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像,还是十年前他从宫里焚物的炉坑旁捡回来的,说来也巧,他一眼便望见了。
往昔似梦,祁云垂眸黯然道:
“……见你那日,我便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都被世人遗弃了。但你却无所畏惧,永远那么一副从容不迫。”
昏暗的烛火一点点将眼前之人照亮,精雕细琢的轮廓,眉眼间刚毅无惧,看似银质的铠甲却仿若镀了一层金辉。长剑于腰间,整个人长身魁梧,更似仙间武神下凡。
祁云缓缓伸手,想触摸对方的眼睛,但却在即将接近的一刻,又颤抖的收了手。
他就那样虔诚的望着,然后轻轻开口:“宫中已是严寒冬日,你会不会也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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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初升。城墙之下,兵马齐整。两位皇子身披银甲,骑着绝影带头打阵,气势非凡。
此番前去,路途遥遥。良久才出离皇宫较近的临东城。几千里后下一处便是风景宜人,温凉舒适的故苏城了。
祁云乘于马上,他心底略有遗憾,时间紧迫,连那画卷竟也未能带在身边。
身娇体贵的二皇子不堪重负,看了看左下的军师一眼,转身下马直接略过祁云,顾自上了后方马车去。
军师识事道:“将士们——再坚持一会,到故苏城才可歇脚扎营。”
风吹雪起,同样未经长途跋涉的祁云也难以受住。
一路上,军师也不对祁云嘘寒问暖。他两只拉着缰绳的手已冻的通红,连眼睫处也起了冰霜。
“军……军师,可否让我……回马车上缓上一缓?”祁云抖着唇说道,他乘于马上,身子根本无法暖起来。
马车狭小且只配备了一辆,其余都是粮草车,自然没有他的位置。
军师只道:“三皇子年盛力强,怎的这点苦也受不下?
祁云无奈,咬着下唇问道:“那为何二皇兄可回马车?他贵为皇子,我便不是?”
“二皇子身为当朝贵妃之子,受皇上、太子照拂,且其母家多为朝廷重臣,关系繁复。不知三皇子有何可比之处?既然不如人,怎能不吃苦?”军师说的泰然自若,俨然一副老前辈的模样。
宫中妃嫔三六九等,最先以淑德皇后为尊。可皇后命薄殡天,如今后宫都以贵妃为凤首。其次是两妃三嫔,六贵人九修仪以及最不起眼的四位才人。
祁云思及此处,反而笑道:“多谢军师教诲。”
军师不再回话,牵着二皇子的马匹默默向前走了。
他细想来,军师所说,确实不无道理。他虽知进退,但无论怎样都会受到两位皇兄欺辱。亲母去世后,他更无靠可倚,还被打上了灾星的骂名,在宫中成为了任谁都可唾弃的人,自是毫无用处。
所谓权衡利弊,不过如此吧。
夜幕四合,风雪骤停。
将士们已在故苏城边郊处扎了营地。此时正篝火成堆,相围取暖。
祁云随便取了一堆营火,凑近烤了烤,原本僵直冰冷的手指也可以稍微蜷曲。
其他将士也默默的敬而远之,好像祁云身上有什么瘟疫似的。
“咕……”
路途奔波,腹中难免饥饿,祁云向二皇子那处看了看,却余下只有一碗清水。
二皇子也不多说,只是浅笑着看向祁云愁眉的模样。想来,是趁他取暖缓和之际将他的那一份吃食随意分与了其他将士,毫无所剩。
饥渴驱遣之下,祁云还是端起碗对入口中。
反正在宫中,除了五皇妹与七皇弟,从没人把他当做皇子。
“三皇弟,皇兄也不是故意只给你留下这个的。”
二皇子缓缓用丝巾擦起嘴角,道:“反正你来军营也毫无用处,不如把这些让给有需要的人也好。三皇弟,你说……是不是啊?”
祁云放下空碗,抬眼淡淡的看向二皇子。目光里空无一物,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太子蛮横傲慢,二皇子与其本就一母所出,性情自然相似,不过更骄贱几分。
这大抵是他对这两人唯一的看法。
二皇子不免笑了起来,调侃又讥讽。
“三皇弟这般看着我,倒是比坊中小倌有趣的多。”二皇子不由分说的抚上了祁云的脸颊,上下划弄着他白嫩的肌肤。
祁云一掌打下二皇子轻浮的手。恶狠狠的盯过去,冷冷张口道:
“祁阳,你究竟还想折辱我到何时!?”
不管对方如何回复,祁云直接起身,掀起帘帐愤然离去。
二皇子反倒愣住了,平日温顺的猫竟也有张口反咬的时候。
祁云快步返回自己帐中,静默了半晌,渐渐也平缓住了,无气可生。
只是二皇子实在过分,而他无可奈何罢了。
寒夜漫长而深邃,祁云也抵不住困意,缓缓合上了眼,进了梦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帐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道细长人影赫然印于帐幕上。
“迷药应该……足够了”
“二皇子说送到他帐中,亲自解决掉。”
“可行吗?”
“嗯,太子只需要他的死讯即可。至于他如何死,与我们何干?”
祁云警惕转醒,昨日盯着玉钱思虑到今夜,四皇子绝不会无缘无故赠他一枚玉钱。
此番行程,果然有诈!
幸好他提前有所准备,将用甘草汁打湿的方巾捂住了口鼻,这才能够逃过一劫。
太子和二皇子果然都容不下他,就算他离宫而去,也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
可是……四皇子与他毫无往来,又为何要帮他?
帐外两人见祁云熟睡无声,便悄悄走了进来,祁云只好继续装作昏迷,按兵不动。
如此状况,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用粗麻绳将祁云紧紧捆了起来,确认无误后立即将他送去了二皇子帐中。
由于麻绳过于粗糙,将祁云的手腕处磨的泛红,稍许疼痛起来,但祁云还是沉静未动。
传闻宫中有一秘辛,说是二皇子骄奢淫逸,早早便不能如常人般举起,几经医治也无甚效果。
直至某日二皇子杖罚死了两位说错话的阉人,而后将尸身带入殿内不知作何。半晌才随意将其扔了出来,二皇子反倒神情欢愉没有之前那半分生气之状。
后来,有奴才在处理尸体时,发现两具身上尽是嫣红点点,尾处也熟开了花,真真是骇人不已。
这便传出了二皇子独爱尸体的怪癖。
祁云从前只当这是奴才无所事事,胡乱造谣罢了。现下仔细一想,全身陡然一阵恶寒。
不行!
不管这传闻是不是真的,他必须得马上从二皇子手上逃掉。
不过半刻,祁云突然身处一片柔软之中,紧闭的双眼也感受到了暖光如云叆叇,怕是已经躺在二皇子的软卧之上了。
“祁云……你怎生的如此貌美?”从身前近处缓然传来二皇子痴狂带笑的声音,他迫不及待的褪去外衣,不管其它直接欺身而上。
双唇难以自抑的拂上祁云沉睡而美妙的面颊,两只手也随意上下玩弄起来。
祁云无奈忍受着二皇子祁阳的欺压,从身后拿起匕首。微睁开眼帘见到大致轮廓,而后缓缓割破麻绳,又慢慢举起手从二皇子背后无声绕去。
祁阳,早在从前你就该死了……
一次次在学堂后和奴才将他堵在墙脚狠狠捶打,一次次用炮烙给他留下痛彻永生的痕迹,一次次与太子笑他是个没有母妃的野种……
二皇子早就该死了……
祁云不禁心想着,手也微微颤抖了几分。
二皇子只顾埋头亲吻祁云的玉质脖颈,全然不知背后早已刀光凛然,稍动分毫便会刺入灵台。
第187章 第三章(初版)
可……二皇子毕竟是他的血亲兄长,到时若是被父皇知道他残害手足,定会被压入天牢,也不会有人为他这种废物皇子给求情的…… 正当犹豫之际,祁云索性将匕首迅速移至二皇子的脖颈处,直接抬手以刃封喉。
“你!你怎么没中迷药!?”
二皇子见状,被吓得立马直起身子,不敢动分毫。
祁云单手松开绳子,防备的盯着二皇子的一举一动。将匕首护在胸前,一步步向帐门处挪去。
“祁阳,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和太子……放过我,就这样放过我……好吗?”祁云眼眶里裹着泪花,歇斯底里的向二皇子吼着。
二人僵持了半刻,见祁云并不敢下手,二皇子直接上手一把夺过匕首。
顺而立即抵在祁云的脸颊上,威逼斜笑道:“放过你?做你的青天白梦吧!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呢?啊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祁云闻言,顿时眼中无了光。 二皇子步步紧逼,匕首从祁云的面颊缓缓移至锁骨,又悄然向下而去。
“我……”
祁云张口欲言,却不知下句该如何,神情也黯淡了下来。
“你生来就是灾星!!先皇后迫害我母妃,活该被你给克死!连父皇当面夺去你的太子之位,直接封给祁阳,此后宫中众人对你如见瘟疫,都避而远之,天下无人不把你视作大锦的屈辱!如今,你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啊?”
祁云呆愣的瞪着对方疯人一般的神情,自己却默然着,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二皇子继续道:“储君之位,人人都有觊觎之心。就算你再无继位的可能,我也要不负母妃的教导,好好把你送上黄泉!”
他们的争斗或许早已种下了不可解的因果,是他的不反抗与不纠缠,才造就了如今的无路可退。
还有原本开朗聪慧的祁陌,几年前不小心顶撞了二皇子,直接被其手下关进了柴房,两日两夜未进水米,幸亏他发现及时否则便只见尸骨寒然。
祁陌虽得以活命,但如今却变得痴傻闭塞,再不受父皇待见。
人世间往往有许多事都不应至此,如同落子下棋,若是一步失算,便会满盘皆输。
“祁云,别那么无趣。如今你这活生生的模样,倒令人有些作呕。”
二皇子将匕首紧抵住祁云的侧腰处,刀剑锐利已先一步划破了肌肤,渗出丝丝血迹。 “我想到了另一个,有趣的法子。”
“……不……不要!!”
锐利的刺痛瞬间侵袭着祁云,他试图挡开,却分毫抵不过对方不可抗拒的双手。
祁阳手下毫不留情的逐渐加持力度,刀身缓缓没入祁云的身体。难以言喻的切肤之痛,猛地灌醒了祁云。
“呃啊……”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眼见身下鲜血浸染了大片衣摆,猩红满衫。胡乱扑腾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紧紧制在身后。
“——”
二皇子笑得狰狞,玩味的将匕首拔出又猛然捅了进去,竟是来回以此作乐。
祁云额头上不免泛起颗颗连珠冷汗,可疼痛却如同热砂上的蚁虫,杂乱无章的奔向身体各处,他只觉得比死还难受…… 要是他能就此解脱……就好了……
“来人!!备一匹好马!”
几番折磨下,二皇子终于抽出染血的匕首,随手丢弃在一旁。
待人牵来白日祁云所乘的绝影宝马后,又令人将几壶烈酒灌入马腹中。
“祁云……是不是有些疼了?皇兄不是故意的……哎呀,流了好多血。怎么办?”
二皇子另拿了一壶酒,将壶嘴对入祁云口中。 “不如……你也喝两口酒缓缓吧?”
祁云原是紧闭着唇,但被二皇子用力硬捅了开,猛灌了几口,辛辣的酒水将他的嗓眼浇的生疼。
“咳咳……咳……” 身下入骨的痛楚随着祁云的声声咳喘,不免加重几分。无法咽下的津液与酒水交缠在一起,挂于他微张泛红的唇边。
“祁云,不乖。没有全部喝掉啊……”二皇子缓步靠近,伸手抓起祁云稍有红晕的脸。眼中带笑,举止更肆意妄为了些。
“……”
祁云默不作声的躲开二皇子戏谑的目光,立马把头甩到另一边去。
脸上的手也不继续纠缠,还随意的放开了。 二皇子微微一笑,不等祁云缓过神来,用另一只手一下把祁云的后颈死死按住,像牵着一条不听话的狗。
祁阳一路狠狠拽着他,直到拖到水缸处才猛然停下,稍作平息后便将祁云的头直接按下了水里。
“我记得从前,三皇弟……最喜欢呆在水里了。”
“……唔唔……”
冰冷的水不由分说的灌入祁云的口鼻,呛得他根本无法呼吸,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混沌之中,他感受到二皇子又将他像狗一样给拎了起来。
夜风轻轻吹拂,祁云脸上便如刀割般炽痛。 他心间狠狠一颤,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要他遭受这一切!?
就算永远期盼着那人能从画帛上走来,坚定的站在他身旁替他消挡一切磨难,也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难道他生来便被天上神明纂刻了命数,必要尽受他人屈辱!?
他不是灾星……他不是!!!
“怎么样?祁云,水里的滋味如何啊?” 二皇子勾起嘴邪笑,玩味的眼神越发放肆,不由分说的向上扯起对方脖颈。
祁云费力的睁开眼,寒风吹的眉睫都要生冰。
他微微弱弱的张开口道:“为什么……”
二皇子明显没听到,不耐烦张口问去:“什么?”
一时之间,祁云猛地深吸了口气,随即两眼重新抬起,眉头压紧,一股狠戾之气瞬间而发,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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