颊微热,坦诚:“但会你的签名。”
她一手字从小练到大,已经成形稳定,自己还算满意,不准备再改。郁落的字也很好看,她因为热爱对方而偶作临摹,目前已经能把「郁落」二字写得基本一致。
郁落目光轻柔,没有说话。
祁颂于是跳过这个话题,自顾自把准备的一些小东西给郁落:
“姐姐喜欢栀子花,正好我上周去图书馆的路上无意撞见一家店......对了,这是有天下雨时我想到......还有这个,是前段时间手工课上......”
高三学生在学业里奔忙,心理和生理上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几乎没什么喘息余地。而那之外的一点点心情闲暇,祁颂好像全部给了她。
少女的一字一句间满是心心念念,看到小花小草想到她,每逢下雨打雷担心她,学校为了让高三学生放松而开设一节手工课,她认认真真捏了只慵懒可爱的小猫,此刻期待地问她:“你看是不是很像你?”
郁落怔怔看着祁颂手心里憨态可掬的小白猫,在心脏怦然间,忽然觉得昨天在沙发上辗转煎熬的自己很傻。
出差一个月回家,她委屈觉得祁颂不想自己。可祁颂现在呈来的一切,显示这个人分明满脑子都是自己。
她领养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小狗便毫无保留地给予她满满当当、至纯至热的爱意,可她竟还担心小狗会跟着别人离开。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好像......
很迟钝。
-
“——姐姐太迟钝了。”
少女满脸醉酒的绯红,眼眸濡了湿意,头一次说她的不好。
郁落正捏着祁颂的下巴,仔细察看这个偷偷喝酒的醉鬼的情况,猝不及防间被骂,她的睫羽轻颤了一下。
便听祁颂继续道:“她肯定喜欢你,我从她的眼神一看便知。”
“你还带她回我们的家喝酒......”祁颂边呜边控诉。
少女心碎的眼神撞得郁落胸口又酸又麻,无奈地边给人擦泪边柔声说:“你要不要听姐姐解释?”
祁颂闭嘴,用一双泛红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郁落最近在拍新戏,合作搭档的温书是戏剧学院的大四学生。
剧组里老戏骨扎堆,两个同龄年轻人自然而然地交流起来。但郁落对世界多有防备,不爱与人交深。因此和温书的关系也仅止于探讨剧本和表演上。
今晚带温书回家纯属意外——收工后,她独自开车回家,路上接到温书的电话,说回学校的路上好像被跟踪了,很害怕。
郁落本该疑惑温书怎么选择向自己求助,或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跟着卷入危险。
可是她望向车窗外冷寂深沉的夜,脑海里是自己很多年前放学被几个人在校门口堵,回家向妈妈表达害怕后对方冷漠的态度,以及当晚被蛮力按在墙上注射那剂带给她无数痛苦的液体。还有后来报警,做笔录的人看向她时露骨的眼神。
想到自己曾经无助和绝望的瞬间,便没办法对相似的情形坐视不理。
她将温书从路边接回家,因为家住小区安保极好。
之后温书说惶恐难消,想喝酒缓解之类的话,郁落也尽数满足。
但不知是努力掩饰的结果,还是天生心大,温书面上很快忧色不复,和平时一般开怀地和她聊表演,有趣之处放声大笑。方才还因为接到几个家人催促回去的电话,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有人来接她回家。
郁落不是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是她不太愿意继续深想。
她对给予的善意被糟蹋已经有种颓靡的习惯。
听完这些,祁颂一时陷入沉默。
她平时便对郁落极为坦诚,喝醉后更是有种不管不顾的直接。
此刻却说不出「是她骗你被跟踪,以博得同情和照顾」这种话。
比起吃醋,祁颂更不愿意郁落因善良被利用而受伤。
最后从郁落安慰她,变成她安慰郁落。
伸手将女人抱住,脸颊轻轻贴了下对方的,柔声说:
“对不起,我不该乱喝酒。姐姐也没有做错,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没有你以前给予我善意,就不会有现在幸福的祁颂。所以,不要难过,是那些人太可恶了......”
郁落自己淋过雨,便不吝给别人递伞。只可惜有些接过伞的人,要么反手将她推摔在地,要么只是贪图由此拉近的距离。
荒唐又可悲的践踏。
郁落难得没有推开祁颂的拥抱,而是放松又依赖地窝在少女泛着清香的颈间,闭上眼。
“没关系......”她最终释怀地轻笑,“反正我现在一直在你的伞下。”
她不再是当年在路边想给流浪小孩分享面包,却被对方态度恶劣地抢走,因此忍不住孤独流泪的女孩。
因为会有一个人在她旁边蹲下,拍拍她的背说:
“别难过,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而且我要把我的面包全部分给你吃......”
-
高考百日宣誓之后,时间好像流淌得更快了。
祁颂每天都在背书或是刷题,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按冲刺计划进行。她的成绩出色而稳定,已经决定追随郁落的脚步考进B大。唯一可惜的是,等她入学的时候,郁落已经毕业了。
虽然定了目标院校,但以后的专业尚未想好。除了郁落外,她的爱好似乎都只是消遣,没有特别感兴趣的领域。
晚自习上,轻松解决完手头的数学试卷,祁颂在计划表上划完勾,落在草稿纸上的笔尖短暂地变得漫无目的。
勾勾画画、肆意游走,等她回过神来,纸上已经多出「郁落」两个字。
姐姐。
祁颂凝视着那里,目光变柔,忍不住轻轻勾起唇来。
她的笔尖继续摩挲纸面,又写下「挪威」、「极光」几个字。
姐姐曾经身处泥潭时那般向往挪威。因此她以后带她去玩,一定不能是一场草率的旅行。
最好能赋予某种美好的意义,让郁落每每想到「挪威」时,脑海里不再是年少苦苦挣扎之际的遥远奢望,而是切实的烂漫与幸福。
祁颂用笔尖轻抵下巴,有两个字兀地浮现在心头。
她的睫毛因此颤了下,心脏重重撞在胸膛上,躁得发热。
她缓缓抬手,揉了揉变得滚烫的耳朵,最后甚至忍不住捂住脸,以图掩盖那份羞赧和渴望——
......在挪威的极光下求婚,约定彼此的一生,本来就很浪漫啊。
这份计划有些过于遥远和贪婪,可是她已经立即做好决定。
来班上察看晚自习情况的班主任,忽然见她最优秀的学生捂脸趴在了桌上,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十分钟后,祁颂被班主任允许提前下晚自习了。
一直和班主任密切联系、关心祁颂学习生活状况的郁落,很快得知祁颂「身体不舒服」的事。
她今天休假,早已提前将车停在梧桐树边等着。
眼见少女出现在视野,那挺立的身姿、优雅的步伐,丝毫不见班主任所说「脸色通红趴桌休息」的可怜模样。
祁颂一如既往地先在她这侧车门边停下,等她按下车窗。
郁落将手探出去,揉揉某人俯身凑来的脑袋,担心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老师说你生病了。”
“没有,老师误会了。”祁颂蹭了蹭女人的手掌心,因为方才的那份计划而有些难为情。
最终没有过多解释,只说:“姐姐以后就知道了。”
郁落轻挑起眉,没有深究她难得的小秘密。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都各自分享自己最近的生活。
祁颂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不是背书就是刷题。
听她这般说,郁落不由轻笑,“听起来真可怜。等高考完,姐姐带你出去玩。”
“好。”祁颂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玩儿?”郁落被她眼里炽热又清透的光吸引着,有些挪不开视线。
祁颂理所当然道:“反正只要是和姐姐一起,去哪里都会很快乐。不过......不许是挪威!”
郁落下意识问:“为什么?”
“说好让我以后带你去挪威的。”在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里,祁颂认真提醒。
“嗯,我记得呢。”郁落轻笑,边启动车子,边说:“我打算带你去Y市玩。”
“姐姐长大的地方?”祁颂立即反应过来。
“对。”郁落说,“那座南方小城市其实很美,夏天也不热,想带你看看。”
她语气淡然,只给出这句解释,只字不提那地方承载着她最痛苦的过往。
祁颂看着女人在夜里显得深邃的侧脸,心里微皱,体贴地转移话题:“姐姐最近在忙什么?”
“看剧本。”
她说:“目前在看的剧本,是我表演以来最喜欢的一个......真想明天就能进剧组,已经迫不及待了。”
聊到喜欢的事情,郁落的尾音明显轻盈起来。
等漫长红灯的时候,她偏头和祁颂说这个剧本,街边建筑大屏投来的光勾勒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游走于她眉眼中难得含了少年气的雀跃间。
她说角色、谈剧情,一边担心自己不能完美诠释,一边又跃跃欲试。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几分难为情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说得太多了?可是,我确实很喜欢。”
这种时候的郁落,生动耀眼,朝气蓬勃。
祁颂看得失神。
车行驶在夜里,有微凉的风从半敞的窗户钻入,吹动她的发梢,但没吹散她的目光。
很多年后,有记者提问:“请问祁老师是怎么选择走上演戏这条路的呢?”
这种问题很好回答,也有不会出错的标准答案:自小向往,热爱生长,最终水到渠成。
可是祁颂回答——
“我很肤浅。”
她垂眸轻笑:“我爱上表演,只是因为看到一个人在提及它时熠熠生辉的眸光,我便开始爱屋及乌。”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里关于「温书」的事,在41章的前半部分写到过,忘记的宝可以去回顾-
另外,挪威极光也在71、72章写到。
正在因为更新太慢,大家应该已经把前面的剧情或伏笔忘光而反思中TT
感谢在2023-10-09 00:19:49-2023-10-11 00: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不归23瓶;59300605 10瓶;四貓6瓶;24948543 5瓶;池池池、都是真的、未3瓶;鹤猫子、木砸、别烦我、nong.N、情僧、小选是本命、羊羊羊羊羊、哈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可爱死了。想亲。
“郁老师真的好好闻哦!”
“就是就是,她的信息素味和她本人好搭,简直浑然一体。和她一起工作真是视觉和嗅觉上的极致享受......”
进化妆间前,郁落听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在聊天。
她推门的动作一时顿住,白皙的指尖泛粉,蜷了一下。
由于长期注射严重过量的抑制剂,她的信息素浓度一直维持在低于0.01%的程度,没人能闻到。
曾有人对此疑惑,都被她以腺体生病搪塞过去了。
而自从使用祁颂送的香膏,那清冽如雪的味道稳定而绵长,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的腺体痊愈,这香味便是她的信息素味。
每天都有人惊艳地夸她好香。
其实以前不是没想过买瓶香水。但郁落知道,别人越说好闻,就会越让她敏感脆弱的内心感到难堪——这其实是人工制成的、市面上千篇一律的香水,你们夸着我买来的香味,却不知我腺体下掩着的是怎样令人厌弃的味道。
可是祁颂送的香膏不一样。
“这就是你的味道。”
那天少女目光真挚,告诉她这香膏就是在她颈间肌肤上闻到的香味,是独属于她的真实的体香。
“平时很淡,只有鼻尖贴近肌肤细嗅才能闻到。”祁颂曾说,“但是每当姐姐因为害羞或发热期等原因体温升高时,会变得馥郁。”
郁落在其他人面前清冷疏离,无人得以闻见。加上她察觉不到这种与自身融为一体的香味,于是只有祁颂是唯一见证者。
自从将香膏涂抹在腺体上,工作中每次被夸信息素好香,郁落都忍不住局促和心热。
羞赧的,生涩的,小心翼翼的——你们真的是在夸我真实的味道。
我也好像,不总是会因自己的味道而被避如蛇蝎、被怜悯或厌弃。
过去的经历让郁落对味道这件事有种近乎偏执的在意。而祁颂花了两年时间、耗尽心思和精力送她的礼物,已经融入她的每一寸生活,无声中慢慢治愈她的脆弱和自卑。
“你怎么站在门口不动?”经纪人陈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是说要去接妹妹吃晚饭么。”
70/95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