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厨房飘出去的酸辣味有些呛人。
李水琴都受不了,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咳嗽:“放多少辣椒了啊,辣成这样。”
“不多啊,就一小碗。”乌桃淡定翻炒锅里的酸芋苗和泡椒,然后把切好的血肠倒进去。
小灶上有两口砂锅,一个焖芋头排骨煲,一个炖鲫鱼萝卜汤,鲫鱼先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加开水、萝卜块、葱结、姜片,煮开再转进砂锅,放盐调味前把葱结跟姜片捞出。
这样炖出来的鱼汤才浓郁奶白,既有鲫鱼的鲜美,又有萝卜的清甜,也可以适当放两块嫩豆腐,但不要多,多了鱼汤就会有豆腥气,不好喝了。
高压锅还压着半锅酱油猪脚,做完酸芋苗炒血肠,乌桃又做了红烧鲤鱼和肉沫蒸蛋,最后把素菜炒一炒就可以开饭。
原先端出去的那盘小鲫鱼只剩下一个空盘,李水琴又挑了一盘端上桌,撒了一咪咪椒盐,风味就更浓。
两位老人、六个半大的崽崽加三个成年人,坐大圆桌刚好,每个人面前是一碗米饭、一碗鱼汤、一个骨碟、一双筷子。
六个崽崽饭前仪式就是拍照发朋友圈,要是在家里,他们早被长辈训了,但在乌桃家没人说,想拍就拍,拍完赶紧坐下,别耽搁其他人吃饭就行,老爷子也不会说他们。
这两天乌桃都没有去村里,乌夏林下午有打过电话来问,哪天开始收木薯,虽然是村委出面,但给钱的是乌桃,这事得她拿主意。
其实李水琴是不赞同乌桃收木薯的,价钱不高又不好卖,收来干嘛,放不了几天就要长霉,连本钱都挣不回来。
吃饭时李水琴难免唠叨起这个,“要我说就没这个必要,乌夏林也真是的,什么都叫你揽,木薯多难卖他不知道啊,收回来能做什么,又卖不出去,倒贴钱。”
乌桃低头吃炸鲫鱼,野生的小鲫鱼就是好吃,她连吃了三条。
“能卖,都已经跟人谈妥合作了,不用担心赚不到钱。”
就算是这样,李水琴也不放心,“村里这么多人种木薯,你一说要收,价格还比别人高,全村都要往你这里卖,那得多少去了啊,人家要得了这么多?”
“不是直接卖的,要加工,南桂有两家木薯加工厂。”
“加工也要钱的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李水琴都觉得亏。
“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担心了。”
“哪能不担心,安安稳稳种药材就好了,这些烂木薯你管做什么,给自己找麻烦。”
“能挣着钱我才收的。”
“我是想不到这个怎么挣钱,去年有人来收,几毛钱一斤,还都要挑最好的,能挣什么钱啊,你就知道哄我。”
“……”
乌桃说不过她,索性闭嘴不讲了,专心吃饭。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桌上其他人就听着,六个崽崽懵懵懂懂,两位老人慢条斯理,摇头笑笑,不说话,他们只是客人,这种事不好随意插嘴。
张清让给乌桃盛鱼汤,轻声道:“别吃那么多炸鱼,容易上火,现在又是深秋,干燥,你注意着点。”
“喔,没事,回头煮点葫芦茶来喝就不会上火了。”
“葫芦茶?”
“一种草药,清热去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张清让点点头,给她夹了一块压到软糯的猪蹄,以退为进,“今晚的猪蹄好吃,酱香味很浓郁,肥瘦也正好,你尝尝看是不是。”
看着已经放到米饭上的猪蹄,乌桃把准备伸向炸鱼的筷子缩回来,夹起猪蹄咬了一口,外皮很烂乎,胶原蛋白裹着里面的瘦肉,嚼起来很有层次感。
“唔……是挺好吃,我做的,用高压锅压了十几分钟。”她也没忘了夸自己。
“辛苦了。”张清让又夹给她一块。
“还好,不辛苦,我和我妈两个人在家也是这样做饭,做多和做少的区别而已。”
“明天几点进山?”张清让问道,有个急事要处理,她明天上午就得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了早饭就去,”乌桃一边吃一边说道,“你有工作就先回省城,这边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要有其他事我再微信跟你说。”
工作拖不得,张清让只好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也不想跟乌桃这么生分,但有些分寸还是要拿捏的。
“不麻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灯光从客厅映到门口,将墙上挂的秋收干货倒出奇奇怪怪的影子,远离了城市拥挤跟喧嚣的山野村院,深秋的风从屋顶掠过,卷下枯黄的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碗筷的碰撞声、温馨的交谈声和时不时传出的哈哈笑声,也成了这片山林深秋的暖调,很温馨,很有烟火气息。
饭后众人来到院中散步消食,捡起被风卷下来的落叶,乌桃说这个可以攒起来,明天就能拿到厨房引火。
她仰头看夜空的银月,和张清让说起小时候的事,“每年秋冬我都会进山捡柴火,拿耙子耙松针,用粽子藤捆了挑回来,垒在屋檐下,用油布盖着避免被雨水淋湿,松针拿来引火最好了,不像稻草那样灰烬满天飞。”
“我以前在基层工作的时候也耙过松针,”张清让也仰头看月亮,嘴角有笑意,“跟你一样,也用粽子藤来捆,不过我捆不好,走到半路就掉,又放下重新捆,反复好多次才把松针挑回去。”
“在哪个村子啊?”乌桃问道。
“你应该不知道那个地方,是河西那边的一个山村,叫长瓦六寨。”
河西在桂区的西北部,那边崇山峻岭,道路险要,且大部分村落都是少数民族,刚去的时候工作非常难展开,遇到过很多非常棘手的问题,艰苦的环境和民俗文化冲击对碰等原因,她其实有想过退缩,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长瓦六寨?”乌桃念着这个村落名字,“很特别的叫法,是少数名族?”
“对,那边汉族人很少,村子也不大,出村只能走小山道,两年前才通村路。”
“你在那里工作了几年?”
“四年零两个月。”
大学一毕业就下基层,她的履历也是实打实拼出来的。
第52章 在一起
夜深人静, 其他人都回房间睡觉了,只有乌桃和张清让还在后院的竹椅上轻声聊天,月亮的银辉笼罩四周, 池塘的银山宝偶然被人声惊扰, 时不时摆动一下尾巴表示抗议。
白天睡觉夜里活动的大师蹲在屋顶的正脊上舔爪, 它刚从外面回来,往乌桃的脚边啪叽丢下一只死老鼠,就窜上屋顶伪装脊兽去了。
乌桃本来在聚精会神的听张清让讲以前下基层工作碰到的奇葩事, 冷不防被大师丢下的死老鼠吓一跳, 哎哟一声, 又惊到了角落里呼呼大睡的一只耳。
毛色发亮的大黄狗立马醒来, 双眼警惕的盯着院门, 冲银色月光下摇晃的树影吠两声。
“一只耳, 过来。”乌桃招手把大黄狗叫过去。仙珠复
大半夜的还是别让它叫了,会吵到正在睡觉的人, 以为家里进贼。
一只耳嗅了嗅地上那只死老鼠,一脸嫌弃, 刁起来从墙角的狗洞钻出去, 不一会儿又钻回来,嘴里的死老鼠已经不见了。
“它这是干嘛?”张清让好奇问道。
“埋老鼠,它很不喜欢大师把死老鼠带回家, 每回碰见都会刁起来埋到外面去。”
“它还挺知道。”
“一只耳从小就聪明,通人性。”
“确实。”
这一猫一狗给她的感觉就是鬼精鬼精的, 好像一个人披着皮毛在演, 下一秒就会突然开口说人话。
乌桃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上楼睡觉吧, 明天你还要开车回省城,别熬太晚。”
“没关系,司机在县城。”老爷子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搞得乌泱泱的,不像做客,倒像来巡查,所以让随行人员还有司机留在县城。
“那也要回去休息了,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之前也工作到很晚吧。”
张清让嗯一声,道:“事情多,开不完的会,有时候大半夜来工作电话。”
这些话她也就能跟乌桃说说,是万万不能和父母提,老爷子更不能说。
“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身体都垮了,你还怎么为人民服务。”乌桃非常认真的在调侃,她其实挺担心张清让。
张清让为她后面那句话笑趴在椅子扶手上,眼尾带了些许湿意,过了会儿才看着乌桃的眼睛说道:“我会注意身体的,别担心,倒是你,地里的活那么辛苦,能请人就请,别硬撑,把自己累坏了。”
这几个月她没觉得身体有不适,连头痛的毛病都缓解很多,结束工作后也能很快入睡,睡眠质量相当好,上个月体检,身体各项指标也都正常。
乌桃避开她深情的视线,靠着椅背身体往后伸展,“我跟你又不一样,我在家想干活就干,不想干就坐着躺着,累不到的,不像你,上班早,下班还没个准点。”
她一直都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当初留在北京是因为那时的恋人,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彻底打碎她想和对方坚定走下去的勇气,选择回老家是自愿,不是被迫。
张清让说给她时间考虑,就这样拖了好几个月她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她并非对张清让全无好感,只是彷徨,如果自己不离开乌家庄,能和张清让走多远?
任何亲密关系,哪怕只是短暂的,都会让她觉得痛苦,她不想轻易开始,而且她现在也有很多事要做,如果这段感情不能给她提供好的情绪价值,那她宁可不要。
她已经过了为爱痴狂的年纪,要是再开始一段感情,考虑的会比较实际,就目前来说,和张清让的相处都很放松,很愉快,没有任何不适,除关心彼此外,聊更多的就是事业规划,张清让能给她很多有用的建议。
“你为什么喜欢我?”终究是避不开这个问题,沉默之后,乌桃还是问出了口,她很想知道答案,自己究竟哪里吸引到了张清让。
像张清让这么优秀的人,不会缺追随者,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认定她?
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要隔多久才有空再来,张清让本就想借这个机会要乌桃一个明确态度,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感觉,第一次见你,怦然心动。”
不优美的情话,却是她当时最真实的反应,她对乌桃一见钟情,所以忍不住有出格的言行举止,只为争取一个机会。
鹅蛋脸、麻花辫,眉眼间的淡然,初见的这幕深深刻在张清让的脑海中,她知道乌桃的某些过去,那不是一个好的故事,现在会彷徨、不确定,都可以理解,她也不是会轻易开始一段恋情的人,感觉比什么都重要,这么多年能让她心动的就只有乌桃。
她话语里的认真、郑重,让乌桃有片刻错愣,从未有人面对面直视她眼睛,跟她说:我对你怦然心动。
“真的要跟我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
良久之后,乌桃主动握住张清让的手。
“好。”
那就谈吧。
…
第二天,乌桃起的比往常要迟,精神也不太好,一直在打哈欠,衣领拉的很高,把整段脖颈都挡住,头发也是半披散的。
李水琴把早餐端出来,说她,“你和清让昨天是聊到多晚啊,困成这样,头发也不扎。”
乌桃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额角,任由李水琴念叨,也不吱声。
“阿姨,我来吧,”洗漱出来的张清让主动接过李水琴手中的碗筷,盛了一碗粥给乌桃,附身低声道,“怎么样?还是很困么?要不今天就先别进山了,吃完早饭回房间再睡会。”
指尖蹭过乌桃的脸颊,乌桃侧身躲开,反压张清让的手,确定李水琴不会注意到后才警告道:“你收敛点,我妈不知道,你爷爷他们马上就出来了,让他们看见说不清的。”
“爷爷应该早看出来了。”张清让坐下,淡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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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桃咻地一下看向她,“什么?”
张清让把粥碗推过去,“他老人家眼尖得很,瞒不过的,但你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反正挨训的又不是我。”
“爷爷不会因为这个训斥我。”
老大不小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甚至连对象都不谈,也不感兴趣,爷爷早就问过她原因,她也如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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