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师娘确定道:“师娘当真要与师父决一死战?”
听韩玉唤这教人见之忘俗的白衣美人为“师娘”,诸人才知此人竟是四年前一举夺魁的重华楼少楼主宁嘉徵。
约莫一年前,宁嘉徵与奚清川成婚了。
据闻,奚清川对宁嘉徵一片痴心。
奚清川不过是得了怪癖,宁嘉徵不至于与其决一死战吧?
“不准再唤我‘师娘’,奚清川逼死我爹爹,我与他不共戴天。”宁嘉徵面色平静,眉眼甚至还蕴着些微笑意,此言一出,却教听者彻骨发寒,可见恨意之深。
九华剑派虽痛失掌门仇池,但亦有简岳带着师弟们来参加这“琼玑盛会”。
简岳闻言,插话道:“宁楼主不是因为奸.污了杨长老的重孙女,又害死了当场撞见他丑事的杨长老,才被奚宗主命令自裁的么?”
“奚清川想将我占为己有,又与杨长老生了间隙,遂想出了一石二鸟的诡计。”宁嘉徵望向奚清川,“奚宗主且说说,我所言是真是假?”
奚清川自不会认下:“一派胡言。”
韩玉并未上山,但有好事者上山把宁嘉徵将与奚清川决一死战之事说了。
这届“琼玑盛会”主办人原该是奚清川,由于奚清川出了当众自.渎的丑事,便换作了穆音。
穆音随好事者下山,正巧听见奚清川如是说,遂出言道:“奚清川的确是衣冠禽兽,宁公子所言不假。”
第六十章
奚清川当众自.渎一事确凿无疑,且穆音贵为天灵殿殿主,素来风评口碑上佳,诸人当然更相信穆音。
一时间,奚清川成了众矢之的。
受过杨长老恩惠之人纷纷上前,欲要向奚清川讨个公道。
而受过奚清川恩惠之人不是默不作声,便是满面唾弃,直觉得自己被奚清川所救,乃是被奚清川玷.污了清誉,为了找回自己的清誉,自不可轻易放过奚清川。
弹指间,上百人亮出武器来,围攻奚清川。
墙倒众人推便是如此了。
奚清川的修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久未与人动过手,这些人送上门来,莫怪他不客气了。
须臾,一南天盟弟子被奚清川打成了重伤,吐血连连。
宁嘉徵原本在看热闹,见受伤之人是周伯伯的弟子便坐不住了,赶忙道:“都散开,由本魁首来对付他。”
这宁嘉徵长大了许多,风姿楚楚,脾性倒是与四年前一般无二。
诸人看不惯宁嘉徵,又都认为自己若能重创奚清川,定能名扬天下,自然不会听话地散开。
宁嘉徵催动内息,衣袂一拂,绝大多数平庸之辈当即齐齐飞了出去。
黄狸花仍在宁嘉徵怀中,毛发纷飞,端的是一派睥睨天下的姿态。
有一人愤愤不平地道:“这宁嘉徵不单不敬前辈,还抱着一杂毛畜生算是怎么回事?”
宁嘉徵用指尖逗了逗黄狸花:“西洲,有人说你是杂毛畜生呢。”
黄狸花懒得同有眼无珠的蠢人计较,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宁嘉徵的心口撒娇。
“我可没西洲这么大方。”宁嘉徵轻柔的话音不及落地,说话之人已被一根枯枝贯穿了嘴唇,鲜血淋漓,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了。
宁嘉徵全然不看那人,只道:“你若再敢说西洲的坏话,我决不轻饶。”
有目共睹,这宁嘉徵的修为较四年前长进太多,不可同日而语。
奇的是这宁嘉徵为黄狸花取名为“西洲”,为何会有人为一猫儿取一人名?
诸人顿时噤若寒蝉,无一人胆敢靠近宁嘉徵与奚清川。
宁嘉徵不紧不慢地行至奚清川面前,一边迤迤然地抚摸着黄狸花,一边毅然决然地道:“奚清川,我今日定要为父报仇,拿命来。”
下一息,黄狸花从宁嘉徵怀中一跃而起,敏捷地上了不远处的一株老松。
与此同时,宁嘉徵祭出“牵机”来,一招“月上重华”直逼奚清川的咽喉。
——奚清川当年将杨长老之死伪造成了“月上重华”所为,以此向爹爹兴师问罪。
“月上重华”是“重华剑法”的第一式,他被嬴西洲所救后,用“月上重华”在奚清川身上划出了无数道口子。
四岁那年,爹爹便教了他“月上重华”,他连剑都提不动,可怜巴巴地哭了出来。
爹爹哄了他好久,才将他哄好,还因此被娘亲痛骂了一顿。
爹爹为他取名为“嘉徵”,确实对他寄予了厚望,不过爹爹从不逼他,他若不想学,不学亦可。
这几个月来,他练得最多的一招便是“月上重华”。
而今这“月上重华”的威力远胜四年前的“月上重华”,只可惜尚且要不了奚清川的性命。
奚清川险险地躲过,指责道:“谋杀亲夫啦。”
宁嘉徵义正辞严地道:“你逼死我爹爹,以娘亲与小妹的性命,要挟我就范,加之约莫一年前,我便撕毁了婚书,且你与我从无夫夫之实,故此,我并不认为你是我的夫君。”
此言一出,观客皆是窃窃私语。
“我们拜堂成亲了,本宗主自然是你的夫君。”奚清川避重就轻地道。
“同你这等畜生拜堂成亲非我所愿。”宁嘉徵剑指奚清川,“这桩婚事我不认。”
奚清川温柔似水地道:“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无耻之徒,都成了阉人了,还惦记着我,可笑。”宁嘉徵欺身上前。
奚清川以剑格开宁嘉徵一击,两把剑不住地发出剑啸,且剑光四射。
除却修为高者,寻常修士连双目都睁不开了。
宁嘉徵右手执剑,与奚清川抗衡,左手朝着奚清川的面门拍去。
为躲避这一掌,奚清川只得后退,而宁嘉徵却是紧追不舍。
宁嘉徵剑风凌厉,每一剑全数直击奚清川各大要害。
奚清川的对敌经验较宁嘉徵多得多,奈何被宁嘉徵废了将近一年,身手远不及之前灵活。
对付些虾兵蟹将自是游刃有余,对付宁嘉徵却要费一番功夫了。
眼前的宁嘉徵与四年前的宁嘉徵截然不同,想必是穷奇捣的鬼,穷奇兴许还喂了宁嘉徵不少血,助宁嘉徵增进修为。
该死的穷奇,夺妻之恨,他有朝一日定会报答。
宁嘉徵打得奚清川节节败退,他的一招一式均出自“重华剑法”,有些招式经过了他自己的改良。
奚清川业已狼狈不堪,但奚清川一身的皮肉几乎是完好无损。
嬴西洲忍不住提醒道:“嘉徵,莫要轻敌。”
宁嘉徵颔了颔首。
观客们一听黄狸花口吐人言,以为是猫妖。
有人打着除妖的名义,想将猫妖除了,折腾了一通,却连猫毛都没碰到。
百余招之后,奚清川终是热好了身,猛地回身,对着穷追不舍的宁嘉徵便是一剑。
宁嘉徵不及收力,身体前冲,眼见自己的心脏将被洞穿,以左手中指、食指夹住了剑身。
奚清川这剑是上好的玄铁所制,以他的指力远不够将其折断。
宁嘉徵的手被剑锋割开了,不住地淌血,而他的身体被逼得连连后退。
少顷,他的背脊抵上了黄狸花所在的老松,他一抬首便能看见黄狸花金黄色的竖瞳。
黄狸花亦在看他,右前爪伸出来,又缩了回去,一言不发。
他折不断剑,进退两难,但他并未想过要黄狸花对他施予援手。
他记不得自己对嬴西洲说过多少回要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嬴西洲定然记得才舍得袖手旁观。
黄狸花不断地在粗糙的树干上踱步,每一根毛毛都紧张得竖立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绝不可出手,绝不可出手,宁嘉徵好容易才从自厌自弃中走出来,他绝不可出手,毁了宁嘉徵的一番努力。
他既喜欢宁嘉徵不可一世的模样,便不可出手。
即便被奚清川打入万丈深渊,即便精神饱受摧残,宁嘉徵依然是一身傲骨。
他该当相信他的嘉徵。
万一宁嘉徵输了,被奚清川带回了九天玄宗,或是命丧当场,该如何是好?
他后悔自己未能多喂宁嘉徵些血,多喂宁嘉徵一块肉,多渡宁嘉徵一些内息,那么占上风之人便会是宁嘉徵。
但是宁嘉徵不爱走捷径。
他倏然与宁嘉徵四目相接,宁嘉徵冲他微微一笑,他笑不出来,便对着宁嘉徵“喵”了一声。
紧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奚清川的剑尖刺破宁嘉徵的衣衫,没入了宁嘉徵的肌肤。
他沉迷于与宁嘉徵交.尾,宁嘉徵的每一寸肌肤他都细细品尝过。
他的唇舌尚且记得这肌肤的滋味,这肌肤却已有了损伤,见了血,甚至可能会伤及性命。
他想出手救下宁嘉徵,他想对宁嘉徵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他曾答应过宁嘉徵绝不出手。
“嘉徵……”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宁嘉徵不看他,只是对他摇了摇首。
他心急如焚,出了一身汗,原本蓬松的毛发黏在了一处,显得分外可怜。
宁嘉徵额上、颈上尽是青筋,他瞥了黄狸花一眼,道:“别怕。”
奚清川欲要将宁嘉徵钉死在老松之上,再度剜出宁嘉徵的内丹,将其碾作齑粉,然后将宁嘉徵带回九天玄宗。
只要宁嘉徵言而有信,只要穷奇不多管闲事,宁嘉徵便又是他的了。
这一回,他定不会再心慈手软,定会用各种尺寸,各种质地的势好生操.弄宁嘉徵。
穷奇如若舍不下宁嘉徵,他便可来一出瓮中捉鳖,活捉了穷奇后,当着穷奇的面操.弄宁嘉徵,再当着宁嘉徵的面,将穷奇拆骨入腹,进而重新长出那物件来,继续操.弄宁嘉徵。
他倘使得了穷奇的道行,再略施小计,便可得到兰猗了。
到时候……
到时候……
心口骤然一疼,他不是正春风得意么?
宁嘉徵提剑贯.穿了奚清川的心口,其实凭他现下的实力要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并不容易。
但不容易不意味着他会认输,亦不意味着他会向嬴西洲求救。
奚清川的剑已嵌入他的身体,他手中施力,拔.出剑来,正要夺了奚清川的剑,奚清川却是乘势直逼他的脖颈。
他不得不先行闪避,同时,他手中的“牵机”从奚清川心口退了出来。
他端详着嗜了血的“牵机”,阖了阖眼,继而便是一招玉石俱焚的“我自重华”。
爹爹死前用过“我自重华”,他为了救爹爹,亦用过“我自重华”。
当年的他无异于蚍蜉撼树,而今的他较蚍蜉好了不少。
“我自重华”使得他全身筋脉逆转,他疼得厉害,唇瓣染红,不过他心志坚定,顾不上疼,便不觉得疼了。
区区被贯.穿心脏当然要不了奚清川的性命,但失血过多会要了奚清川的性命。
奚清川为了早些结束宁嘉徵的垂死挣扎,阴招百出。
宁嘉徵到底稚嫩,一转眼,身上便破了无数口子。
黄狸花目眦欲裂:“嘉徵……”
宁嘉徵又对着他摇了摇首,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音见状,嗤笑道:“好一个一代宗师,下手如此阴损。”
其余人纷纷附和:“太阴损了。”
奚清川天经地义地道:“成王败寇。”
“是呀,成王败寇。”宁嘉徵剑风阵阵,由于身法太快,化出无数人影来。
“娘子当真识趣。”奚清川胜券在握,定睛一瞧,窥得宁嘉徵的破绽,手一抬,便掐住了宁嘉徵的脖颈,并将其提了起来。
宁嘉徵不由想到了当年被奚清川掐着脖颈,提起来的娘亲。
奚清川正得意洋洋,后心骤然一疼。
他这才发现宁嘉徵手中的“牵机”不见了。
显而易见,宁嘉徵是故意被他所俘获的。
他左手向后,欲要制住“牵机”,未成,反是教宁嘉徵从他手中挣脱了。
宁嘉徵对着奚清川便是一掌,直将奚清川往“牵机”送。
下一息,“牵机”再次贯穿了奚清川的心脏,与此同时,宁嘉徵干净利落地剜出了奚清川的内丹。
他斜了奚清川一眼,便将这内丹碾作了齑粉。
齑粉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奚清川猝不及防,双目圆睁。
“成王败寇。”宁嘉徵一脚将奚清川踩在了尘土中,倨傲地道,“我是王,你才是寇。”
奚清川满面齑粉与土灰,心口淌血,正想着要如何脱身,竟听得宁嘉徵道:“七日后,我与西洲将在重华楼拜堂成亲,望诸位赏光。”
西洲?西洲不是一只会讲人话,却变不出人形的黄狸花么?
嬴西洲从九天玄宗众人中走了出来。
却原来西洲是个人?
韩玉错愕地道:“师娘要与小师弟成亲?”
却原来,所谓的西洲竟是奚清川的小徒儿?
那黄狸花为何亦唤作“西洲”?
“不准唤我‘师娘’。”宁嘉徵左手牵了嬴西洲的手,右手提剑,抵着奚清川的咽喉,“奚宗主作恶多端,我便不请奚宗主了,至于九天玄宗么?奚宗主毋庸操心,我会好生打理的。”
兰猗目前下落不明,既然兰猗将现身于九天玄宗,待他与嬴西洲成了亲后,自是去九天玄宗来得方便。
话音未落,他方要了结了奚清川的性命,岂料,韩玉扑上前来:“请宁宗主饶师父一命。”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隋琼枝气愤地道:“你的好师父害死了我爹爹与三位师兄,你哪里有脸让我阿兄饶你的好师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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