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邓尕泽旺,只见他的面容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我鬼迷心窍了似的拉住他的脖子,把人压到跟前,犯瘾似的往他脸上亲,“艹,小旺仔,我想……你……怎么办……”
男人最直接最简单的喜欢,莫过于这四个字。
我想让他在我身下承……欢。
邓尕泽旺动作一滞,随后抱合我的双腿,压在肩上,他另一只手用力掐住我脖子,沉声反问:“我?”
“这不正在进行时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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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撑着身体跑进卫生间自己清理,懊恼自己刚才被美色迷昏头说的话。
镜子里,我浑身上下都是红印子,掐的,咬的,亲的。可相比六年前的邓尕泽旺,现在的我能看太多,他这是在手下留情吗?
我不敢想。
出门之后,我看见邓尕泽旺正看着手机,还在不停的左右翻动。
他抬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情绪不明的弧度,“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异样的眼光看着吧?”
我不明白他所想的我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但我大概能猜到他在看些什么了。
在看这六年来,穿着同样一种袜子的各种各样的我,被各种各样的人看着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有些茫然地坐在床的另一边。
我不知道现在这样,我们算什么,又能怎么样?
六年之约支撑我走到今天,可实现的这一刻,我却像是被掏空了内脏,因为我很清楚这意味着,我和邓尕泽旺之间的最后一根联系,断了。
“收拾好了就走吧。”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浑身一僵,假装没听到。
走?
走哪儿去。
最开始我也以为,这天到来我就会恢复自由,可是,我却再找不到当初的方向,我并没有恢复自由,反而好像失去自由了。
在邓尕泽旺最向往自由的年纪,却只能待在大山里,第一次走出九寨沟,还是为了找我,这让我怎么和自己和解?
怎么会呢,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还会转身就走?
我站起身,远远望着邓尕泽旺,问:“你喜欢男人吗?”
我甚至都喊不出“小旺仔”三个字,我们之间已经没办法再自然而然地这样称呼。
邓尕泽旺身形一滞,随后拿起手机对着我,像是在拍照,也可能是在录像。
他嘴角微微向下,问:“陈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听着这个称呼,我不由想起当初是如何连哄带骗要听到邓尕泽旺这么叫我,可他曾经不喊,现在却充满了戏谑,每一声都像是在警告我,都在戏弄我。
我咬牙,重复问:“我问你,你喜欢男人吗?”
邓尕泽旺眼睑微抬,没回答,一阵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
我心底浮出一丝希望。
片刻后,他收起手机,挺背仰在沙发上,问:“喜欢,然后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邓尕泽旺脸上的漠然褪了些。
这个回答让我心头一颤,我拿小腿死死抵着床边,好让自己冷静,“愿意和我试试吗?”
邓尕泽旺凝眉看我,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但我赌他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我冒着激怒他的风险,说出了那句搁浅多年的诺言。
“我们去看海。”
“我不念海。”邓尕泽旺出乎我意料的平静,他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 “我生来就是大山的孩子。”
就在我想着另辟蹊径时,邓尕泽旺又说话了,并且有些嫌恶地皱起眉,“你长着一张地痞流氓的脸,现在眼神却可怜得像落水狗,头发,眉毛,睫毛,都是最讨人厌的弧度,甚至相貌都过了最新鲜的时候。”
“唯一讨人开心的,就是这具还算看的过眼的身体—”
“没有多余的腥酸味儿。”
“所以,我勉强还能接受你。”
我拖着两条腿向邓尕泽旺走过去,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他逐渐失了耐心,掐住我的脸说:“pa gai zi ,pa ai chai nou,qi nei pa qi yan yan ban。(给猪说猪都懂了,你比猪还傻。)”
“啊?”我不知道他说了一串什么,但听他的语气,应该不是夸我的话。
邓尕泽旺没解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知不知道,以前在我跳舞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简直狂热。”
“就像发现了稀世珍宝,让我以为,你多宝贝我。”
我见过西北的旷野的风,但从未想过在遥远的川西会有这么一团野火,我不否认,因为我爱自然,所以对邓尕泽旺动了心。
邓尕泽旺似乎有些生气,就在他又要开口时,我把攥在手里许久的那颗旺仔牛奶糖,放在他手心。
认命般服软。
“海上有一座岛,它以前是自由的,有一个旅客去过以后,它就不自由了……它想跟着那个人走。”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像样的话。
第69章 那山上的风成寺很灵。
秋天了,大英村的树还是绿的,但绿得有些斑驳。
不过昨天下午和泽仁妈妈打视频,听她说最近旺季,游客特别多,酒店每天都满房,换,铺,擦,洗,忙得人焦头烂额,有时候还没打扫完,新的客人就到了,早饭什么的几乎顾不上吃。
我问阿姨为什么这时候人特别多,她说都是慕彩林之名而来,确实,相比其他色彩单调的季节,九寨沟的秋季最受欢迎。
这么说来,我好像就去过一次景区,不过那时候是冬天,没有见过照片里美如油画的秋色,即使我离那风景很近,但我要是不带泽仁去,他醒来肯定会闹脾气。
而且,秋天的风这么冷,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出门。
“来,抱抱。”
我将吉羌泽仁放在轮椅上,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也看向我,有些痛苦地张开嘴,像是要哭。
他肯定又以为我要把他带走,不要他了。
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巴,笑着哄他,“傻瓜,不是要扔下你,我们去县城里买东西好不好?”
吉羌泽仁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
我没有办法专注开车,所以就带着吉羌泽仁到路边站台等公交。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
冷风扑过来,没有遮挡的脸冻得发凉,我从轮椅后边环住吉羌泽仁的肩颈,和他脸贴脸,数着一辆辆车从我们眼前驶过。
“一辆。”
“五辆。”
……
数到第二十八辆时,一辆无比熟悉的绿色公交从山峰相连处驶来。
车前写着:南坪镇—勿角镇。
为了不耽误别人的时间,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把人抱上车,虽然车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对我这样早已经见怪不怪,但我还是对他们欠身表示抱歉。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理解并且谅解我。
收钱的阿姨身前吊着一张微信二维码,手机捏着一沓人民币,她走过来看了看靠在我身上的吉羌泽仁,然后拿捏着方言味很重的普通话问:“怎么样,这段日子好些了没呀?”
“今天上街买东西吗?”
我牵着吉羌泽仁的手,笑着回答:“嗯已经好很多了,最近家里面的东西快用完了,得添了。”
阿姨用自然的笑容掩饰着眼里的同情,她说:“哎,你给你一个人的就好了。”
我清楚阿姨的善意,但心还是被这句话狠狠戳痛,我希望在任何时候任何时间,吉羌泽仁都能被当做普通人对待。
每每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心里的失落。
我取出十六块钱交给阿姨,笑着应:“不用不用,再不懂事的孩子坐车也要给钱的。”
阿姨没再推辞,收下了。
一路上,吉羌泽仁都安静地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我肩上,偶尔会睁开眼盯着前排弹琵琶的大爷的后脑勺。
听不见身后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说的大英村里的那个啥子植物人嗖,妈哟,看起来跟傻子有啥区别啊?”
“就是,人半死不活吊起命造孽,活的人又浪费钱,还不如早点解脱早点好……”
“听别个说,都好几年了,可能人家有钱吧,之前这娃不是块洗不出名(很出名)的网红吗……”
……
在九寨沟居住了六年之久,虽说平常还是普通话交流,但这里的方言我听起来已经毫不费力,同时,也不再在乎任何旁人的看法。
到了南坪后,我推着吉羌泽仁买菜,把买好的菜放他怀里,他就会乖乖地抱着,好像我给他什么,他就会收下。
“你们要来南坪给我们说,我们去接你们,晓得不?”
电话那头,知道我们来南坪的小姨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下次记到哈,都一家人,不要客气那些,不然以后我给吉羌告状哦。”
慢慢的,我已经成了这家里的一部分,而我是吉羌泽仁的恋人这个事实,已经被他家里人默认,这我感到心里暖融融的。
我说:“瑞瑞现在上学,还小,正需要大人操心的事很多,没事,我已经坐过很多次了,不用太担心。”
“麻烦啥,今天晚上回不回去,要不就在南坪歇几天再回去?”
“嗯,后天回去,到时候还要给外公外婆们买点米面。”
回到南坪租房后,我把昨天才结束巡演的邓尕泽旺叫了过来。
我闻见那细细烟味,转头看着他,问:“怎么突然开始抽烟了?”
这么多年,我几乎很少在他身上闻见烟味,我不让他吃,他也很听话。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邓尕泽旺知道我不喜欢烟味,显而易见得屏着气,他说:“……没有,就是遇到了个熟人。”
“你的私事我不多过问,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跟我讲,听到了吗?”
邓尕泽旺点头道:“嗯好,我知道的哥。”
也是好几年前开始吧,泽旺这孩子对我的称呼就从“嫂子”变成了“哥”,身份性没那么强了,但距离却更近了。
“今天就和弟弟呆一天,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我摸了摸吉羌泽仁的脸,即使我知道他听不懂,也想尝试得到他的回应。
吉羌泽仁的视线直愣愣地停在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乖。”我亲了亲他额头,指着窗外远山上那隐约的建筑,说,“听说,那山上的风成寺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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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旺说,去寺庙的人不论男女,都尽量穿着素净,不要花里胡哨,不得大声喧哗。
我洗了头,挑了黑外套灰裤子,确定没什么出格后才往那座山的方向走去。
石阶环山而上,途中有凉亭歇脚,我一路不敢停,一步数阶,深怕误了佛意。
最后一个拐弯进去,就到了寺庙大门,一块大石头上写着“风成寺”,走进门就开始烧香拜佛。
一位拿着竹扫帚的瘦老僧人,平静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第一次来,生疏得害怕,只能顺着石阶往上走,我看见有两面墙壁,上面写画着有关神佛的志怪故事,我没有多留,匆匆看了眼就继续往里走。
每进一座殿,都可以自愿捐赠功德,然后在功德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功德数量,我不认识所拜神佛,却怀抱着十足敬畏的心。
他们每一位都高大,满院的焚香味让人心宁。
我按照记忆中,泽仁外婆教我的:双手合十,一跪叩地,先是双掌掌心触地,然后翻背手掌成拳,最后再起身,这意味着留住心愿,收到佛意。
一共是三叩拜,三愿。
“一愿祖国繁荣昌盛。”
“二愿我爱与爱我之人平平安安。”
“三愿吉羌泽仁早日苏醒。”
我将心愿虔诚诉说给每一位神,一遍又一遍。
神神如此。
拜完神佛,去了斋堂吃了斋饭后,我稀里糊涂走到了寺庙后屋,在那里我看见一只及腰的大鸟,或者说大鸡,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描述它。
我从也未见过,甚至有些害怕,一时间也没有细看,但它从容从我旁边走过。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长的小山路,通向另外一座山。
我没有再往那边走,转头重新找到出口后匆忙下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急切地想要闻到吉羌泽仁的气息。
回到家里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陈列。
几乎是六年没见,偶尔听旁人说过他穿黑色袜子在网上爆火的事儿,打电话问过他也被他含糊搪塞过去,明显不想提其中的缘由。
但我知道,肯定和邓尕泽旺有关。
不过,现在他们这样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和好了还是和解了,但只要没出大问题,我都再没余力管他们的私事。
他们一边一个围着吉羌泽仁,不知道手忙脚乱在做什么。
陈列抬头冲我心虚地笑:“小乂哈哈,好久不见。”
“你们在做什么?”我把买的米皮放桌上,提醒,“你们别围那么紧,他会不舒服。”
走到跟前才看见吉羌泽仁下巴处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和一些潦草的白色泡沫。
我顿时气急攻心,失声大吼:“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房间霎时陷入沉寂,我的呼吸在里头格外清晰,像野兽愤怒的重喘。
陈列愣了愣,赶忙交出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刮胡刀,他挠着头解释:“我想给你家小孩儿刮胡子来着,以为他不会动的,结果他,好像很排斥我们的靠近……我真不是故意的。”
以为他不会动……以为他不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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