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朝穿越,才知此诗真的是纪实,“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木槿花朝开暮落,象征着青春年华短之又短。古来之人,一入贱籍,人微位卑、以色侍人,少有善终。浔阳江上梦中啼哭的琵琶女,红楼梦里苦于老鸨大骂不休的云儿,南风馆里的现在活着的、已经死去的男孩。
赵润物在亲眼见到这些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最终逃不了的死局,正因为未卜先知,所以在见到他们的活生生的人时,就更加不愿意把这些还泛着温热的躯体,同雪地里、枯井中,被掩盖在历史的尘埃里、到最后再无人所知所念所祭的死人联系在一起。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赵润物明白但凡有别的出路,无论是男是女,一定不会选择坠入风尘,清醒的看着他们自己坠入幽暗的深渊,最后不明不白的死去。
用古代的思维想不出出路,那用现代的思维呢?
如果用千年后的知识和阅历思考,能不能为她们和他们找到一种可以不依靠别人而脱离风尘的办法吗?
赵润物苦苦思考,现代的事物那么多,有没有一种可以置于古代并且可以帮这些可怜的人摆脱要么为人妾室死在府中、要么染病无医悄然死去的结局呢?
赵润物自认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有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可作为一个人,赵润物不愿意亲眼见证所有有温度的躯体慢慢凉透的过程,无论人还是动物,哪怕是一只麻雀,赵润物都怕见到它的死亡。
这无关胆量,只是一个人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
赵润物思考了许久,而且是脱离实际,代入各种身份,或普通的路人、或樊楼的老板、或南风馆的老板,从不同角度,想可以做的事情。
旁人可以做的事有限,可若是南风馆的老板不想再做皮肉之事,有没有可能学现代的影视公司呢?
包装、出道、赢得无数人追捧,赵润物不确定千年前的人是否会像千年后的人那么热衷于追捧明星演员,但想想人类自直立人进化为智人后并没有再发生过进化,这就说明古人和现代人用的是同一种脑子,应该差不了多少,可以试试。
就算没有千年后的那帮粉丝那么疯狂、那么舍得砸钱,只要能让他们能在深陷囹圄的情况下找到除了卖身以外的别的活下去的法子就好。
只是赵润物从来没有对选秀、出道、明星什么的产生过兴趣,也没有了解过相关的造星过程,只知道他们凭着一张美得没有丝毫阳刚之气的脸,获得一众粉丝追捧,即使他们中的大部分除了脸和人设以外再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赵润物曾陪着母亲看过一点电视剧或和男朋友谈恋爱时看过一点电影,那些长得基本一样的脸和造作的表情差点让赵润物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脸盲症。
因此分手前那个卷王前男友邀请自己去看一场据说是颇有演技和样貌的一位新生演员的电影时被自己果断拒绝了。
以前的哪一任邀请自己时不都是那么说吗?结果去了发现电影都是能让赵润物无聊到坐在后排和男朋友亲亲我我的,没有任何意思。
如果现在让自己选男孩培养的话,赵润物相信自己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只是选秀、出道什么的赵润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早知道可以用得上,当年疫情在家上网课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父母昼夜交替的监视下抽出时间看选秀节目,起码有个参考呀。
可惜那个时候全家都在家里,被父母逼得只能昼夜不停的学习,完全顾不上啊。
真是直到用时方恨少呀!
更何况在古代也没有电视、网络,怎么扩大知名度都是个问题。
赵润物在一顿空想后回到现实,迎来了现实的当头一棒。
如今连南风馆是不是原身的都不知道居然就已经空想得这么长远了。
赵润物一阵无语,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薄薄的一层肉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坚硬的骨头,疼得赵润物“嘶”的一声轻轻地叫了出来。
虽然现在不可能,但万一将来就能用得上呢,只是想一想而已,又不会出什么事。
赵润物自我安慰完毕,一起身放下床边靛蓝色的纱幔,倒头盖上被子,也不管纱幔外刺眼的阳光,一门心思的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润物都没再出樊楼,要么再复刻一下现代的菜式饮品,在后院跑跑步健健身、兴致来了和孙望月学点刀法以自娱。
穿越前赵润物一直有健身的习惯,谦虚点说虽然练得不怎么样但也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来到这里后发现这原身还真是养尊处优,一点肌肉也没有,这怎么行呢?
毅然决然的让这具保养多年的皮肉活动起来,美其名曰为原身将来回来夺位积攒革命的本钱—身体。
至于南风馆,赵润物觉得不着急去,再等两天也不迟。
没想到赵润物没去南风馆,南风馆的人来找他了。
这天傍晚,由于没有手机和酒吧,赵润物看孙望月耍了会儿刀,和孙望月小酌了一杯就打算去睡了。
没想到有个人撞破了樊楼一楼的纸糊的窗户,“哐当”一声巨响,本就没怎睡着的赵润物“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24章 退红
披上衣服,抓起穿过来第一天时孙望月就给他让他防身的那把匕首,藏到门后。
反正从三楼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也是跑不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敢闯就给他一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隔着木门只听见楼下一阵走动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又传来一声惊呼,听得赵润物胆战心惊。
不多一会儿,一阵强健有力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是孙望月。
赵润物立刻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对上孙望月跑过来的身影。
“公子。”孙望月朝赵润物拱手施了一礼,眉眼中有掩盖不住的焦急。
孙望月凑近赵润物,小声说“一男子破窗而入,浑身是鞭痕血迹,自称是您安插在南风馆的退红,又要事禀报。”
“啊?”赵润物心里一惊,“快去请大夫。”赵润物说着,急急忙忙往楼下跑。
“回公子,已经去请了。”
一群披着衣服散着头发的伙计或站或蹲的杵在哪里 ,中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些浅粉与鲜红。
赵润物拨开人群,两个伙计一个拿着药箱,一个拿着药瓶正在给趴在地上的男孩抹药。
那个男孩的身体完全伏在地上,及腰的长发上占满血迹,完全覆盖住面孔。
男孩身上披着一件深灰色窄袖素面长袍,看上去像是方才孙望月睡前练刀时穿的那件,想来是方才下楼时孙望月给他披上的。
短短一会儿,原本深灰色的衣服上就已经渗出一条条的血迹。
衣服下摆处露出一道深深的鞭痕,像一只丑陋的血虫蜿蜒的爬在原本白嫩的小腿处。
两脚被磨得满是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赵润物颤颤巍巍的跑上前,蹲下身体哆哆嗦嗦的伸出胳膊,一手绕过那人的背、穿过腋下,就势跪坐下来借力将那人稳稳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另一只手颤抖着剥开那人凌乱的长发,额头上一眼汩汩冒血的窟窿最先映入眼帘,吓得赵润物手一抖,已经拢在手里的长发又落了回去。
赵润物正要再去拨时,一双有力的手先一步捋起那人的青丝,古铜色的皮肤上沾了满手的鲜血。
是孙望月。
孙望月毫不在意手上的血迹,替赵润物剥开了那人门帘似的墨发,一张惨白的、沾满血液的出现在赵润物眼前。
虽然他的面容已经被鲜血掩盖,但赵润物还是看出来几分熟悉模样,这张脸曾近距离的赵润物映入自己的瞳孔、识破自己的伪装、用团扇挑起过自己的下巴,自己的手指还不小心划过他的脸颊。
是那个粉衣少年。
“醒醒,殿下来了。”孙望月在一旁说道。
那个男孩缓缓睁开眼睛,在看清赵润物的那一刻眼里闪出点点泪光。
“殿下”,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像是撕心裂肺的喊了几天的样子,全无那日在南风馆时听到的清脆。
“是我。”赵润物尽力让自己得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
那人张大嘴,用力继续撕扯着已经不成样子的嗓子,只说了“应如许”三字又被迫停下,赵润物往他跟前凑了凑耳朵,努力得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人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只听见后面开门声响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伙计领着一位同样刚从梦境里走出的大夫。
还是那位给赵润物治过伤、又给郭济治过伤的大夫。后来赵润物从孙望月那里套了话,知道了大夫姓钱,名清,字自乐。
不但擅长医术,而且擅长易容,赵润物伪装的方法就是问的钱大夫,虽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而且看出赵润物伪装的还都是原身手底下的人。
如此看来,原身的东宫里还真是不养闲人。
钱大夫一来,又是把脉又是看舌头,一番操作过后对孙望月说,“孙老板,赶紧把病人扶到床上,他伤势过重、必须马上针灸救治、否则有性命之忧。”
赵润物一听,立刻就要抱着他起身,结果双腿因为跪坐的时间太久太久,血液一时有些不流通,小腿一麻,一下子没站起来,只好抬眼示意孙望月。
孙望月立刻弯腰伸长胳膊一手搂住那人的腰,一手托起双腿,稳稳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向三楼。
赵润物也趁人不注意,扶着腿站了起来,忍着疼痛走向三楼。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伤号身上,没有人发现赵润物有点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赵润物心里松了口气。
太丢人了,堂堂太子怎么能娇弱成这样,是把体力都换成脑子去宫斗了吗?难怪古代的皇帝那么多短命的,登基后没过几年就没了。
年轻的时候活得太兢兢战战、又不勤加锻炼身体,一登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瞬间放飞自我。前后和过山车一样,这身体当然受不住。
赵润物让大部分人都先回去继续睡,只留下几个武功好的、看起来精神还可以的留下准备一会儿熬药、烧水。
赵润物不忘所有人嘱咐道今晚的事一定不能说出去。这一点其实也不必担心,自从孙望月把这家酒楼买下来之后,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把先前的伙计、厨子都辞退了,都换成了原身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侍卫和死士。
这他这是想造反吗?
赵润物每次的不经意间感受到原身在民间积攒的人力和财力时总想这么感慨一句。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废所以打算在民间闷声干大事,起兵夺取皇位?总不能是为被废后在民间的生活做准备吧?
赵润物无从知晓原身到底怎么想的,只想赶紧找到让原身回来的办法,并尽可能在不耽误原身事业的情况下,经营自己的生活。
赵润物和孙望月站在门外,里面是不是传来几声闷哼和嘶哑的惨叫,吓得赵润物推门就要进去。不是担心钱大夫的医术,是怕里面的人不是钱大夫,而是黑灯瞎火的请错了人,把追杀退红的人请进来了。
孙望月一把扯住了赵润物垂下来的宽大的云锦广袖,制止住了赵润物推门就要进去的动作。
赵润物瞪大眼睛回头看着孙望月,撇了一眼门,悄悄的问孙望月:“拦着我干嘛?你不怕里面出事儿?”
“殿下放宽心。”孙望月放开赵润物的袖子,示意赵润物离门远走几步,悄悄的对赵润物说“钱大夫治重伤向来如此。”
赵润物一听这话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担心,和孙望月倚着栏杆站在门口。
赵润物很想问问孙望月南风馆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原身的产业?原身在里面到底安插了多少人?都是谁?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去救他们?尤其是应如许,他肯定掌握了原身不少秘密?是否也像退红惨遭毒手?
但赵润物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方才从孙望月的话里来看他根本不认识退红。前几天骗孙望月自己在南风馆遇刺时,孙望月也说原身每次去南风馆时都是让他守在外面,摆明了不打算告诉孙望月。
这可真是作孽呀!
“退红是我秘密安插在南风馆里,用以探听各方消息。没想到”,赵润物面不改色的开始编,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觉得是何方势力要对他下手?”
孙望月一听赵润物要考他,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回忆起方才跳下楼见到的退红。
说实话,孙望月跟着太子这么多年,杀人无数。有时候夜黑风高一刀毙命,也有时候千刀万剐折磨致死,却从未见过被折磨到如此地步却还活着的人。
一层薄薄的粉色轻纱被鲜血黏在身体一条条的伤痕上,起不到任何遮挡的作用,轻轻一撕就好像能扯起一块带着鲜血的皮肉,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块没有被鞭子抽过的地方。
都已经被抽成这样了,却还是吊着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少里路,用手扒着、用头撞着,打开樊楼的窗户,爬了进来,跌在樊楼的木地板上。
虽然整个人都已经快变成了血团,但孙望月还是能看出那人紧致健康的身体,粘着血液的黑发下面是被盖住的弯弯的柳叶眉和泛白的嘴唇,两眼微闭。
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被打成那样,是冒犯什么人了吗?
可那人一开口就让孙望月刚刚升起的一股怜悯之心瞬间变成了深深地惊恐与钦佩。
孙望月确信自己从来没有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可那个男孩看到孙望月的第一句话就是“孙侍卫长,在下退红,奉殿下之命殿下隐藏在南风馆,又要事禀报。”
音色沙哑,明明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却透露出与外表的可怜楚楚相反的冷静,像一位战士,鲜血不过是他的战袍上的些许装点。
面对祸事依旧如此沉着,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间人可以达到的,殿下门下果然是藏龙卧虎,孙望月不禁感叹。
如此厉害,却依然被迫害至此,到底是对付他还是对付殿下?
孙望月想不明白,如果是对付殿下,那会是赵随风吗?
第25章 治伤
孙望月想不明白,如果是对付殿下,那会是赵随风吗?
赵润物看着孙望月陷入沉思的脸庞,屋里满室的烛光透过油纸窗洒在孙望月的脸上,更显得凝重。
赵润物心知问了也是白问,但他心里乱得很,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房门终于打开了,钱大夫背着药箱,耷拉着眼,揉着头一脸疲惫的走出来,朝赵润物拱手施礼,赵润物、孙望月拱手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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