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泽将花灯从代文修身上拿下,想让自家主子喘口气。
“可我不饿。”左观棋撅起嘴,眼神有意无意瞟过酒肆,魂儿都要被酒香勾走了。
原本买的只有吃食,左观棋不顾旁人眼光,边走边吃,肚子早就被填满了。
反倒代文修比较矜持,除了左观棋硬喂的几口吃的,其余的吃食全都到了左观棋的肚子。
“……还有代公子……”袁恩有些无奈道。
左观棋后知后觉,才想起代文修陪了他逛了一下午,喂的几口吃的,都是勉勉强强一小口到嘴里,都饿着了还惦记着自己的君子风范……
“哥哥,你想吃什么?”左观棋环顾四周的小摊,“这里卖吃食的也多,你是想在这里,还是回去吃?”
代文修有些困了,歪在四轮车上眯着眼,左观棋的说话声像是远在天边,大氅里被捂的暖和,他像一只雏鸟般,脑袋直往羽毛里埋。
“公子…公子……”袁泽将花灯放于脚边,轻声凑到代文修耳边叫着。
“睡了?”左观棋立马转到四轮车前,映入眼帘的就是代文修微翘的睫毛,即将睡熟的脸庞。
“我拿花灯时,主子还醒着……”袁泽道。
“回府吧。”
左观棋拢了拢代文修的大氅,没执意在外逗留,人都睡着了,还在外面吹什么冷风……
“是。”
两位贴身侍从,将买的物件全部拿去,左观棋在后面慢悠悠的推着四轮车,以保持车的平稳。
左观棋的伤已经无碍了,他轻手轻脚的抱起四轮车上的人,转移至马车上。
“走的宁愿慢点,也不能颠簸。”左观棋叮嘱道,随后头也不回的进入了车厢。
——
黝黑的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可代文修没察觉到自己害怕,反而出于本能的驱使,一直疯狂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路的尽头有什么?代文修有些好奇,有些兴奋,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不等他冲出甬道,四周骤然换了一副场景,他的脚边堆满尸体,手上是沾满鲜血的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留余力的砍杀周围的活人。
代文修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可身体的控制不在自己手上,待鲜血迷失了他的双眼,天地变成一片红色。
他的身体能动了,急忙用双手抹着自己的眼睛,想要看得清周围的环境,满天血红褪去,代文修发现自己正盯着烛火的火焰。
火光长时间照射他的眼睛,代文修的眼睛酸涩,转头想在黑夜中缓缓,却发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正跪在床边哭闹的母亲。
而床上的正是他英年早逝的兄长……
代文修猛的睁开眼,就见左观棋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身上早就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回…回府了?”代文修声音干哑,正逢花若进屋,花若听见他的声音,搁下手中的水盆,急忙出门去端茶了。
“对!可是我将你带回来,原本想和你用膳,但你睡着的太快了。”左观棋道。
躺了这么久,代文修未曾感觉到饿,随意一扫,便看到榻上放着的花灯,花灯胡乱的被扔在那里,底下的流苏交错着打了结。
“时候不早了,该睡就睡吧!”代文修道。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褪去,现下正累的不行,连抬手都力气也没。
“不行,你出了汗,里衣要换,妙若已经去烤了。”
京城入了冬,府中早就生起了火盆,妙若就在外室,为他烤着里衣,以防他穿上冷。
“妙若!好了没?”左观棋朝外室喊道,还不忘将代文修的被角掖好。
“应是差不多了,您看看。”
妙若闻声而来,没等给代文修行礼,衣物被左观棋接过,就给赶了出去。
里衣被左观棋塞在被子里,代文修顿时感觉一团热乎的布料贴着他的腿。
“衣领都湿了。”左观棋为他解去系带,将脖颈上的汗液擦去。
里衣干燥,套在身上无不适之感,代文修慢慢被左观棋放在床上,转而掀被去换下裤。
代文修的下身不能动,换裤子总是麻烦了些,但左观棋已经换的很熟练了,他的手掌有力温热,抬起代文修的腿并不费力。
往常代文修靠在床头,能看清楚左观棋的操作,可现下他平躺着,就只能侧头看去,左观棋触碰的,正是他的右腿。
“观棋……”
“嗯?”
左观棋抬头,对上代文修错愣的眼神。
“这条腿好像有感觉了……”
“哦。……欸!!!”
左观棋手一顿,睁大了眼睛。
“可以动了吗!”
“不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手在腿上……”代文修摇了摇头,他只是有了感觉,但是动不了,力气不知往哪处使。
“我把华景叫来!”左观棋比代文修还要兴奋,不等代文修拒绝,他已经跑出去,将下人全给折腾了起来。
裤子已经被换好了,左观棋进来后,手里还多了一碗汤面,花若在后面跟着,将沏好的热茶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不用叫太医,只是有些感觉,也不是能动了……”代文修只是开心了一瞬,但又想到这腿恢复的和两月前的左腿一般,便没了那么兴奋。
“那不行,哪怕是一小步,也得让太医看,反正华景这会儿也不当值,叫他来又何妨……”
第81章 代沛元
代文修不知现在的时辰,但府里安静,想必不用值夜的下人已经就寝了,定是不会太早的。
“来,趁热吃。”左观棋笑着,将浸满汤汁的煎蛋递到代文修唇边。
“我能自己来。”
代文修撑着床,坐起身,想要将碗接过,左观棋躲着他的手,嘴里念叨。
“瓷碗!碗身烫!你别动!你刚睡醒,手都是软的!我来!”
一直吃药的缘故,代文修身体状况不太好,即便刚睡醒也乏力没有精神,左观棋表达不出,但也能看出他身体的疲软。
代文修看着嚷嚷的左观棋,像是看到自己手断了非要去举铁那样紧张……
“你怎的能来伺候我?”代文修淡淡道。
“有何不能?”左观棋见他歇了夺碗的心思,重新将煎蛋递到他唇边。
煎蛋金黄的色泽散发诱人的香气,一下午没怎么进食的代文修都饿过去了,他怏怏的咬了一口,食物进入口腔,咸香的味道立马打开他的味蕾。
“自古本就是女子主内,照顾丈夫的多,旁人见你个王爷亲自伺候人,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许是香迷糊了,代文修都忘了将口中食物咽下,有些含糊的说。
“你又不是女子,而且我身强体壮是你的丈夫,那王爷是父皇封的,又不是我想做的。”左观棋嘟囔道。
眼里只有这碗冒热气的面,和热气后那惹人怜爱的人儿,抽空在提到永昌帝时,还翻了个白眼。
“人家想做还做不了,听见你这话还不气死。”代文修眼角有了笑意,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一大颗虾仁。
看着是碗汤面,实则里面青菜熟肉海鲜等都有,哪一个类型单独拿出来,都可以单独成为一道菜……
华景提着小药箱,步履匆忙的进入王府,左观棋还未歇下,他便被请到了内室。
一路上,他只知睿王府深夜请他前来,是为了王妃,但王妃究竟如何,那小厮也说不清。
路上提心吊胆,进屋看见的却是王妃恬静的坐于床头吃面,华景不禁疑惑,生了什么要紧的病,病患还能面色红润、胃口大开……
“快吃完了,稍等会儿。”左观棋头也没抬的说。
华景不能理解,不是小厮着急忙慌的去敲的他府里的门吗?那敲门跟催命一样,邻居家都给吵醒了,还无缘无故受了骂……
此时,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候着的华景,殊不知他的感觉是对的,这次的情况确实不急,那催命的假象,都是左观棋这憨子一手促成的……
代文修加快了速度,连汤都喝进去不少,左观棋体贴询问他要不要再来碗,被代文修摆手拒绝了。
花若看准时机,接过左观棋手中的碗,便退了出去。
左观棋边整理代文修身上的被子,边把他腿上的情况告知了华景,叫他来看一下,现下恢复的情况如何。
华景一脸茫然,就这?他好像之前就提过这腿恢复的过程,这两人是一个都没记心里啊……
“检查需得两条腿都露出,劳烦王爷帮忙。”
华景面无表情取出银针,心里叹了口气,大半夜将人给叫来,就是为了检查感觉!
银针钝的那头戳向代文修的皮肤,对两边的腿使了同样的力,华景不停变换位置,询问代文修的感觉。
左观棋坐在床边,无声陪着代文修。
“王妃左腿的感觉没太大问题了,右腿稍弱一点,勤于锻炼,恢复不成问题。”华景收了针,说话的语气里不夹杂任何感情。
“会不会明早起来,又恢复原样?”左观棋心里不踏实道。
“不会!”华景斩钉截铁,“这是感觉,是它自己恢复的,我们外在用的方法,都是促进它的恢复,而不是治疗它。”
华景也知左观棋能不能听懂,只是重新又强调了遍结论。
两人都放下心来,左观棋嘴角上扬,恨不得出去放鞭炮,随手将一前朝字画赏给了华景。
华景受宠若惊,一改僵硬如土色的表情,连忙跪地叩谢,接过字画后出了府。
“放心了吧,快睡吧,明日要早起,还要去秘书省。”
代文修在床的外侧,他这里都被暖好了,左观棋没将他移到里侧,又喂了他一盏茶后,才翻身上了床,还不忘扯下床幔。
夜里,代文修因睡了一觉,入睡有些困难,可旁边的左观棋也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快睡,昨夜就睡的不好,哪儿来那么大精气神……”代文修将滑到胸口的被子给左观棋提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唔……”左观棋又往下缩了缩,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掌。
“不闹,睡觉。”
这话没起到作用,代文修拍的手都酸了,左观棋还睁着两只大眼,熬鹰一般……
“想干嘛。”代文修叹了口气道。
左观棋没吭,脸埋在被子里,就在代文修以为他睡着了时,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嗓音。
“王妃也有哥哥。”
“对啊。”代文修一愣,不知他提这个干嘛,“你不是知道吗?”
“你睡觉时,我听见你喊哥哥了……”左观棋从被子里伸出头,凑到代文修脸边。
代文修一向称呼左峥为兄长,只有哄他时,才有可能称呼哥哥。
所以左观棋猜测,代文修睡梦里急切叫的那个人,定不是左峥。
“哥哥……我梦见他了,梦见他去世的时候……”代文修低声道。
许是庙会上碰见的左珏霜提及兄长,代文修心里才会那样不舒服,即便是睡觉也不得安生。
“王妃和哥哥的关系非常好吗?”左观棋道。
“嗯。”代文修应声,停顿片刻后,轻声说道:“我的哥哥叫代沛元,这名字还是母亲取的。
他与左峥性格虽不太一样,但一样的是对弟弟那份无微不至的关照,正因为这样,刚开始,我对左峥才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兄长出生的时候,父亲借口公务繁忙,就未曾来看过母亲,名字自然也没有准备,眼看就要到百日宴,无奈之下,母亲才给取了名。
第82章 说好的上坟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父亲就对母亲完全不上心,一想到母亲让兄弟两人在父亲面前听话学乖,代文修就直犯恶心。
“王妃是不是想他了?”左观棋道。
虽说两兄弟都被关于内宅,但代沛元还是有几分美名在外界的,他的诗、曲虽不多,却都在京城流传,倒是也引起过不少人的注意。
“……有点。”
“那我明日陪王妃去看他,王妃就先睡觉吧!”
左观棋欢愉的嗓音在代文修耳畔响起,这算是安慰吗?代文修压下眼底的情绪,上身不由向他那里挪了下。
“好。”
兄长和母亲葬在一起,仔细想来,只有清明时他才有机会来扫墓。
如今重生回来半年,加上前世,足足有十余年没有看望过他们,代文修自然满口答应,却也有些不安,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准确找到他们的墓了。
而且提到这个,代文修心里是又兴奋,又有些紧张,更加睡不着了,直到天蒙蒙亮,才慢慢睡沉。
——
翌日,天光大亮,枝头的一声鸟叫将代文修吵醒,床幔已经被拉开了,身边人已经不在了,没叠的被子里也早就没了余温。
!
今日还要去秘书省当值!
代文修猛的坐起身,边掀被子边喊人。
“袁泽!更衣!”
外头像是没人般安静,代文修停顿片刻,又喊了一次,这次进来的却是刚洗了手,疯狂往身上擦的花若。
“袁泽现下不在,奴婢来服侍您。”花若将屏风后备好的衣物端出,那是平日穿的常服。
“左观棋呢?怎么都这般晚了也不叫我?”代文修将自己的长发拢在身后,后来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衣物,“要去秘书省!穿这个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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