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乌桃挂了电话。
这边黄琼的公婆急忙问:“有人要了?”
“嗯!桃桃让明天就采割。”黄琼一边说一边把饭菜端上桌,她让公婆和孩子先吃,自己拿手机忙着找帮手。
她不像桃桃能花钱请人来帮忙,村里也少有这样的好事,谁家有个什么都是喊相熟的人家,再管两顿饭,好点的就多塞一个红包。
…
“桃桃,吃饭了!”
“哦,就来。”
下午有人拿了半桶黄鳝上来,就是之前乌桃教养竹蜂的那几家,他们从家族的鱼塘挖了不少野生黄鳝,记着乌桃从小就爱吃,就给拿了点。
乌桃确实爱吃鳝鱼,是因为小时候爸爸经常去鱼塘边挖黄鳝、塘角鱼回来做给她吃,也不是多复杂的做法,就是用柴火锅煮米饭的时候把处理干净的黄鳝切成拇指左右的长段,加姜丝和米酒,放在饭面上蒸,等饭熟了,黄鳝也跟着熟了,鱼肉很嫩很鲜,一点都不腥,她还喜欢用蒸出来的汤汁拌饭吃,能吃三碗饭。
后来工作,乌桃也试着复刻这道蒸黄鳝,却没有家乡的味道,也许是人工养殖出来的黄鳝又肥又腻又腥,也许是从小为她做这道菜的人不在身边,就始终不是记忆里那个她怀念的味道。
自从买了电饭煲,家里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用柴火煮过米饭,今天李水琴收拾东西就顺道把这个老锅子翻出来,别说,一如既往的好用,煮出来的米饭很香,底下还有一层饭焦,也就是锅巴。
平常母女俩用来吃饭的是一个正方形的不知道是什么木材的老桌子,黑色,很坚硬,柴刀都砍不动它,桌腿和边沿都有雕刻纹样,听奶奶说这是她嫁过来时娘家陪的嫁妆之一,就是记不清是什么木了。
桌子有些矮,配了四把小凳子,乌桃很喜欢在这张桌上吃饭,就像回到小时候,一家人围着这张小桌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以前你爸还想挖几条黄鳝给你寄到北京去,找半天都找不到,村里人说是猪场盖在上面弄臭了地下水,还有那个桉树,总之是闹心,已经有好长时间找不到黄鳝泥鳅田螺这些了,你小时候可是泛滥成灾,”李水琴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这两年倒是好了啊,前阵子收水稻的时候田里有很多黄鳝,这野生的就是比外面靠饲料养大的好吃,不肥不瘦正正好,外面那些白送给我都不吃。”
乌桃碗里是用汤汁拌好的米饭,上面还堆着鳝鱼段,而她现在正啃锅巴,“外面的鳝鱼也不便宜,人家都挑肥的。”
“贵有什么用啊,又不好吃,少放一点调料都腥死。”
李水琴总有自己的坚持,认为只有家里的才是最好的。
不过确实是这样,外面市场买的鳝鱼都要做重口菜,红烧或者打火锅、做毛血旺的配菜,要是没有辣椒就压不住鳝鱼的腥味。
李水琴说什么就是什么,乌桃也不反驳她,等说够了她就会自己换下一个话题。
“黄琼那半个山头的淡竹叶和穿心莲能卖多少钱?说起来她一个寡妇也挺不容易的,在外面打工吧,村里又疯言疯语,说她在外面找人了,不会养孩子了。这回来了吧,也有人说闲话,她公婆老了,身体又不行,帮不上多大忙,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全指望她。”
“三四万,确切的要等明天称完重才知道。”
“那也不少了,比卖荔枝值钱。”
“夏林叔跟我说想动员村里人把黑叶荔嫁接成情人荔。”
“哎呀,他这个人,之前又不是没说过,可谁也不听啊,现在看其他村卖情人荔得钱了才开始着急,等嫁接好结果,价钱又下去了,回头又要埋怨他。”
要说乌夏林这个村主任也挺不容易,溜须拍马、油腔滑调是真,可也真心想为村里办事,让大家的生活能好点,村里人一门心思种桉树的时候他就劝过,可谁也没听,还嫌他拦着不让别人发财,后来桉树卖不出去,土地又废了,他又落埋怨。
乌桃想让村里人种药,好扩大种植规模,这是好事,但牵扯到村民利益,她就不能先开口,而是要等别人上门来求,这样就算将来有什么也怨不到她头上,这就是乌兰苍开始时不让她起头的原因。
现在她也没有表态说大家都可以种药,就是那些有意向的她也是先去考察对方的地,不会一下子拍脑袋保证能种活。
销路这块她倒不至于特别担心,有方图和九安堂这两棵大树,她不愁乌家庄的药材卖不出去,更何况又意外多了个张清让,她觉得这人比方图都靠谱。
…
省城,张家。
身份职位摆在那里,张清让就不太能闲下来,已经好些天没能回家吃晚饭,今天破天荒回来早,而比她更忙的张唯景夫妇俩也稀奇的回来了。
“爷爷,爸,妈。”张清让跟长辈问好了才落座。
表哥表姐已经带孩子回北京,最近家里倒是清净,只是各人的手机总响个不停,连还在读高中的张清泽都不能幸免。
他转过头可怜兮兮道:“姐,你那位朋友什么时候再寄东西来啊,班上一大半同学都问我要,说他们爸妈都觉得好吃,想订购,要不你把那位姐姐的微信推给我,我跟她谈合作。”
前阵子乌桃寄来很多干货,张清泽拿了几袋果干去学校,场面就失控了,连老师都打听是从哪里买的。
张清让忍不住抬手敲弟弟的头,“谈合作?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乌桃卖出去或者送出去的东西有多抢手她完全知道,名气已经相当响,不知道多少人拿着钱眼巴巴在排队等,连爷爷都问过她好几次。
“怎么了嘛。”张清泽捂着额头不服气,但也没办法,除了爷爷,他最怕的就是姐姐。
“想跟她合作的人能从邕江头排到邕江尾,你就省省吧。”
“那……”张清泽焉了,“那我跟她买点果干总可以吧。”
“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没有,你别去给人家添乱,她最近够忙的了,又要酿酒又要帮着村民收草药。”
听到这里,张唯景插了句:“乌家庄已经开始大规模种植草药了?”
因为漆树茶,张唯景也开始留意起小小的乌家庄,那位姓乌的姑娘好像特别入他女儿的眼。
“还没有,只有少数几户,不过七八月的时候有不少村民上山挖草药,卖了不少钱,乌家庄的夏主任往上汇报工作时有特意提过,接下去有意向种植草药的村民也多,这个发展方向很值得鼓励。”
张唯景点头:“嗯,农村的发展还得靠年轻人,要是能多几个像乌桃这样的人才,我们桂区也不愁发展不起来。”
张清让顿了顿,有意维护:“桃桃也不容易的。”
一开始她调查乌桃也只是想多了解这个人,才好更进一步,以为是农村姑娘到大城市求学、毕业拼搏的励志,却没想到乌桃经历过那么惨痛的变故,以至于在北京再无立足之地,才不得已回老家。
晚上两人终于凑了个时间视频,背景依旧是那张拔步床,窗台的大师翻着肚皮呼呼大睡。
张清让笑道:“怎么,大师今晚不去捕猎了?”
“最近懒了。”
“你呢,明天要忙多少事?”
乌桃靠着椅子摆弄芭蕉扇,屋子冬暖夏凉,现在也用不上扇子,她就是弄着好玩,答道:“没别的,就是帮村里的一户人收淡竹叶和穿心莲,称重了好让药商付钱。”
“酒都酿完了?”弦朱赋
“差不多,药酒还在配方子,有几味药材没有现成的,要过两天进山去找。”
“还有余货啊?”张清让忍不住打趣。
乌桃狡黠的眨巴眼睛,“找找还是有的。”
又不是把所有山头都铲平,村里人挖走的也是认得出来的草药,那些不认识、又长在大山深处的,还没有被人发现。
听她这么说,张清让眉尖蹙起,“不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
“不危险。”
深山对她来说没有危险,她还想再去一趟大泉口看看水源净化程度,再从那边找点药材,不过这个就没必要现在跟张清让说了,这人还是挺担心她的。
第二天,乌桃觉得自己起的算早,没想到下楼就看见黄琼和村里几个小媳妇在帮李水琴干活。
家里清晨要喂鸡喂鸭喂猪,活挺多的,李水琴不想女儿那么累,这些事就从来不让乌桃沾手。
“桃桃起来啦,”几个小媳妇热情跟她打招呼,“早饭在桌上,都给你端出来了,琴婶说你每天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下楼。”
乌桃站在回廊上跟她们说话,“你们来这么早?吃了吗?”
“都吃过了,这不等着去收淡竹叶嘛,我们也没有做过,怕干不好,弄坏了,所以想先过来问问你,你教我们怎么做。”
她们是都吃过了,但闻着香味就忍不住咽口水,乌桃家的饭菜是真香,可她们今天是有正事,不是来吃饭的,不好再蹭这一顿早饭,要是被家里长辈知道,又该说她们不懂事,不知道礼数了。
这么多人等着,乌桃只好加快速度。
知道她今天要去那边忙,光喝粥肚子饿的快,李水琴就专门做了猪杂米粉,是清汤,不油腻,又放了嫩菜叶,看着就非常有食欲。
乌桃早上从不吃太油的东西,家里也一直是这样的饮食习惯,早饭以清淡为主,重油重辣都没有的,辣椒酱拌萝卜干已经算是很辣的了。
她坐在桌边吃的津津有味,大师就围着桌腿打转。
李水琴已经喂过它了,它就是嘴馋,还想再吃,乌桃就给了它一块瘦肉。
戴好斗笠要出门时,李水琴又把装好的温水、垫肚子的糕点肉脯给她带上,“挺远的,你饿了就吃点垫垫肚子,中午我送饭过去。”
“不用了,我骑车回来吃就行。”
“来回一趟都要个把钟,哎呀,你就听我的。”
乌桃只得同意。
第22章 收药
那边确实远,而且不靠近村路,车子只能停在路边,步行穿过一片稻田,再翻过两个岭头才到,也不知道黄琼一个人怎么忙活得过来。
半个山头的淡竹叶和穿心莲算小有规模,价格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开了,乌夏林又出动了村里的拖拉机,所以跟来帮忙的男人也有几个,主要是把捆好的草药从山头搬到车上。
乌桃就是一开始教黄琼她们怎么收割,后面黄琼就不让她动手了,怕累到她,她就四处看看。
淡竹叶生长的地方有茶树,10~11月采收茶籽,榨出茶油来又是一笔收入,这对农村人来说就是不需要成本投入的好事,毕竟茶树长在这里不用除草施肥,它自己就开花结果了。
来帮忙的小媳妇也不是没有私心,按25一斤算,抛去成本少说也能挣两万多,在村里种地一年到头也才挣这个数。
她们平时跟乌桃接触不多,婆家也够不上关系,娘家更不用说了,都不是一个村的,八竿子打不着,她们不敢开口,就想先从黄琼这里探探口风。
“阿琼,你替我们问问桃桃,看能不能行,我们家里那些田地你也是知道的,几个兄弟没有分家,一块种,我们能捞几个私房钱?眼看孩子明年就上初中了,到处都要花钱,总得攒点。”
这几个都是平日里跟自己聊得来的,黄琼也知道她们的难处,哪个当妈的不为孩子打算?她自己不也这样。
她爽快道:“回头我帮你们问问看,至于种什么药材,这个你们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看桃桃怎么说,可不是每块地都能种淡竹叶。”
“这个我知道,”另一个快嘴媳妇接话道,“族老他们家的山头挨着桃桃家的,种的就是石斛,听说都已经跟外边的老板谈好了,就等明年采摘,啧啧啧……几千块一斤啊,我想都不敢想,我公婆这几天老是念叨,说我们家的地怎么没挨着。”
“我怎么听说是上万一斤?之前桃桃卖掉的那些,听夏林叔说挺贵的。”
“石斛本来就值钱。”
“那其他几户人应该也动心思了吧?”
“有那个意思,不过我听说他们想再看看,明年族老的石斛要是买得出去,他们就跟着种。”
“也挺精的。”
“石斛幼苗贵啊,而且听说桃桃也没有那么多,这东西又精贵,里头的讲究多着呢,别人想种还不行呢,你没听说乌老二从外面买石斛苗回去种,结果死了大半,剩下没死的也被老鼠啃了,根本种不活。”
“啊?还有这事啊,乌老二活该,谁让他不干人事,报应了吧。”
几个小媳妇一边干活一边东拉西扯的闲聊,都是村里最近几个月发生的新鲜事,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中午,淡竹叶收割过半,黄琼的公公也骑摩托车送饭来了。
乌夏林这个村主任貌似特别闲,早上来了就没走,陪着乌桃四处看,李水琴送饭来时他还厚脸皮的蹭一顿。
话梅猪肋排、紫苏田螺肉、淮山蒸鸡肉、干煸四季豆和板栗鸡汤,米饭还是用柴火锅,特别香,放一勺紫苏田螺肉下去拌一拌,都不用其他菜就能吃掉一大碗。
做肋排骨的话梅是之前乌桃摘的酸梅,家里留了一些,平时就不怎么吃,李水琴今天想起来了就拿几个做菜。
做法不难,话梅提前泡水,肋排焯水洗净,然后放油煎至两面焦香金黄再加生抽、米酒,最后把话梅连同泡的水一起倒入,盖上盖焖煮三十分钟,把汤汁收浓就可以出锅。
话梅本来就咸,如果不是特别重口,就不需要另外加盐,这道菜好吃不腻,去年李水琴也常做。
田螺家里也不缺,村里人经常去大鱼塘的浅水区捞田螺、捞石螺,一桶一桶的,就有人专门送到乌桃家,现在家里还养着两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黄琼家的菜也丰盛,鸡鸭鱼肉都有,要是没有乌桃家的香味做对比,她家这个也算是酒席级别的了。
不过一处干活,饭菜都是摆在一起吃,觉得哪个菜香就多伸几下筷子,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会说什么。
“我估摸今天就能把淡竹叶收完,”乌夏林抱着碗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用螺蛳肉拌好的饭,“下午桃桃就在广场那边称重吧,称好了先放那边,等收完穿心莲再一起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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