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劝走后,赵润物关上了门,一个箭步扑倒床上,甩掉靴子,扯过被子,瘫在舒适的床上。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赵润物迷迷糊糊的感慨到,短短半天里,自己经历了得太多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也许睡一觉一切就都恢复原状了呢。
太阳缓缓沉入云间,月亮缓缓飘至天际,夜半时分,只有蛐蛐声交替起伏的装点着长安城外静谧的小路。
突然,一阵马蹄声夹杂着铃声被风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充斥着四周。
睡得浅的幼儿已经开始啼哭,吓得他们的母亲赶紧伸手捂住他们的嘴,生怕惹祸上身。
马蹄声在一处庄子前停下,为首的人骑着白马,罩着黑袍,身体隐藏在漆黑的夜里,一直惨白的手从黑袍下露出,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人抽出利剑、齐齐下马、围住大门。
郭济下了马,屈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门。
庄子里的死士早就醒了,穿戴整齐,手持兵刃,隐藏门后的角落里。
孙望月侧着身子,右手扶在门闸上,左手握着一把银纸短刀,低声闻到:“尔是何人?”
“来助太子殿下回宫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木门穿进孙望月耳边。
第3章 郭济追杀至此
孙望月心中一震,颤抖着手扯开木闸,化不开的夜色里,墨袍广袖的郭济披着斗篷,妖冶的眉眼在月光的照拂下熠熠生辉。
孙望月看到郭济,差点哭出来。
身为太子心腹,孙望月看着郭济如何从大宦官的,在太子殿下的帮助下,走出东宫、一步步高升,成为皇帝眼前的大太监的。想当年,郭济样貌出众,却因人微位卑在宫里受尽折磨,太子殿下心生怜悯,把他救出火坑的。没想到郭济其人聪慧异常、眼光锐利,为太子殿下想出不少扩大势力、拉拢人心、对付赵随风的办法,渐渐的也成为太子的心腹。
太子殿下投桃报李,将他推举去皇帝身边,一路扶持。
如今在这荒无人烟的长安郊外,孙望月再见到昔日同僚,像看到亲人一样,几近哽咽。低声喊了一句“郭大人”,伸出粗粝的手,想要拉郭济进门。
不料腹部一痛,孙望月不可置信的眼神对上了郭济平静的双眼,同袍背叛的怒火与引狼入室的痛苦在孙望月心里迅速升腾。
孙望月一抬腿,蓄力踢开郭济,拔出插入腹部的匕首,将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朝郭济投去,大喊一声,身后的死士迅速出击,朝郭济杀去。
郭济没料到孙望月反映如此迅速,迅速躲开自己的匕首,身后的几十名死士顺势而出,双方厮杀在一起。
孙望月忍着伤势边打边退,趁着夜色隐蔽,退出打斗,带着几个人朝赵润物卧房里奔去。
赵润物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推自己,恍恍惚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宿舍,舍友正在叫自己去上早八,他刚想说“明天不是周六吗?”猛然想起自己穿到过大齐,改了太子原本的轨迹。
若是自己回来了,那太子怎么办,想到此处,赵润物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吓出一身冷汗,突然张开眼睛。
发现自己趴在某人壮硕的肩膀上,在一群人的掩护下,在漆黑的小路上,举着灯笼,向外跑去。
赵润物偏头、定睛一看,是孙望月,“出什么事了?”
“郭济带人杀到了庄子。”充斥着怒火的话带着些许无力,穿透薄薄的夜色刺如赵润物耳中。赵润物察觉到孙望月的不对劲,“你受伤了!”
孙望月没有回答,只是加速赶路。
赵润物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夜风阴森,四周是野草杂树,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可怖的沙沙声。
身后的不远处火光冲天,那是自己方才住过的庄子,有马蹄铃响声从不远处逼近,是郭济的人在追他吗?郭济是谁?为什么要追他?
赵润物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孙望月带着,在阴冷的夜里奔逃,直到在一处半人高的草丛前停下。
“甘越、甘冽,你们几个没受伤的,带着殿下躲在草木后面。剩下的和我走。”孙望月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腹部伤口的影响,明明腹部的血肉已经和衣服的布黏连粘合,血腥模糊。
似乎是在黑夜里感受到赵润物的眼神,孙望月憨厚的笑着,跪在赵润物面前,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双手奉上,“属下无能,轻信郭济,酿成此祸。必要誓死保卫太子殿下。”孙望月咬牙说道。
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赵润物眼含热泪,身体手指不控制的发抖,他艰难的握住匕首。朝孙望月郑重的拜了三拜,最后一拜长拜不起。
孙望月咬着牙,磕了个头,提起刀,用宽厚的手掌压了压腹部的刀口,领着四五个人跑向前方。
想当年他拜别师父,初入皇宫时,他不过是个小侍卫,举目无亲,什么脏活累活都派给他做,俸禄还少得可怜,直到遇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看他身手不错,就把他调去了东宫。
在东宫里,孙望月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太子殿下待人温和,不仅不克扣俸禄,还会自掏腰包给他们发补贴,吃饱穿暖后,孙望月卯足干劲给太子殿下办事。太子养死士,孙望月就主动请缨训练死士;太子殿下要拉拢禁军,孙望月就努力与禁军打成一片;太子殿下要广施恩惠,孙望月就去各宫里打抱不平。
对于孙望月来说,太子殿下就是把自己救出水火的神。即使后来传出太子殿下喜欢男人的消息,孙望月也没有对太子殿下产生隔阂。当太子把孙望月带入东宫那一刻起,孙望月就认定,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的命就是太子殿下的了。
望着孙望月一干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于黑夜中,甘越搀着赵润物进入草丛,扶着他倚在一株枯松下。甘越守在赵润物身旁,甘冽召集剩余的四个人,让他们聚在一起,刀刃向外,围成圈状。
四个人很快把赵润物围住,手持大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方。
见此情况,赵润物方才觉得有些安全感,身体渐渐止住抖动。他用力攥着匕首,凉凉的材质刺激他的意识开始回笼。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第4章 属下护驾来迟
甘冽做支援状,慢慢走进其中一人身后,银光闪过,温热的血液洒在赵润物的脸上,吓得赵润物张口就要大喊,不提防甘越在他发出声音的前一刻死死地捂住赵润物的嘴巴,扣住赵润物的双手,要夺他的匕首。
手腕处的剧痛直刺神经,赵润物死死的握着匕首,胡乱刺向甘越张嘴,拼命咬着甘越的手掌,发出呜呜的声音。
剩余的三个死士迅速反映,两个来砍甘越,一个举刀劈向甘冽,鲜血如网、糊住赵润物全身,赵润物看准时机,一刀扎在甘越手臂上,迅速脱身,冲开的草丛,踩着崎岖不平的小路,朝着不知名的前方跑去
石头的尖、叶子的边划破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划出深深浅浅的伤口,赵润物已经顾不得痛了,他只想活下去。
两世为人,赵润物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穿越前,虽然父母急于望子成龙,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压力家境优越,但好在生活优渥,平安顺遂。一朝穿越,更是有幸成为废太子,虽然从金碧辉煌的东宫出来,但一路上都有人伺候,衣食无忧。赵润物一直都不是一个追求远大的人,对他来说,只要能有钱没病,好好活着,让他在哪里都行。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追杀、叛变,才认识不到一天护着自己孙望月生死不明,赵润物来不及考虑原因,只想先把命保住。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薄弱,赵润物方才止住脚步。
一停下,赵润物就感到双腿发酸打颤,两臂无力,张开嘴拼命的吸收新鲜空气。
周围没油树木可依,他站直身体,想缓一缓,火光突然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下燃起,向他围来。
赵润物的眼睛被火光一刺,睁不开,他以手覆面,缓了缓,定睛一看,火光洒在一双桃花眸里,眸里盛满笑意,长的很符合赵润物的审美,可现在他来不及想这些,因为恐怕此人就是追杀自己是郭济。
赵润物心说,完了。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强装镇定,质问郭济受何人致使。不料郭济缓缓向他走来,赵润物紧握匕首,作防御状、对着郭济,倘若郭济敢强抓自己,自己一定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赵润物明白,无论郭济背后的人是谁,自己被抓住,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刀尖与郭济的距离不断缩短,赵润物手心里全是汗,手掌抖得厉害。穿越前,赵润物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对生命有最基本的尊重,明白生命平等,没有人有权利可以随意结束他人的生命,就连最危险的刚刚,他也不过是刺了甘越手臂。
赵润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要亲手把刀插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只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赵润物不断的为自己做心理建设。
在距离刀尖只有一步的地方,郭济止住脚步,一撩衣摆,“扑通”、跪下,高喊“属下护驾来迟,还请殿下赎罪。”
四周举着火把的黑衣人纷纷跪下,“参见太子殿下。”的高喊声响彻黑夜。
赵润物懵了。
护驾!你把护驾的人杀了现在跟我说你是护驾的!
赵润物气极反笑,冷冰冰的说“郭大人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手呀!杀了我的人,跟我说你来护驾,那我倒要问问,本宫是被谁劫持了吗!”
郭济不正面回答,只说太子受小人蒙蔽,自己是来救太子殿下的。末了补了一句“孙望月等人别有用心,只有属下才是真心想帮殿下夺回皇位。”
赵润物气炸了!
原身到底要干嘛呀?
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把所有事情留给我!
我踏马什么都不知道呀!
赵润物气的心里直骂,生硬的说“若是本宫不想郭大人帮呢?”
此话出口,四周的黑衣人齐齐朝自己迈了一步,赵润物绷紧神经,握紧匕首。
郭济一摆手,让他们退下,笑盈盈的看着赵润物,桃花眸里溢出无限柔情,温柔重复了一遍“只有属下才能帮殿下夺回皇位。”
赵润物打了个冷颤。这人绝对不正常!绝对是个疯子!
赵润物绝望的想,我一穿过来就要死吗?
我死了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若我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原身岂不是要死了!
第5章 他与自己的神,近到只有一墙之隔
天将明未明,黎明时分,郭济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沈月来悄悄凑到郭济身边,低声问道“主人,甘越、甘冽前来邀功,怎么处理?”
“叛主的死士,留着干嘛?”郭济冷冷的回答。
沈月来明白了,悄悄退下,一刀毙命,将那二人的尸体与那死于同伴之手的四位死士扔在一起,火化了。
郭济亲自领着赵润物,回到郭府、推开门、穿过连廊、绕过楼阁,来到为赵润物准备的院子,屈伸为赵润物打开门。
庭前院子里桑榆垂柳、牡丹怒放,走过石子铺就的小路,郭济引着赵润物来到房前,推开房门。
有三间屋子,彼此并不隔断,入门就有淡淡的檀香缠上袖口,正中间放着一张花梨木案几,上面设着白中透青的瓷瓶,插着满满的白牡丹。
那一边放着樟木书架,上面摆的,居然是赵润物运到长安外庄子里的书。
从侧门入便见一幅咤紫嫣红的牡丹屏风,屏风两侧又并各色飘带,过屏风是杏黄纱幔,幔后是一占了半个屋子的钳压丝紫花金丝楠木雕花大床。
床面浮雕繁复,床边东北角的窗下,正放着的一张掐丝芙蓉黄花梨案几,案上摆着各种名人墨宝、古籍棋谱。这是郭济为赵润物准备的。
郭济捧着为赵润物准备好衣服,推开一扇小门,作请的动作,赵润物进去一看,里面是一架水墨山水屏风,绕过屏风,是浴池。
刚刚烧好的热水冒着白汽,白玉为底,金纹作饰,雕莲纹鱼图于底部,华丽非常。
郭济放下衣服,转身要为赵润物宽衣,赵润物一拜手,让他退下,独自沐浴。
温热的清水包裹住赵润物疲惫的身体,引得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赵润物透过雾霭缭绕的水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自己能感受到郭济的用心,却没有多少动容。因为实在想不明白,郭济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没杀自己,他到底是谁的人。
郭济眼前的赵润物已经不是自家太子了。
郭济承认自己的动机不纯,没有对赵润物说实话。但有一点,郭济没有骗赵润物,那就是郭济是真的想把赵润物送上皇位。
沐浴在初晨的阳光洒在沾着孙望月鲜血的黑袍上,笔直的站在门口,痴迷地望着闭上的双门,心中默默的感谢上苍,允许自己有一天可以和自己的神近到只有一墙之隔。
孙望月奉赵润物为神,郭济又何尝不是。
郭济父亲本是前朝司马,大齐立国后,不愿奉“欺孤儿寡妇以得天下”之人为尊,避世隐居,与母亲琴瑟和鸣。
不料被人举报诽谤朝廷,父亲下狱,不屈而亡,母亲绝望受辱,投湖自尽。彼时的郭济方才十五岁,值志学之年,本欲效仿父亲,步履深林晚,开樽独酌迟,眨眼之间,以罪人身份,净身入宫,一切化为乌有。
郭济天生一双桃花眼,来自其母亲的,看谁都像带着几分情意。幸福美满时,这双眼是父母恩爱的见证;不幸降临时,这双眼却成为把郭济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满脸横肉的老太监白天对郭济百般照顾,给他布置的活轻、给他准备的饭好、给他发的衣服厚,让郭济受同伴白眼与排挤,晚上偷摸进郭济的被子,用湿润发臭的舌头,把黏黏糊糊的唾液一层一层的覆在郭济身上,让郭济求死不能。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郭济睁着眼睛,空洞的看着墙角的蜘蛛网,一看就是一整夜,他知道他这样会死,可这正如他所愿。
不过在死之前,他要让那些人先下黄泉。郭济看着那薄薄的网,嘴角上扬,裂开一个疯癫的带着怜悯的笑容,在漆黑的屋子里,看着那些痴了的人,像一只蜘蛛,看着将来会被网抓住的食物。
郭济用了两年,用屈辱和苟且换来的人脉与药物,织出一张绵密的网。他的本意,是让那些人冲撞宫里那位最是无情冷峻的二皇子,可没想到,那日来的人是太子——赵润物。
那日乌云囚禁了太阳,白日的皇宫里也是暗无天日,可当跪在冰冷地面上的郭济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一位身着杏黄色五爪龙纹圆领广袖云罗袍、腰扶长剑的少年,玉面金冠、温润如玉,郭济以为自己是终于死了,并在结束这无望的一生后,见到的是神,他差点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在天上继续恩爱的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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